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車禍后
他笑着輕聲說:“沒事兒,死不了,放心吧,我有九條命,沒那麼容易就死了。”
我別過眼睛讓眼底的熱度散去,才拉着睿睿走上前,把拎着的雞湯放到床頭的桌子上,擰開蓋子倒出來一小碗說,“我也不知道你現在能不能喝這個,如果不能喝,就倒了吧。”
他說,“能喝的,我正好餓了,你給我遞過來。”
然後我這才注意到從我進來到現在,他的整個身體似乎一直都是一動不動。
我看着他蓋在被子下的兩條腿抿了抿嘴,說,“你的腿……怎麼樣?”
他扯了下嘴角,“好好的啊。能怎麼了?”
我走到他身旁,伸手就按住了他的腿,他的臉上卻連一絲痛苦的表情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沒有絲毫表情,我的手不由就開始發抖了。
我僵着嗓子說,“腿上……沒有知覺了嗎?”
他垂下眼睛。“醫生說會好的,沒有知覺只是暫時的,大概是傷到了神經,過幾天再觀察一下,應該不會有太多問題。”
我看不到他的眼睛,也看不出他說的是真是假,但即便是看到了,他如果想要瞞我,大概也是易如反掌。
我轉過身不再看他,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隨手拿起一本雜誌胡亂翻着,說,“湯快點趁熱喝了吧,一會兒涼了就不好喝了。”
他苦笑了一下,我抬頭,他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被包成兩個粽子的手。
我心中嘆氣,只好坐到他的床沿上,將倒出來的湯用勺子舀了一口一口喂他。
但是床上的病人傷的這麼重卻一點都不自覺。一碗湯喝得亂七八糟,一會兒身上癢了,一會兒湯水撒到腿上了。
我氣得差點撩挑子走人,但他立馬露出一臉痛苦的模樣,雖然知道他裝的可能性佔七八成,但是仍舊於心不忍,畢竟他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如果不是她,恐怕躺在這裏的就是我而不是他,更有甚者連躺在這裏都不能了。
我喂他喝完一碗,他笑着說還要,我扭過頭來要再給他倒,卻發現之前這一碗喝得時間太久了,桌子上的保溫杯蓋子沒蓋,剩下的那些湯表面上已經結了一層油,已經不能喝了。
他聽了之後有些遺憾,於是說,“阿穎,你扶我躺下去吧,我就睡一小會兒,很短就好了,你能不能在這裏陪着我,就只有一小會兒。”
他說得如此小心翼翼,原本就沒打算拒絕,卻是被他那樣軟弱哀求的語氣顫到了心底。
我說,“好,你睡吧,我不走。”
我扶着他躺到床上,就是這麼個簡單的動作,等我扶他躺好站起來的時候發現他的額頭上已經沁出一層薄汗。
我走到沙發上坐下。重新拿起雜誌翻看,他盯着我看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確定我真的不會走了,這才微微牽着嘴角,安心地閉上眼睛。
過了一會兒,我感覺到他的呼吸逐漸平穩。從雜誌中抬頭,就看到他閉着眼睛已經熟睡,窗外陽光照進來,落在他的臉上,整張臉本就因失血蒼白,這下更顯得凄涼脆弱。
我伸手摟過旁邊的睿睿,將下巴抵在他的腦袋上,小聲說:“睿睿,你告訴媽媽,我到底該怎麼辦?”
可是睿睿並不會回答我,更不可能告訴我該怎麼辦。
在病房裏坐了一會兒之後,我覺得有些氣悶。叮囑睿睿不要亂跑,然後出門去洗手間。
我在洗手間裏站着發了一會兒呆,出去之後準備帶着睿睿離開,只是還沒走到病房,就被一個穿西裝個子不高的中年人攔住了去處,我停下步子疑惑地看他。
他笑着說:“程小姐是吧,我家董事長想請您見一面。”
我皺眉,“我不認識你,而且你家董事長是誰?為什麼要見我?”
這人抱歉一笑,掏出一張名片遞過來,“這是我的名片,想要見您的是CL董事沈文斌先生。希望耽誤您一點時間,沈董事長有幾句話想要和您談談。”
我看着手裏接過來的名片,“張達?”
他笑着點頭,“是的。”
我將名片收起來,那麻煩派個人跟着我兒子,只用跟着就好。不用限制他的活動範圍。
張達點頭,“這個肯定。”
我跟着他在這個樓層里繞了兩道彎,一直走到兩扇門前,做了個請的態度。
我遲疑了一下,上前推門,張達在我離得很近的時候突然小聲開口。“一會兒董事長問你,什麼你都不要回答,有些事情以後沈總會解釋給您聽的。”
他說完之後立馬縮回去,只是這句話我到底是聽到了,不要我回答沈文斌?他會問我什麼?但是張達什麼也沒有再多說,在我將視線落在他臉上之前就已經把眼神轉開,好像剛才他說的那幾句話都只是幻覺。
我帶着滿心的疑惑進了門,迎面是一扇畫了山水畫的六扇屏風,身後門關上,我聽到屏風裏傳來一道有些厚重沉穩的聲音說,“是程穎來了吧?進來吧。”
我應了一聲,繞過屏風走到後面,就看到了前段時間一直像見卻沒有見到的沈文斌。
他大概五十多歲,但整個人看起來精神爍然,不見絲毫老態,他面前放了一套茶具,此時正悠然地一手用竹篾夾着一個陶瓷杯子,另一隻手端着已經煮好的茶水往上面淋。
他頭也不抬地說。“坐吧,我一直把知行當成親兒子看待,你也不用把自己當外人,隨意一點。”
我帶着滿頭的霧水有些拘謹地坐下來,聽他繼續說,“你和知行是怎麼認識的?”
我看着面前正在沸騰冒泡的爐子,就想到了剛才陳達說的那句,“你什麼都不要回答,”於是我帶着點警醒地說,“這些事情董事長您應該已經知道了吧,就不用我再去重複了。”
沈文斌哈哈一笑說,“知行之前在國外那幾年。我一直只顧着家裏的生意,也沒有時間去顧及他,所以很多事情上都有些忽略了,如果之前他對你做了什麼不合適的事情,我這個做叔叔的先給你道個歉。”
我欠了下身子,垂下眸子說,“道歉不敢當,那些事情都只是過去的了,所以我也沒那麼在意。”
沈文斌點了點頭說,“那就好,知行之前做事也確實是荒唐,既然你們五年前在國外就認識了。你還懷了他的孩子,那他那個時候就應該負責,而不是現在又遇上之後才開始寫想方設法開始補救……”
我眼中有一瞬間的疑惑,抬頭就對上沈文斌的一雙眼,卻只覺得心中咯噔一下,那雙精明中帶着侵略性的眼睛讓我感覺渾身都有些不舒服。
而且我甚至懷疑。他似乎是從我剛才的那一瞬間猶豫中看出了什麼,我又想到我進來之前張達對我的交代,心中不由地就有些怪異,說不上來什麼感覺。
他又要說什麼,外面突然傳來敲門聲,然後張達的聲音說:“董事長,沈總醒了,要找程小姐,剛從床上摔下來,似乎有些不太好……”
然後我就再也等不及,不待沈文斌在說什麼,立馬站起來就往外跑去。
來到沈知行的病房外。一堆醫生護士圍着,我也看不清裏面到底怎麼了,而接着病房門又關上了,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等到終於折騰完了之後,再次進入病房,我看着床上躺着的沈知行,臉白得連紙都不如,大概是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了。
我走進去看他,他微微眼睛睜開一條縫很快又閉了上去,他輕聲說:“放心吧,沒事兒,就是骨頭有點太緊了我想要松一松。
我想這還真是個好理由,但到底煙圈還是熱了一下。
我說,”既然你已經交代了張達讓他通知我不要亂說話,我就不會亂說話,你又何必再弄出來這一出苦肉緊了?”
他笑着說,“哪有什麼苦肉計。我是真的掉下去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自然知道你是真的掉下去了,要不然需要那麼多護士醫生都圍着你去轉?”
他笑了兩聲,沒再說話,一時房間裏又靜了下來。
我看過去,他臉色白得幾乎透明,此時似乎終於精疲力竭閉上眼睛,嘴角依然咧開着。
我本來想要將剛才和沈文斌談話的內容問他一下,他卻睡著了,雖然遺憾,但到底只是嘆了口氣,下次再問好了。
一連好多天守在醫院裏。公司的事情都有些耽擱了,姍姍終於打來電話說公司一堆文件等着我簽字拍板,問我什麼時候可以過去一趟。
於是我抽了個時間去公司把我需要辦公的文件都拿來,在沈知行的沙發上一邊看文件一邊隨便瞎聊。
後來沈文斌沒有再來找我去說話,等到沈知行一點點好了,我才終於把那天沈文斌那說出來的話對沈知行問了出來。
他聽完之後沉默良久,“之前有些事情我不想讓你知道,本來是為了你們能夠更穩定安全的生活,我們兩個沒有太多交集,可是那天發生的事情,你差點被車撞了。這或許就是那人給我我的一個教訓,以後更加小心點就行了。”
我皺眉,遲疑了一下問,“是誰?”
他沉吟不語,半晌才說,“我叔叔,沈文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