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兒近日聽人提起景家二爺的事,不禁想咱們湯家要是能有個像景二爺那般能幹的女婿,母親和父親也就用不着時常為著湯府上下這幾十口人的花用而費心。」湯水淳語帶暗示的道。
景韶在家排行老二,因此被稱景二爺,聽說他上頭原本還有一位兄長,只不過他在年幼時便夭折。
「你是說景韶?他確實很能幹,幾年前他從景老爺子手中接掌歸雲商行后,這幾年景家越發興旺,可惜他克妻,娶一個死一個。」說著,湯業群看向女兒,疑惑她突然對他提及景韶的事是何用意。
不過她適才說的話倒是令他動了心思,以景家的財富,若是能與景家攀上親,對湯府自然大有助益。
湯業群旋即盤算着,有哪個女兒能嫁給他。
湯水淳看出他有幾分被她說動,連忙替景韶辯駁幾句,「是那些人沒福氣,哪裏能說是他克妻,女兒是想,要是咱們能與景二爺結親,往後的日子就不必愁了。」
湯業群若有所思的望着女兒,「水淳,你該不會是想嫁給他吧?」否則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同他提起景韶的事。
湯水淳一臉正色道:「女兒的婚事全憑爹娘作主,女兒只是想到咱們湯府上下幾十口人,全仰仗爹一人辛苦支撐着,女兒心中不忍,卻又不知該如何做才能幫爹爹,今日出去時無意中聽人提起景二爺的事,便想着女兒若是能嫁給他,是不是就能替爹爹分憂解勞?比起嫁給李大人,咱們湯家得到的幫助會不會更多些?」
聽見女兒一心向著湯家,絲毫不忌諱景韶克妻之事,湯業群滿意的點點頭,他沉吟細想片刻,也沒立即回答她,只道:「你能有這般孝心很好,不愧是咱們湯家的女兒,但婚姻之事不可兒戲,此事我須與你母親再仔細考慮才成,你先回去。」說完,他掉頭改往邵氏所住的院落走去,要同妻子商量這事。
湯水淳福身目送他離開。
從他離去的神情里,她有幾分把握,湯業群八成被她說服了,有意把她改嫁給景韶。
她唇邊浮起笑意,漫步回她住的小院子。
景府。
掌燈時分,姜管事領着幾個下人候在馬車旁,迎接自家主子歸來。
待景韶下了車,立即遞了塊乾淨的濕巾給他擦手。
「我離開這兩天,府里可有什麼事?」凈完手,景韶詢問。這兩天他到外地談生意,今日才回淮州。
姜管事接過他手裏擦過的濕巾,恭敬回答:「二爺不在的這兩日,府里一切安好,沒什麼事,不過老太太先前交代,請您回來后,去她那兒一趟。」
景韶點點頭,走向母親住的跨院。
來到屋裏,景老太太韓氏正坐在軟榻上由婢女捏着腿,見到兒子進來,韓氏擺擺手讓那婢女退下,坐起身子。
「韶兒回來啦,這一路可還順利?」
「一切都很順利,娘這兩日身子可好?」景韶走到母親身邊,素來冷峻的神色微露一分暖意。
「順利就好。來,你坐下,娘有件事要同你商量。」韓氏噙着笑看著兒子,年過四十的她模樣仍顯得娟秀,仔細看,母子倆的五官有幾分肖似。
「是什麼事?」景韶在旁邊一張椅子上坐下。
韓氏面帶喜色道:「湯府昨兒個請了媒婆過來要給你說親。」自兒子先後娶回來的幾任妻子因不同的緣故過世后,淮州城便傳齣兒子克妻的流言,使得這兩年裏,也沒好人家敢把女兒嫁過來,為了這事,她可快急白了頭,就怕直到她閉上眼去了的那天,兒子仍是孤家寡人一個,沒妻沒兒。
「哪家湯府?」先後死了四個妻子后,他已無心再談親事,漫不經心地問。
「就是同知大人府上。」
「湯大人?他想替誰說親?」
「他想把女兒嫁給你,雖然是個庶女,但媒婆說那位八小姐模樣生得很標緻,性情又伶俐乖巧,是個孝順懂事的姑娘。」
聽母親這般稱讚那位八小姐,似是很中意這門親事,略一沉吟,他問:「湯家難道沒聽說我克妻的傳聞?」
父親在他七歲那年病逝,祖父也在八年前過世,當年十八歲的他,一肩挑起景家的擔子,這些年來,他把心思全都放在歸雲商行的生意上頭,府裏頭的事全由母親作主。
他聽母親的安排先後娶了四任妻子,四個都是嬌滴滴的大家閨秀,但每一任妻子都嫁給他不到半年便香消玉殞。
這幾年來,為了擴展歸雲商行的生意,他不常在府裏頭,與那四任妻子聚少離多,對她們的早逝,雖有些遺憾,但要說有多傷心倒也不至於。
且他性情生來冷淡,對男女之情本就不熱衷,比起她們,他更願意把心思花在生意上。
聽他同外頭那些人一樣說自個兒克妻,韓氏輕斥,「呸呸呸,什麼克妻,娘不許你這般詛咒自個兒,那是她們幾個人命薄,沒福氣當咱們家的媳婦。」她接着興匆匆開口,「我聽媒婆說,這湯家小姐幼時給人批過命,說是個有福氣的,還能旺夫,要是嫁過來,定不會再像先前那幾個一樣,你看怎麼樣?」
景韶明白母親想答應這門婚事,沉默一瞬,答道:「這事全憑娘拿主意吧。」他不在意有沒有妻子,但若能因此讓娘高興,他不介意再娶一次親。
得知湯業群要將她改嫁給景韶,湯水淳並不意外,與讓她嫁給李大人,自然是讓她嫁給景韶利益更大些。
這李大人不過是個六品的淮州通判,比起湯業群的五品同知還低了一級,她後來打聽到,湯業群之所以要把女兒嫁給李大人,是看在李大人有個親戚是吏部官員的分上。
這段時日,她從邵氏那陸陸續續聽來了些訊息,得知湯業群想調到京城任官,正在四處找門路,所以才想將女兒嫁給李大人,藉以結交吏部的官員。
這吏部掌管百官的考核,若是能與吏部的官員攀上關係,日後也好為他調任的事鋪路。
據說當年湯業群不過是淮州七品的推官,這些年來就是靠着將女兒嫁給那些高門權貴,才升到五品的同知,現下又想藉着聯姻,好讓自個兒再往上爬。
景家雖然不是官家,但勝在有錢,那些錢財能讓他拿去疏通賄賂朝廷的官員,為自個兒謀得更好的出路。
兩相權衡之下,湯業群自然極力想攀上景家這門親戚。
而李大人那裏,湯氏夫婦盤算后,決定把老九嫁過去,再安排今年剛及笄的老十嫁給張侍郎,聽說張侍郎特別偏愛稚嫩的姑娘,如此安排應當更合他心意。
在得了景家答應結下這門親事的消息后,湯業群便親自上門向李大人和張侍郎解釋改嫁女兒之事,巧舌如簧地說服了他們。
兩個月內,湯府將陸續安排三個庶女出閣,一時之間,成為淮州城眾人津津樂道的談資。
出嫁前四日,湯水淳與即將出閣的九妹湯水蓮和十妹湯水秀,坐在院子前的小園子裏賞月。
「八姊、十妹,以後咱們要再這般聚在一塊賞月,怕是不容易了。」湯水蓮幽幽道,比起湯水淳的清麗秀美,她容貌更加艷麗,性情卻多愁善感。
才剛及笄的湯水秀,性子就如同她柔美的容貌一樣溫軟羞怯,她輕蹙着眉,面露憂容,「聽說我要嫁的那個張侍郎,府裏頭已有十幾房姬妾,我好害怕,也不知我嫁過去會過什麼樣的日子。」
湯水淳對這個才十五歲的妹妹心裏有些歉意,要不是她想嫁給景韶,湯業群也不會把十妹嫁給張侍郎。
想了想,她叮囑這個妹妹幾句話,「水秀,你記住,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咱們不去欺負別人,可要是有人欺負你,你也不能默默的隱忍下來,那隻會讓別人以為你是好欺負的,更加得寸進尺。」
「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湯水秀吶吶道,她性子軟,從來只有被人欺負的分。
「你嫁過去后先觀察那裏的情勢,摸清楚整個府里是誰在作主管事,還有誰最受寵、誰最不受寵。最受寵的人容易招來嫉妒,而最不受寵之人易招人排擠,你別跟這兩個人走太近,以免受到牽累。」她接着再面授機宜,傳授兩個妹妹幾招攏絡人心的方法。
兩人專心的聽着,她們遠遠不如湯水淳那般會做人,懂得察言觀色、審時度勢,聽了她這一番話,兩人都覺得很受用,因為這些事從來沒有人教過她們,兩人趕緊牢牢記在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