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九十五章 愛慕
第九十五章愛慕
衛鶴鳴沉默了許久。
楚鳳歌用完好的那隻手撥了撥篝火,那搖搖欲墜的火光便發出了嗶嗶剝剝的聲響,暖了那周身不過三丈的一方空氣。
“你該恨我的。”
衛鶴鳴低聲說。“我本就欠你的,我知道的,殿下。”
楚鳳歌低低地笑了一聲,卻忍不住伸手去揉他的頭髮:“先生,你就是活得太明白了,你不說穿又能怎樣呢?”
衛鶴鳴不說穿他溫柔的表象,他們便就仍是那膩膩乎乎的有情人,他能做出衛鶴鳴最喜歡的樣子來,做到骨髓里,靈魂裏頭。
“殿下,我得明明白白的喜歡你。”衛鶴鳴說,“你說我爛好人,說我前世負你,我都肯認,只是我還沒蠢到連自己的心思都瞧不明白。”
楚鳳歌的眼眸里倒影着火光,一跳一跳的,漂亮極了。
衛鶴鳴撇過頭去:“殿下,這次咱們能不能回去還是兩說,這話我只跟你說一次,你聽明白了。”
“我這個人喜靜不喜動,喜柔不喜剛,可這一切標準都是喜歡的標準,不是對你楚鳳歌的標準。”
衛鶴鳴的臉頰不知是不是被火烤紅了,帶着微微的郝然。“但我是愛慕於你,傾心於你,我知你偏執,但渡你不是可憐你,我是希望來日若我不在了,你不會輾轉難眠,不會心生痛苦。”
你若是希望我離了你生不如死。
我便願你離了我仍能靜好安樂。
楚鳳歌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任何人都瞧不出他的心緒來:“先生,你該將自己放到佛龕上供着。”
“就算是供着,我也只對你如此。”衛鶴鳴用那雙仍屬於年輕人的眼眸盯着他,卻透出與年齡不符的溫和來。“你既然喊我一生先生,我便擔了這個虛名。”
“楚鳳歌,前世今生,若無人護你,便由我來護你,若無人愛你,便由我來愛你,若無人教你什麼是傾慕,便也由我來教你。”衛鶴鳴將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彷彿在許下什麼鄭重的誓言。“我非少年,心許於你,便是一生一世都再不打算回頭了。”
隔着衣裳還能感受到衛鶴鳴身上的溫度。
楚鳳歌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了近乎狼狽的情緒,他甚至想將手抽回來,卻又捨不得那微微的灼熱,只能用沉默掩飾自己的潰敗。
心臟“砰砰”地跳動着,聲音越來越大,彷彿擂鼓一般,到後來,滿心滿眼的就只剩下了眼前的人,伴着那劇烈而急促的心跳聲。
衛鶴鳴與他的距離越來越近,最終輕輕將唇印在了他的額頭,一雙眼燦爛若星辰。
“清醒些罷,殿下,我們還得想法子離了這裏去。”衛鶴鳴似乎也頗有些郝然,輕輕咳嗽了兩聲,笑着對他說。
楚鳳歌含糊地應了一聲,早已經聽不清他說了什麼了。
衛鶴鳴仰頭開始算起了天上的星星:“可惜我在天文星象上遠不如阿魚,否則區區草原又怎麼……”那屬於少年的淡色嘴唇開開合合,似乎還帶着隱隱約約的水光。
楚鳳歌彷彿魔怔了一樣,抓緊了他比比畫畫的手,攬在他的腰上,不顧肩頭的傷壓了上去。
他的舌迅速地擠了進去,引逗得懷中人與他唇齒交纏,發出了曖昧喘|息和水聲。
兩人之間的每一寸空氣都帶着灼熱的氣息,讓衛鶴鳴幾乎要在這親密中溺死過去。
他下意識地想要躲閃,卻又被攥的更緊,直到空氣中的每一分溫度都染上了他的臉頰,連親吻的聲音里都帶了鼻音的輕哼,楚鳳歌才彷彿略有饜足,大發慈悲的鬆開了他。
他從腰到腿都已經酥軟了,只能喘着粗氣向後挪了挪,抬頭卻對上了楚鳳歌灼熱的視線。
“先生……”楚鳳歌低低地喚了一聲,最終將頭顱埋進了他的頸窩。
他原本還想責備兩句輕浮,可瞧見楚鳳歌這副模樣,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了。他總是拿他的殿下沒辦法的。
衛鶴鳴只能一動不動,苦笑着問:“殿下的傷無礙吧?”
“無礙。”楚鳳歌低聲說。
“那殿下願不願意起身片刻,跟在下商議一下接下來的方向?”衛鶴鳴無奈地問。
“先生說著,我聽着罷。”楚鳳歌得寸進尺,雙手環上了他的腰身,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氣息。
衛鶴鳴被頸窩的熱氣呵的酥癢,一個沒忍住,硬將人給推開了:“殿下也考慮些正事,”說著又忍不住撇嘴:方才恨的要死要活的是這人,如今牛皮糖一樣的也是這人,他是在是弄不清這人的心思了。
楚鳳歌被推開,倒是冷靜了許多,半靠在身後的草丘上,終於有心情聽聽衛鶴鳴口中的正事了。
衛鶴鳴拿着草梗在地上畫了個大致的地形,又算了算方向,最終還是不甚確定:“殿下曾在這裏連年征戰,應當記得比我清楚些。我知道的這些,都是前世……如今過了這許久,也記不多少了,只怕有所偏差。”
“我記得比你多些,”楚鳳歌懶洋洋地從懷裏抽出一折絹布來。“只是也沒這圖上詳細。”
衛鶴鳴急忙結果接過絹布來看,絹布上的圖繪得極細緻,每一處草丘水源都標註的清清楚楚,甚至哪處適宜安營,哪處適宜埋伏都用硃色圈了出來,一旁註釋的字跡卻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是阿魚的字跡。
他這才恍惚想起,今生在楚鳳歌趕赴疆場之前,他曾與阿魚合力趕製出來的一張北胡地圖。那時他記憶要清晰些,又有阿魚查閱了多方典籍,想來要比他模糊的記憶強上許多。
卻不想竟在這裏派上了用場。
他拿着草梗在地上比比畫畫,確認了自己的方位,搖頭道:“殿下,咱們這一通狂奔,可是與嶺北南轅北轍了。”
楚鳳歌也湊過來瞧他在地上畫的東西。
那橫橫豎豎好像鬼畫符一樣,儘是衛鶴鳴隨手所作,多半只有自己明白是什麼意思。
可楚鳳歌卻瞧明白了。
就跟前世推演軍情的時候一樣,楚鳳歌總能看明白他在沙盤上胡亂安插的是什麼陣局,甚至在紙上幾道凌亂的字跡,就能讓這位殿下猜出他的意圖來。
不知是與他多年對弈的經驗,還是這人注視他太久,已經將他的習慣吃死吃透了。
楚鳳歌也拿着草梗劃了兩下,指着絹佈道:“按這個方向,大抵三四天就能出去了。”
衛鶴鳴端詳了許久,搖了搖頭:“不行,快是快了,中途卻沒有水源補給,咱們撐不了三四天的。”
“誰說沒有水源?”楚鳳歌漫不經心地在絹布上一指:“這裏有條河的支流過來,地圖上沒有標,大抵沒人知道的。”
衛鶴鳴一愣,他確實不知道這處水源:“這是前世……”
“不,”楚鳳歌笑了笑,“前幾年的事情。”
就算多了前一世的記憶,收復嶺北的舊部清洗軍隊也不是那樣容易的。
水源是他在一次遇險時無意發現的。
他在這片草原上經歷的事情,沾過的鮮血,遠比衛鶴鳴想像的要多。
就好像先前蘇和身邊的親隨,瞧見了他的刀就直喊“蘇木哈克”。
那多半是上過戰場,從他手下逃生過的人。
他在草原上馳騁數年,從他自己到親隨,下手都是不留活口,被自己人稱為殺神,被胡人喊做魔鬼,大多數人能準確地描述出他的可怕,知道他樣貌的人沒有幾個,胡人更是沒有幾個知道他是景朝的文瑞王。
否則他在京城也不敢匿名與胡王通信交易,更不敢這樣大模大樣的跟隨衛鶴鳴到北胡來。
只是這些,楚鳳歌覺着不說也罷。
先生向來不喜歡殺戮。
衛鶴鳴察言觀色,似乎明白了什麼,抿了抿嘴唇:“那便聽殿下的吧。”
說著用刀在絹布上扎了一個洞,洞正在楚鳳歌所指的水源位置上。
“殿下受傷了,便早些睡吧。”衛鶴鳴撥了撥篝火,輕聲說。“我替殿下守夜。”
楚鳳歌也並不推辭,點了點頭。
草原上獸類多,兩人總有一個要守夜的,他如今身上又有傷,與其逞強,還不如早些把傷養好。
他合上眼,很快呼吸就變得均勻而悠長。
衛鶴鳴盯着篝火,手上的草梗東一筆西一畫,在地上畫了一幅小雞啄米圖。
那小雞胖乎乎的一團,看着惹人發笑。
衛鶴鳴勾了勾嘴角,在那一團旁邊又添了一隻小雞。
兩隻啄米的毛團擠在一起,看着暖和多了。
衛鶴鳴用餘光瞥了瞥已經睡沉的楚鳳歌,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挨得近了些。
見他沒反應,便又擠了擠。
兩個人的距離近在咫尺,衛鶴鳴卻不好意思再靠近了。
看着殿下柔和的睡顏,他忍不住伸手觸了觸那漂亮的眼尾。
他的殿下明明是個極好看的人。
殿下還是睡著了好。
這雙眼睛睜開的時候,總是讓人忍不住心疼。
想想他先前的言行舉止,衛鶴鳴也不知道心裏是甜多一些,還是苦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