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紗袋做起來很簡單,繡房裏的綉娘都是熟手,縫幾個紗袋花不了多少的時間,宋管事的話分明是推托之詞。
這幾日,只要是她交代的事,都會出狀況。剛接管景府,這些下人就敢把她的話當耳邊風,若是再放任下去,以後她恐怕很難管這些下人。
尋思須臾,她讓雪荷找來姜管事,要他召集府裏頭所有的下人和管事。
過了半晌,各處的管事領着所屬的下人姍姍來遲。
湯水淳耐着性子,在自己的院落等着。
姜管事不知她召集下人打算做什麼,只是默默站在她身邊,對於她這幾日的處境,他也了解一些,他雖是大管事,但有些事卻也管不到,像何管事和宋管事這幾個平日裏仗着三太太寵信的管事,連他的吩咐也常不聽。
待所有人到齊之後,湯水淳目光徐徐掃視着底下近百個下人,她嘴角噙着微笑,開口道:「我召大家過來,主要是想同大家說說話,問問大家對我掌管景府,是不是有什麼意見?若是有什麼建言,大家直說無妨。」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她說這番話究竟是何意,一時之間倒也無人開口。
她等了片刻,見沒人要說話,接着道:「既然大家沒意見,那麼我就說說我的想法給大家聽聽。我嫁來景家,承蒙老太太信任,將這景家交託給我掌管,但初來乍到,很多事我都還不熟悉,也許有些地方做得不夠周到,不過以後我會慢慢改進。」
頓了下,她環顧眾人,臉上仍帶着微笑,語調卻提高了幾分,「倘若你們之間有人看不習慣我這個主母,不想在我手底下做事,那麼很簡單,不是你走便是我走。我呢,恰好是二爺的妻子,除非他休了我,否則我是不可能離開景家的,所以很顯然是你們走。」
她這話一說完,底下的下人紛紛低聲交頭接耳,臆測她這番話是何意。
她也沒賣關子,直接表明用意,「我這人喜歡賞罰分明,做得好有賞,做得不好就該罰,從今天開始,要是還有人再陽奉陰違,給我說一套做一套,不把我交代的事辦好,找諸多借口推諉,那麼就給我收拾收拾離開景家,我會讓帳房多支三個月的薪俸給他。」
說到這裏,她高聲說道:「現在不願在我手底下做事的人可以站出來,我讓帳房即刻結清銀子給他。」
見她竟要攆人,眾人都驚愕的噤了聲,一時之間沒人敢開口。
姜管事也訝異的看她一眼,沒想到她會使出這樣的手段,來敲打那幾個對她陽奉陰違的管事和下人,這手腕倒是不錯,當著眾人的面狠狠警告他們,若是再不聽話,便可堂而皇之將他們攆出景府。
片刻后,湯水淳見沒人站出來,點頭道:「既然沒有人願意離開景府,那麼往後我希望你們能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做好自個兒分內的事,別再給我耍花槍,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面。」
這時卻有一人出聲道:「老奴在景府給老太太和二爺幹了幾十年的活,這會兒年紀大了,腦子有些犯糊塗,沒辦好二太太交代的事,要是惹得二太太生氣,老奴在這兒給二太太賠個不是。可老奴自問這幾十年在景府里盡心儘力為老太太和二爺做事,從來不敢偷懶耍滑,其他的下人們也一樣,都一心一意為主子們幹活,這事老太太也都知道,她老人家心善,很能體恤咱們下人,從不曾這般為難過咱們,說要把咱們這些忠心耿耿的下人攆出府去。」說話的人正是宋管事,他彷彿遭受了莫大的羞辱,臉上滿是悲憤委屈。
他這話一說完,便有些下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咱們一向本本分分的做事,從來不敢貪懶懈怠。」
「主子交代的事咱可都很賣力在做。」
「我在這府裏頭待了二、三十年,還從來沒有被主子這麼說過。」
「老太太以前就曾誇過,咱們府里的下人是最勤快的。」
這幾人的話,引得其他下人也跟着鼓噪起來,對她大費周章召集他們前來,還這般訓斥警告他們,紛紛表達不滿。
湯水淳留意到帶頭鼓噪的那幾人都是這幾日對她陽奉陰違的下人,她懷疑這幾人是受了某個人唆使,才故意與她作對,正思忖着要怎麼收拾這幾個人時,突然聽見一道耳熟的嗓音傳來——
「二太太說的話就代表我的意思,咱們府里不留不聽話的人,往後這府裏頭再有人陽奉陰違,辦不好二太太交代的事,一律攆走。」隨着話落,剛回府的景韶從後頭走了過來。
吵鬧的下人見到他,倏然間都閉上了嘴,不敢再吭聲。景韶平日雖不管府裏頭的事,但他是家主,在景家的威信高於所有人。
看到景韶穿過底下的眾人朝她走來,湯水淳心頭先升起一股小別重逢的喜悅,而他這番力挺她的話,彷彿是一道陽光,驅散所有陰霾,照亮她的心房,她嘴角無法抑制的漫開一抹笑意。
景韶留意到她見他時綻開的那抹桀笑,冷峻的臉龐暖了幾分,走到她身邊與她並肩而立,看向眾人,肅聲道:「方才二太太說的話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眾人齊聲應道。看見兩人站在一塊,長眼的人哪裏還不明白,景韶是在向眾人宣示,他是湯水淳的靠山。
見眾人不敢再有異議,景韶看向湯水淳,把場子交回給她。他明白她需要在下人面前樹立威信,才能治理得了這些下人。
她感激的看他一眼,接着覷向下人們,不疾不徐的出聲道:「我再叮囑你們一回,日後但凡做得好的人我都會獎賞,至於做不好的人,會得到他應有的懲罰,希望你們能把我這話記在心裏。」說完,她擺擺手,讓眾人散了。
她只能暫時這麼警告他們,真要徹底整頓這些下人,需得花費一段時間。
她接着望向景韶,「相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她有些不安,也不知他方才看了多久,對她剛才所說的那些話又聽了多少,會不會覺得她說得太過分。
「剛回府不久,聽說你召集府裏頭的下人,便過來瞧瞧。」接着,他語氣里微露一抹關切,「可是出了什麼事?」她不像那種喜歡小題大作的人,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會對下人說出那樣重的話。
察覺到他話里的關心,她心中微暖,思及他剛才在下人面前為她護航,她心頭的不安頓時消散,微微一笑回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她將這幾曰的事告訴他,接着又道:「那些藥材都是給娘燉的葯膳里不可或缺的,少一味就失了藥效,先前娘飲用了三、四天,氣色好了些,但這幾日缺東缺西,讓我沒辦法再燉藥膳給娘吃……那些藥材並不罕見,都很容易在藥鋪里買到,他們這麼做分明是針對我,所以我才召集他們,希望別再發生這種事。」
得知這事的起因,景韶說道:「要是再有人違背你的吩咐,你直接攆走就是,不聽話的奴才留着沒用。」
見他毫不猶豫便相信她,還給了她這麼大的權力,湯水淳心裏彷彿有暖泉流過,帶來一片暖意,輕聲道謝,「謝謝你。」
「我們是夫妻,無須言謝。我回來還未向娘請安,我先去見娘,你命人準備些水,我待會要凈身。」他交代。
「好。」湯水淳輕點螓首目送他離去,上翹的嘴角漾着抑不住的笑意。
「……宋管事說完話之後,下人也都不滿地鼓噪起來,不想二爺竟在這時候回來,還當眾表示二太太說的話就是他的意思,要是有不聽話的人,便一律攆走。」
坐在自己院子的小花廳里,簡霜霜聽着心腹侍婢稟告着先前發生的事,聽完后她尚未開口,她身邊的一個婆子已驚訝道:「二爺竟這般護着二太太?」二爺性子冷峻,一向不管府裏頭的事。先前他的四任妻子掌管府里的事時,也是壓不住底下的人,那時也沒見二爺說什麼,後來老太太便吩咐三太太幫着管。
那婆子想了想,俯身向簡霜霜請示,「二爺出面了,咱們可還要繼續?」
沉吟片刻,簡霜霜吩咐,「讓宋管事他們先收斂些。」
此時,另一邊四房的院子裏,霍翠鸞聽丫鬟提了後院的事後,對湯水淳倒是刮目相看,「喲,我還以為湯水淳會同先前那幾個短命鬼一樣,壓不住那些頑劣的奴才,最後管家權又會落入簡霜霜手裏,想不到她倒是個有氣魄的,這麼快就出手收拾那些不聽話的奴才。」
「難得的是這回二爺居然出面維護她,這下那些管事們應當會收斂些。」她身邊的一個侍婢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