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擇日而死
凌晨時分,過足侃癮的女新星回到自己的房間歇息去了,曾曾也放下小說,準備倒頭睡去,這時,童磊的電話打來了,接通后立馬一陣劈頭蓋臉地傾訴相思之苦,然後不等曾曾表態,義正詞嚴地說道:“我準備抓緊時間反撲!不能給對手以喘息之機!我要在他們下手之前先動手,殺一儆百!我看日後還有誰敢跟我對着干!”
曾曾無不擔憂道:“盲目出擊等於自掘墳墓!建議你還是考慮成熟后再做打算!”
童磊看起來已經是等不及了,大有大戰之前自亂陣腳之勢,在電話里氣勢如虹道:“遲早都要干一場!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先聲奪人!就算我手下留情,至少也是給他們一個警告!老虎不發威還當是病貓!在金大商都,我只是職業經理人,除了拿我的薪水我不佔一點股份,回頭要是金大商都倒了,我就不信那些董事不心疼他們身上的肉!看起來這場遊戲還真的是好玩呢!可惜的是你不在我身邊,與我並肩作戰!”
曾曾一陣嘆息,說怎麼我身邊到處都是戰場,我走到哪兒都是硝煙一片,真是奇怪,我突然發現原來你們都是黷武喜戰之人,很多在我看來根本就是一笑而過的東西,你們偏偏要小題大做,非要弄個你死我活的結果出來才滿意,真不明白,我留下筆記本給你是希望你到最後關頭迫不得已防身之用,可不是讓你主動出擊的,童磊,你這麼做令我很擔心,提前宣告戰爭的到來只能令你陷入尷尬之地,實在不是明智之舉。
童磊嘆息,說顧不得那麼多了,為了早點跟你在一起,我豁出去了。
拍片間隙,女新星又跟曾曾大吐苦水,說別人都眼紅這個圈子裏的人,說他們甭管祖籍哪裏,只要是一隻腳踩在娛樂圈的門檻上,那就等於抱住個財神爺的腳丫板了,只要是咬緊牙關撐住,就不愁日後光宗耀祖,賺個盆缽盈滿,所以啊,是個平民階級的就對他們恨得咬牙切齒的,好像他們腰包里的MONEY都是他們交納的稅金似的,叫人氣憤!
曾曾嘆道:“這也能理解啊!你們娛樂圈錢來得快,也賺得多,這是事實!”
女新星一聽不願意了,挑着眉瞪着眼,貼上去的假睫毛這一會兒都快翹上天了,連說不公平,這是以訛傳訛,然後就開始掰着指頭給曾曾算賬,說既然是在這個名利圈中混,開銷就要比常人多數倍,一般女孩子花一千元置裝,她就要花上一萬元置出的行頭才能夠拿得出手。見曾曾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於是決定不惜代價也要給對方解釋得清清楚楚,讓她心服口服。
副導演過來賠着笑臉說:“頭牌,該你的戲了!”她手一揮,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等一會兒!”然後不顧眾人眼巴巴地等着她開拍下場戲,一屁股坐在曾曾的身邊,聲情並茂地繼續說道:“我的作家姐姐,你知道我每次出席一些商業社交活動,就算是報酬只有四個數,我都要花上五個數來訂做禮服,那就更別說出席什麼電影頒獎典禮了,那些真正的頭牌女星一次扔掉十幾萬來置裝都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我要是穿得那麼寒酸,那以後還有誰來捧你?這個圈子就是這麼勢利!我有一姐妹,做模特的,在地方可是大名鼎鼎的當家花旦,可是到了北京后,立馬鳳凰變母雞,為了生存,只好去走夜場秀——懂什麼叫夜場秀嗎?就是准seqing級的內衣秀!就跟沒穿一樣!唉!她們那一行可比我們更辛酸,經常是住着地下室吃着方便麵,騎着自行車呼哧呼哧地趕到富麗堂皇的演出舞台,給名師們做時裝新品秀,擱台上風光無比,貌似貴族,一散場后就只能回到那個小黑屋裏吃幾塊一袋的方便麵。這種巨大的精神落差可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的,所以,我們這些‘北漂’中有些不得不灰溜溜地打道回府,有些則以打着‘融入生活’的口號墮落,甭管對方是有家有院,還是妻妾成群,只要是能給她的明星生活買單,一切就OK了!就算以後成名了也不怕小報記者拿出來炒,反正臉皮早就不要了,你炒得越凶我越紅,賺得越多,何樂而不為啊?當然,這些也只能發生在一部分人的身上,畢竟這不是件什麼光彩的事,在圈子中無所謂,可是只要一走出這個圈子就招架不住了,本來廣大貧民就對我們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弄出一個典型來戴高帽子掛牌子當街遊行,你沒看我們一些影后級師姐到現在都不得安生嗎?群眾的力量真是他媽的不可輕視!”
女新星吐出最後一個字,副導演趕緊見縫插針遞上杯熱茶,一邊點頭哈腰道:“姐姐可以上戲了吧?這幾百口子人可都在等着你呢!”
曾曾也催着她:“去吧!我服了,這行了吧?”
女新星玉手一揮:“作家姐姐也別太自責,隔行如隔山!我不知道你們這些會寫文章的人有沒有自己的圈子,好像也聽說過文壇上折騰出不少鬧劇出來,這都是給市場害的,一切都向錢看了,絕對一個全民挺進誤區!我倒是建議姐姐哪天到我們這個圈子裏來體驗體驗生活,就憑姐姐的姿色,哪個導演不眼饞啊!罪過!罪過!姐姐不是那種人!我是說姐姐可以演個角色,真正體驗一回戲如人生的感覺,說不準姐姐就火了,想再做回普通人全國人民都不答應,中國這麼多人,才折騰出幾個真正拿得出手的明星來啊。你說像我這樣的,就這一張臉,其他要啥沒啥,導演不是說我說話跟農民似的沒水平嗎?哎!可我就火!氣死他沒轍……”
副導演這一會兒急得長頭髮都要飄起來了,一個勁地彎腰作揖:“姐姐,求你了,這分分秒秒都要錢啊,咱是低成本製作,折騰不起啊!求求姐姐了!趕緊拍戲吧!回頭我陪姐姐聊通宵……”
女新星這才慢條斯理地站起來,邊走邊呸道:“你丫想占我便宜!我要找人聊天有的是大款排隊等着,哪輪得到你啊?我跟你講,你就是給姐姐我提鞋我都要考慮考慮!”
副導演心想只要小姑奶奶肯接着拍戲,就是被她踩在地上做地板革他都認了,現在就是這世道,誰大牌誰就是爺,沒什麼道理可講,於是趕緊賠笑道:“您現在說什麼我都聽您的!您就是我姑媽!導演家香台上供着的觀音神仙!老闆家別墅後院裏養着的千年古樹,您不是寶貝誰是啊……”
女新星聽得心花怒放,忘形之餘連臨時增加的夜戲都接下來了,背部**的床戲也肯考慮了,樂得導演差點從太師椅上翻了過去。
曾曾哭笑不得,長嘆了一聲,估計是發出一句類似“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論調出來,惹得一直蹲在她們身邊聽書的群演們小聲嘀咕着:“不過癮!不過癮!聽倆美人姐姐聊天比拍電影都好看!”
曾曾一臉尷尬,心想得趕緊撤,在片場呆這幾天勝過閱讀五本名著,勝過跟崇拜的文豪說古論今,勝過閉關半年,搗騰出一本所謂的暢銷小說出來,真正的生活原來就是這個樣子的:**裸的一絲不掛,是像她這種人自欺欺人地給它披上了一層美麗的外衣,看起來很美,實際上真虛偽。
夜深時分,劇組下榻的酒店裏還有一個房間燈火輝煌,曾編劇從離開片場回到酒店后就沒再出過門,在門把上高掛“請勿打擾”的提示牌,就連晚餐都是叫酒店服務生送上來的。我們的曾編劇在忙什麼呢?好像以前在金大商都時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敬業,只見她趴在大床上,筆記本電腦攤開着,頁面顯示着極為可疑的財務數據,身邊散亂地擺放着一些資料,她神情嚴肅,時而輕蹙眉頭,時而仰天長嘆,一會兒在鍵盤上十指飛舞,一會兒拿起手機竊竊私語,所有的跡象都表明了我們的曾編劇是如此的不正常,在排除神經錯亂一類的極不現實的揣測后,我們只能得出這樣一個結論——金大商都原企劃部長曾曾經過縝密思考,艱難抉擇,終於決定從幕後走到台前來,與身處水深火熱中的金大商都的總經理,也就是她未公開的男朋友童磊並肩作戰,同仇敵愾,要麼是與對方同歸於盡,要麼是你死我活,沒有妥協之地,也沒有迂迴的可能性,不能擇日再戰,就只好擇日而死!
在金大商都的時候,曾曾跟童磊推心置腹的機會不多,即使後來二人暗生情愫,由勢不兩立的仇家變成一對歡喜冤家,二人也還是沒有機會深談,但是在童磊的記憶中,有一抹印象刻骨銘心:那就是一次談到榮辱與生存之間的關係時,曾曾斬釘截鐵說的一句話,她說:“寧肯站着死,也不要跪着生!”
童磊當時就怔住了,無理可辯,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