43.§§043 不可原諒

“欣怡——！”

突發意外，裁判鳴哨，比賽暫停了。

原本喧鬧的體育館，忽然像靜止了一般。

嘉煜飛快地衝到欣怡身邊，抱起她。

“振作一點，欣怡！”

幽靈已經不見了，想必是暫時消失靈體躲起來了吧。

其他球員也趕緊圍了上來，看着在嘉煜懷抱中的欣怡，心想：不會是死了吧……

欣怡的頭昏昏沉沉的，被籃球砸中的地方馬上腫起了一個大包。她還真是命苦，先前被惡靈附身搞到身體快散架，現在又在靈的搞鬼下被籃球砸中腦袋。

籃球場的設計，觀眾席對場下的每一個角落都一目了然。漸漸的，席上有了議論聲，無非是“那個女的是誰”“韓嘉煜為什麼抱着她”，議論聲越來越大，體育館又開始變得吵吵鬧鬧起來。

宿舍長她們也站起身，扒在欄杆上，一臉擔心地看向下面。

“腳剛好，頭又受傷，欣怡她今年是不是犯太歲啊……”韓劇姐捂着嘴憂心地說。

場地外圍，嘉煜也是心疼地看着她。籃球砸中的衝擊力讓欣怡不自禁地流出了眼淚，看到那滴晶瑩順着欣怡眼角滑落，嘉煜的心中騰起怒火。

“飛宇，換人。”

袁飛宇一愣，然後：“啊？哦。”了一聲，倒刷皮脫掉身上的T恤衫，把紅色球衣露了出來。

距離上半場結束還有8分鐘，雙方相差6分，如果想要讓下半場的比賽沒那麼多壓力，上半場結束時，無論如何都要保住這領先的6分才行。

有韓嘉煜在，當然是沒什麼問題。但是現在他要下場的話……

軟件系二、三年級的隊員不禁擔心起來，但是看過他的表情后，誰也不敢說出讓他堅持到上半場比賽結束的話。

“嫂子，你還好吧？”楊陽也蹲了下來，噫，被那大猩猩的蠻力砸中，看着就痛。

欣怡雙眼直冒金星，眼前的嘉煜已經成了雙影，剛一張嘴，帶着哭腔的嗚咽就從喉嚨里涌了出來。

文暉見狀也急忙蹲下來，輕輕撥開欣怡的頭髮，檢查她被砸中的部位。

“腫起來了，更衣室有雲南白藥氣霧劑，一年級的，去拿來。”

一個小夥子聞聲，馬上往更衣室通道快跑而去。

“怎麼樣，可以開始比賽了嗎？”裁判執球走過來，問。

“啊，可以，可以。我換4號，換人。”袁飛宇趕忙做了幾個熱身體操，對裁判說。

比賽繼續開始，文暉他們上場繼續進行比賽了，而嘉煜抱起欣怡，來到自己球隊的球隊席，替補的隊員馬上將位置讓開，嘉煜小心地把她放到座位上，俯下身查看她的頭部。

“欣怡，噁心嗎？有沒有胸悶想吐的感覺？”

“還好……”

欣怡想揉腫起來的部位，卻被嘉煜輕輕抓住手。

“不要碰。”

一年級的拿着葯跑步回來了，交到嘉煜手上，嘉煜拔開蓋子，一隻手輕輕撥開她的頭髮，一隻手將噴口對準腫起來的部位。

“可能會有一點痛，忍耐一下。”

清涼的噴霧剛一接觸，欣怡的身體便條件反射的顫慄起來，她“嘶”的一聲悲鳴，頭一偏，下意識地想躲開。

嘉煜身體前傾，胳膊一抄將她的頭顱固定在自己的臂膀里抱住她，不讓她亂動。

“乖，稍微忍一忍。”

親密的動作，溫柔的話語。眼前的情景深深印刻在學弟們的眼睛裏，繼續給場上的運動員加油也不是，盯着這兩人看也不是。

而觀眾席上，大部分觀眾已經無心觀看比賽了，他們灼灼的目光齊刷刷射向抱着欣怡的嘉煜，不時議論，尤其是在軟件系球隊席的頭頂上方，竟然有人扒着欄杆杵着頭往下看，也不怕栽下來。

雲南白藥的清涼沒讓欣怡清醒，反倒是頭頂上鬧哄哄的議論聲音讓她清醒了。驀然想起那個藍色幽靈的存在，急聲說：“嘉煜，剛才有靈……”

“我知道。”

只有嘉煜自己知道，這三個字他是以一種怎樣的艱難從喉嚨中擠出來的。

傳球失控，球砸向欣怡的一瞬間，嘉煜這才看見了站在欣怡身邊，一副春風得意的幽靈。

混賬！為什麼沒有早點發現？

感受到貼着自己臉頰的手臂肌腱開始緊繃，頭頂上那些嘈雜聲如退潮般從欣怡耳中散去了。

“嘉煜。”

他生氣了，很憤怒。欣怡感覺得到。

夏文彬事件給嘉煜帶來的影響還在，雖然嘉煜的自控能力一向很好，但是目睹欣怡受傷，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控制住自己憤怒的感情。

“你們幫我照顧一下她。”

這麼吩咐學弟們后，嘉煜往更衣室的方向走。

“嘉煜！”

場館發出的所有聲音都輕易蓋過了欣怡這一聲喚，即便他能從所有的聲線中區分出屬於欣怡的那一道，也不會回頭。

死神的道具鎖在更衣室的衣櫃裏。

等着瞧。

鮮紅的4號球衣，隱沒在暗影遮蔽的通道中。

“同學，喝點水吧？”

好心的隊員遞來一瓶脈動，還幫欣怡擰開了瓶蓋。

“啊，謝謝你……”

但是欣怡此時根本喝不下，頭部遭受衝擊帶來的陣陣反胃感還沒消失，再加上憂心嘉煜的行動，她更是喝不下一滴水。

這種狀態的嘉煜，找到那個幽靈后，能夠讓自己冷靜下來，耐心傾聽完對方的眷戀再超度他嗎？

“天，外語系追上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欣怡看向比分板。現在分數是軟件系48：44外語系，距離上半場結束還有五分鐘，僅有4分之差。

韓嘉煜下場后，外語系又將13號球員換了上來，袁飛宇沒有辦法像嘉煜那樣，能夠穩操全場。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文暉好不容易搶下籃板球，然而這時他的身體忽然一斜，手中籃球不自然地拋出，在大家眼裏是傳球失誤，球到了外語系隊員手裏。

滿場嘩然。

文暉的身後，那抹淡藍色的身影露出詭異的笑，再次現身在球場的他，已經不再嚷嚷着讓自己上場，而是利用靈體之便，開始給軟件系搗亂了。

文暉也隱約感到不對勁，但是外語系的反攻讓他來不及思考這些，“嘖”了一聲，快速回防。

何等惡劣，欣怡想。

或許是感受到了欣怡的視線，藍色幽靈朝欣怡這邊看過來，做了個鬼臉。

距離上半場結束還有2分鐘，看來他是想儘可能搗亂，讓軟件系頻頻失誤，好補回失分。

就在幽靈以為自己能夠繼續得逞下去時，嘉煜穿着冥界的黑袍出現了。

運動衣搭配黑色的袍子，這樣怪異的裝扮顯得格外滑稽，但欣怡此刻卻一點也笑不出來。

嘉煜的手，緊握死神鐮刀。銀色的刀刃在射燈下泛着森冷的光，光華奪目。

欣怡看不到嘉煜的表情。

但是幽靈卻可以看到，準備干擾楊陽的動作一滯。

幽靈從未見過這樣裝束的怪人，但是此時他已經沒辦法嘲笑他。

不知為何，幽靈的腦海里忽然閃過這樣一句台詞：“今天正是殺人的好天氣，現在也正是殺人的好時候。”

一陣風從背後呼嘯，運動員們穿過幽靈的身體，又與嘉煜的靈體擦肩而過。

風有點冷。

刺骨的涼意襲遍了全身。

鐮刀就在這時舉起。

幽靈的身體已處於鐮刀的攻擊範圍，嘉煜只需往回一勾，幽靈的身體就會被切成兩半。

幽靈終於害怕了。

“慢、慢着！你舉着那個鐮刀想幹什麼？……我知道了，你也是死神！你想超度我對不對？我們談談！我們談談！”

幽靈的嗓門實在是大。人在慌慌張張的時候，嗓門都是要大些的，靈也不例外。

可是嘉煜不想聽他廢話。

也沒必要聽。

這樣的嘉煜讓欣怡覺得害怕又陌生。

不管那個靈幹了什麼，他終歸不是惡靈。

嘉煜，難道你想用鐮刀斬擊一個普通的地縛靈嗎？

還有，他剛剛說的“也”是什麼意思？

欣怡慌忙從座位上站起來，故意讓椅子與地板摩擦發出很大的聲響。

她希望嘉煜能夠注意到她。

結果反而是靈在看着她，只看了一眼，馬上又對嘉煜說：“是了、是了！是因為我砸她，你生氣了是不是？砸她是我不對！我道歉！我道歉！其實我只是想讓外語系贏一回比賽而已！其實……”

鐮刀已揮下！

雷霆萬鈞的一斬。

幽靈慌慌張張的表情就那樣僵在了臉上，被鐮刀攔腰斬斷的靈體部位出現一團黑霧，空氣變得扭曲，就好像一個黑洞。緊接着從裏面捲起一陣旋風，風力實在過猛，靈被它吸入，連個哀嚎都沒來得及發出，就被暗影吞沒。

這時裁判的哨聲響起，上半場比賽結束了。

軟件系50：48外語系

就只差了兩分。

運動員們開始往各自的球隊席走。

“你怎麼站起來了？頭不暈了嗎？”

欣怡怔怔地看着嘉煜的背影，在文暉眼裏，她望的是比分板的方向。

文暉於是露出安慰她的笑容。

“不要擔心，下半場我們會把比分繼續拉大的。你還難受呢，來，快點坐下來。”文暉看了看球隊席，“嘉煜呢？”

欣怡抿了抿唇。

文暉說：“啊，要是很難受的話還是先不要說話了。”

文暉扶着她坐下，自己坐到了她旁邊。

嘉煜這時也動了，他看了一眼欣怡的方向，然後收起鐮刀，往更衣室走去。

不到一分鐘，脫掉冥界衣袍的嘉煜便回來了。

“你跑哪去了？”文暉問。

楊陽也來湊熱鬧：“老大，我們被人家追得只差兩分了哦。”

“我有眼，看得見。”

……啊呀，心情好像不太愉快啊。

本來大夥都想問問嘉煜下半場的戰術，但是現在誰都不敢靠近他搭話了。

嘉煜徑直走到欣怡面前，俯下身子。

影子籠罩全身，他的樣子讓欣怡莫名的懼怕，這種壓迫感甚至讓她無法順暢呼吸，胸口不由得縮緊，胃裏在翻江倒海，一陣酸堵。

嘉煜撥着她的頭髮想看看消腫效果如何，指尖剛一碰觸，她的頭便逃跑似的躲開了。

嘉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但是又馬上追了過去。

欣怡旁邊的位子坐着文暉，她要是再往那邊斜，就該貼到文暉肩膀上去了。

她已無處閃躲，只好害怕地閉上眼睛。

掌心溫柔的觸感自頭頂傳來，嘉煜的動作格外輕柔，一如他從前那般，剛才的他，彷彿只是夢中的幻影。

“我嚇到你了？”嘉煜的聲音還是一貫的溫和。

欣怡小心翼翼地睜開眼，抬起頭，與他面面相望。嘉煜已恢復成她所熟悉的樣子，靜靜地看着她，表情宛如春風般溫柔。

“……嘉煜？”彷彿在確定站在面前的他，是不是他本人一樣。

“嗯。”

被那指尖碰觸，猶如發作般，很想哭。欣怡緊緊地回抱住他，想通過碰觸確認眼前的是不是他本人。“你剛剛到底是怎麼了……？”

“頭還痛得厲害嗎？”

懷中的欣怡，緊緊貼着他的球衫，她的眼淚已沾濕了他的前襟。

結果她還是沒控制住。在大家面前哭出來，真是丟人。

“你們能不能等一會再抱？”文暉冒死諫言，“中場休息時間只有十分鐘，是不是該確定下半場上場的人員和戰術？”

“下半場我繼續上場。”

嘉煜還是抱着她的姿勢，她的臉完全埋沒在他的懷中，別人看不見她的眼淚。

欣怡沒有指責他剛才不當的除靈行為，讓嘉煜心裏很是感激。

那個樣子肯定是嚇到她了。就讓她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裏就會好受了。

“那下半場我不上了。”楊陽一攤手，“我看嫂子虛弱得厲害，我留下來照顧她。”

其實，他是想把上場機會讓給別人，可是他偏偏以一種不要別人感激的方式表達出來。

猴子生性洒脫，從來不要別人的感激。

嘉煜逗趣：“猴子跟大花貓的組合嗎？”

“大花貓？”

大家沒明白嘉煜這話是什麼意思，而懷中的欣怡動了一下，環抱嘉煜的手縮回，抓着他的球衣猛地抹臉。

嘉煜輕輕一笑。他倒是不介意自己的衣服被她用來當抹布，只要這丫頭髮泄出來了就好。

“也好。”嘉煜說，“你們兩個可以互相照顧。”

猴子抗議：“你什麼意思！”

結果就在吵鬧聲中，嘉煜完成了戰術安排。還剩下幾分鐘，休息的休息，熱身的熱身。

觀眾席上，趁着下半場比賽還沒開始，觀眾們開始抓緊時間上廁所，或者是到體育館門口的超市買些水和零食。

當然也有連中場休息時間都不肯放過的，盯着嘉煜看的女生。

其中就有一個女生，站在觀眾席最末排，背靠着牆，可是與其她女生不同的是，她看着嘉煜的眼神。

並非熾熱的戀慕，而是玩味的探尋。

從欣怡被球砸中開始，她就一直在觀察他。

“原來如此，那個女孩就是韓嘉煜的弱點。”

女子環抱着雙臂，流露出不符合她年紀的深沉表情。

“小姐，您在這呀！”

一個中年男人急急忙忙小跑過來，他本不矮，但是在那膘肥體壯的體格下總覺得要矮人一截，遠遠看去，好像一個球在往這邊彈跳——當然，這個說法不乏有些誇張。

他圓圓的臉上蓄着一小撮整齊的簇狀鬍鬚，好像是山羊的鬃毛，平添了幾分成熟男人的味道。胳肢窩裏緊緊夾着一疊文件，看來是相當重要，也難怪他小跑的姿勢有些奇怪。

女子只是瞄了他一眼，目光又重回嘉煜的身上。

男人在她跟前站定，喘了兩口氣，將文件遞給她，“小姐，都辦好了。等到下學期開學，您就可以入學了。”

女子接過文件，隨便一翻。

標題：大學轉學申請書

正文：（略）

申請人：歐陽瑾慧

又隨手扔回給他，“辦好就行了。”又從衣兜里掏出一個小水晶瓶，一併扔給他，“拿着。”

男人接過瓶子一看，大驚失色：“小姐！這裏面的地縛靈呢？”

“小聲點，我放出來了。”

“這……大少爺知道會罵死我的！”

“怕什麼？有我擔著。而且，比起這個地縛靈的價值，我可是收集到了更好的情報呢。”

歐陽瑾慧的目光再次回到球隊席的嘉煜身上，饒有興緻地笑了。

“一向自詡以正統方式超度的韓嘉煜，如今竟然自打耳光違背了，老邱，你說這意味着什麼？”

“……這，小姐，您知道我笨。”

歐陽瑾慧低哼一聲，“這意味着，韓嘉煜那堅不可摧的理智防線，如今已經被什麼人動搖了。而這‘什麼人’……”歐陽瑾慧看定欣怡，“如果能為我們歐陽家所用，哥哥就一定能反敗為勝。”

老邱一拍手，“小姐，您真高！”

“嗯哼。”

下半場比賽即將開始，歐陽瑾慧可沒興趣繼續觀看了。

“回家了，老邱。”

她得趕緊將這個情報告訴大哥，要好好謀算一下他們歐陽家的萬魂計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