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
餘慶國認為可行,一是打過野豬后陷阱里的野味還沒有去收,二是餘慶安結婚不在家裏辦酒席,先前準備的肉足夠自己一大家子吃很久了,陷阱里的野味收回來大多數還是得賣到食品收購站,與其賣錢,不如以物易物換一些平時弄不到的東西。
餘慶國每年掙的錢都不少,可惜就是沒有票證,很多東西根本買不到,別說買了,見都見不到,大姐有自己的家庭和家人,自己不可能事事依賴大姐大姐夫,他和餘慶安結婚,除了自家攢的就是大姐貢獻的,三大件兒的票和工業劵都是大姐大姐夫求爺爺告奶奶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又給自己夫妻買布料、買衣服、買毛線織毛衣,只怕自己過年沒有新衣服了。
和百貨商店的職工打交道,不是一件壞事,以後買東西鐵定方便,交好大姐的上司,對大姐的前途也有好處,換得的東西也能送一些給大姐。
最重要的是,餘慶妍說這幾家都是厚道人,可信。
白玉嫻聽完很贊同,再三叮囑道:“大姐對我們好,我們當然要回報大姐。要是那些人再送布料,你挑一點給大姐家的孩子做衣服,其他東西你看着給。最近氣溫一直都很低,山裏的積雪肯定沒化,你去山裏必須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
“知道了。”餘慶國表示自己會謹記在心。
次日吃過早飯,他揣着乾糧,拉着雪橇,帶上刀斧、弓箭、麻繩、麻袋等用具進山,他沒有去自己挖的陷阱處,而是熟門熟路地避開山險,先去深山老林。雖說寒冬臘月時節,掉入陷阱中或是凍死、或是餓死的野味可以食用,但是遠不如現殺的新鮮好吃。
餘慶國發現自己的媳婦和自己一樣,特別喜歡吃肉,她每次吃肉的時候眼睛都亮晶晶的像星星,而且她喜歡吃新鮮肉,腌漬過的鹹肉和風臘肉吃得明顯少一些。
每年積雪難化的時候就是打獵的好機會,野獸無處覓食,餓得滿山亂竄,餘慶國從十五六歲開始就在深山老林里橫行,算得上是老獵手了,他臂力大,彈弓、弓箭都有準頭,而且他清楚不少兔子洞和野雞窩的所在,不到半天就打到不少野雞、野鴨和野兔子。
目前糧食足夠果腹,很少有人再往山裡冒險,加上國家不允許伐木,這裏成了天然寶庫。
餘慶國沒忘記上次偶遇的野豬群,收完陷阱里的獵物,吃過乾糧,他去打野豬的附近徘徊,黃昏時分果然遇到一群出來覓食的野豬,大小共有七頭,不知道是不是上回那一群。
餘慶國靜靜地埋伏在荊棘後面,拉弓搭箭,瞄準一頭野豬的眼睛激射而去。
正中紅心!
餘慶國丟下弓箭,避開其他野豬的攻擊,衝上去在受傷的野豬脖子重重砍了一刀。
他力氣大,用的砍刀是祖父打仗時的戰利品,磨得鋒利異常,一刀下去就看不見刀背了,趁着受傷的野豬痛得亂跑亂撞,他抽出砍刀飛快地爬上旁邊大樹,等其他野豬四散而逃,這頭野豬東跑西撞中加速流血,轟然倒地,良久后一直沒有動靜,他才下樹收拾。
這頭野豬趁夜拆出二百多斤肉,餘慶國做主留下幾大塊約有四五十斤的好肉,凍在自己家院中陰涼地的洋灰缸里,缸里放滿了下雪后準備的冰塊,又留下今天打到的兩隻野兔、兩隻野雞和兩隻野鴨子,開膛破肚、剝皮拔毛,收拾乾淨后凍在缸中冰塊里,剩下的和掉進陷阱或生或死的獵物,一樣收拾出來,連同一百五六十斤野豬肉一起送進城。
處理過的野雞鴨兔價格比豬肉便宜一點,七八毛一斤,沒經過處理的只有三四毛,當然前者更划算,哪怕是送人的也一樣。
這天已經是年三十了,餘慶國天沒亮就啟程,想趕在中午前返回。
到了餘慶妍家裏,他先給餘慶妍割了十斤野豬肉,野生雞鴨兔各留一隻,其他的根據對方所送厚禮的價值,悄悄地挨門挨戶把野味送過去,每家都有一隻野雞、一隻野鴨、一隻野兔和一大塊野豬肉,就是分量有大小,排骨下水等誰要再送來。
對方不在意禮物是否和肉價相等,送的禮物最低值十幾塊,只要有四五斤肉就滿足了,餘慶國卻不願佔便宜,他按着餘慶妍記錄的禮物價值送野味。
所有野味都沒按七八毛和九毛一斤算,而是按一塊一斤,比黑市便宜多了。
別看比供銷社賣貴了一兩毛,可是拿到手的各家各戶心裏都高興得很,這一二十斤的分量可比自己說的四五斤多了好幾倍,中午就能燉肉,過個肥年綽綽有餘。
要是不用以物易物,而是掏錢買的話就更好了,如果不是為了過個好年,那些憑票買的東西他們可真捨不得送給餘慶妍,所幸那些都是他們自己櫃枱上賣的東西,自己手裏頗有節餘,以後也有機會再弄到手。
送完七家后野味還剩下四分之一,餘慶妍的上司廖主任就住在她家的隔壁,特別喜歡吃野味,送的禮價值三十元,得了不少野味。得知野味有剩,他提起過年後嫁到上海的女兒和女婿回來探親,自己家需要準備大量好菜招待,立刻包圓了剩下的所有野味,光野豬肉就有三十多斤,另外野雞有四隻,野兔子有兩隻,野鴨有一隻,排骨還剩三斤多,豬頭剩半個。
廖主任急急忙忙地先下手為強,不用憑票,為啥不買?這麼多肉,憑票購買的話,自己得攢好幾年,攢夠了票還未必能買到肉,就像今年沒買到肉的那些職工一樣。
“余同志,你這兄弟可真不錯,仁義,有本事,有志氣,我不就是送了一條羊毛毯給你嘛?你兄弟就回我這麼重的禮,和你不愧是親姐弟,都是干大事的料!”廖主任說完,轉身拍拍餘慶國的肩膀,“小夥子,以後常來,我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有這麼一條路子,以後一大家子九口人就不用精打細算地吃那每個月一兩斤肉了。
話不用說得太清楚,大伙兒都心知肚明。
乘着門外無人走動,廖主任飛快地拎走了最後的野味,跑進自己家,沒提錢和東西的事兒,但是沒過多久,廖主任的妻子趙軍玲就拎着四隻凍梨過來串門兒了。
“快過年了,東西分的分,穿的穿,布料也都做新衣裳了,手裏沒啥新東西,就我女兒前兒寄的東西里有一塊新手帕,我拿給你用吧,看你手帕破的。”趙軍玲低聲說著,塞了一個新的手帕包到餘慶妍手裏,餘慶妍捏了捏,是鈔票。
等趙軍玲離開后她打開手帕一看,裏頭果然包着一卷大團結,數一數有十張,“嘿,廖主任一個月的工資,真是大手筆!慶國,拿去,下回送野味來別忘了廖主任就行。”
要說聰明人,還是廖主任為第一,其他人沒想到以後,就他想到了。
餘慶妍一家六口,分的房子也就兩室一廳,自己夫妻一間,四個兒子一間,沒有和公婆住在一起。此時丈夫趙建國和兒子都在公婆那裏包餃子,家裏就自己和大弟,所以把門一關,她放心地把錢遞給了餘慶國,不怕被人知道。
餘慶國不客氣地收了,打包各家給的東西時,他把布料整理出來想留給外甥做衣服,卻被餘慶妍婉拒,道:“給啥給?我是你姐,客氣啥?家裏人都不缺衣服穿,拿回去自己做衣服。你別覺得我吃虧了,咱家哪年不給好幾十斤肉?去年糧食不夠吃,你可是送了一百斤黑面過來,今年光野豬肉就給了二十斤,吃得老趙家滿嘴都是油,哪個臉上沒笑開花兒?”
說到這兒,餘慶妍語重心長地道:“我知道玉嫻人好,孝順,你千辛萬苦打了野豬她都惦記着我們。前些日子回娘家下年禮,我聽媽說了,賣野豬肉得了一百八,玉嫻讓你給了她五十,給了奶三十,我那同事給的幾斤毛線玉嫻也用來給爸媽和奶織線衣。可是慶國,你不能把這樣的事情當做理所當然,說到底,爸媽和奶都和玉嫻沒有血緣關係,玉嫻孝順他們是因為你,你要記在心裏,只要盡了對父母長輩的孝心,其他事情都要以自己兩口子的小家庭為重,讓玉嫻過上別人都比不上的好日子,才是對玉嫻最好的回報。”
兩個兄弟,孝順的就這麼一個,能指望的也就這麼一個,幸好弟弟有擔當有本事,弟媳婦人品極好,以後父母的養老全靠他們在跟前伺候,自己無論如何都得對弟媳婦好一點,做個體貼大方的大姑姐,這樣才不會讓弟媳婦覺得大姑姐刁鑽而怠慢父母。
餘慶國受教,“大姐,你放心吧,我知道該咋做,一定不會辜負玉嫻,一定會讓她過好日子。我說拿布料給外甥做衣服,也是玉嫻提出來的,不是我自作主張。”
餘慶妍還是沒有收下,催促他趕緊上路,省得天黑路不好走,臨出門前又把趙軍玲拿來的四個凍梨給他裝上,“這是東北那邊的土特產,千里迢迢運來的,有票都買不到,也就廖主任有門路弄到,咱們這裏不大常見,拿回去給玉嫻嘗嘗。”
餘慶國拿到家裏,白玉嫻擺手道:“太涼了,我不吃,你和奶、爸媽一人一個。”
一是不算餘慶安家裏有五口人,四個凍梨哪裏夠分?而且老人家講究不分梨,分梨和分離同音,不吉利。二是算一算日子,再過兩三天她的例假就該來了,這一周可不能吃涼東西,而且凍梨不僅是冰凍之物,梨性也屬於寒涼。
“那就放在冰塊里凍着,等你能吃的時候再吃,反正冬天冷,凍梨壞不了,別盡想着爸媽他們。”餘慶國臉色微微一紅,因為擬婚期的時候就要避開新娘的月信,所以他很清楚具體日期,匆匆地把凍梨放進裝了冰塊的陶瓮里。
白玉嫻推他道:“行了,東西放堂屋不會長腿跑了,快去爸媽那兒吧,熬好了糨糊,等你貼對聯呢,你不來可沒法貼,我們包好的餃子也在等你回來后再下鍋。”
“慶安回來了?”進城前還沒見他回家呢,餘慶國心想。
“回來了,回來了,就等你一人了。”餘慶安不回來過年肯定會受譴責,他沒這麼笨。
白玉嫻急急忙忙地催促他去隔壁,家人不齊全,就不是團圓年,不能貼對聯和門楣上的五色印簽子、橫批,在餘慶國回來前貼上的話就是把他圈在外面了。
春節算是四舊,屬於被破除之列,不過只要對聯以歌頌祖國歌頌毛爺爺為主就沒問題。
和白集大隊差不多,整個順河大隊識字的人很少,尤其是中老年人,一共不超過十個,這十個人中有八個都在生產大隊、生產隊身居要職,一多半的生產隊長是文盲,餘慶國這一輩識字的年輕人也不多,高中畢業的寥寥無幾,上過學的滿打滿算不超過五十個。
余奶奶出身富貴眼光深遠,順河一隊所有上學讀書的人都在余父四兄弟家裏,學問最好的是余父,真正的滿腹經綸,書法特別好,一大早就有人來請他寫春聯。
白玉嫻看了余父寫的對聯,佩服得五體投地。
真是好呀!稱不上書法家,但絕對能評得上書法大師,真是大師級的水平,筆走龍蛇,生平未曾一見,她自小練習常常引以為傲的書法瞬間被秒成了渣渣。
先堂屋、再偏房、廚房、茅廁,大門小門都貼上,連豬圈都要貼一張“牛羊滿圈”,裝糧的洋灰缸上貼着“五穀豐登”。“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這副對聯氣勢萬千,而且出自毛爺爺的詩詞,餘慶國在大門上刷了一點糨糊,接過白玉嫻遞來的這副對聯,端端正正地貼上,然後架梯子爬上去在門楣上貼五色印簽子,最後貼橫批,壓着印簽子。
白玉嫻站在門口,圍着大紅圍巾,拍手叫好,聽着此起彼伏的鞭炮聲響起,這才是真正地過大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