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燈會【大改】
?第三章燈會
這人就這樣站在他的面前,瘦削的身體裹着白孝,臉上的刀傷縱橫交錯,眉宇間早就沒了那恣肆不羈的神骨,只有一雙眼眸還能看出往昔的形狀,瞳孔里卻暗沉沉灰濛濛的一片,令人看不出情緒來。()
他不願相信這人就是衛鶴鳴,可卻又不得不信。
就是這樣一個人,在他面前緩緩伏下|身軀,鄭而重之地行了一個君臣大禮:“殿下,可願收留我這個廢人么?”
前世·今生
衛鶴鳴的傷一早便好利索了,只是不願意去聽那令人耳朵生繭的之乎者也,這才在床上躺了兩月有餘,順勢也借傷逃過了過年時本家親戚的輪番摧殘,和過年前後繁忙的事務。
直到他把書架上的閑書翻了個遍,后脊樑在床上躺的生疼,也不肯走出房門半步。相較之下,魚淵卻變得愈謹慎,不管是讀書習字還是女紅刺繡一樣都沒有拉下,倒讓衛尚書有些惋惜魚淵沒有生作男兒身。
春節過去不久便是上元節,衛尚書兩相對比,只覺得女兒乖巧聰慧,兒子頑劣不堪,於是勒令衛鶴鳴在家養傷,帶着女兒同本家眾親眷一同上街看花燈去了。
只是這偌大的衛府向來是關不住衛鶴鳴的,而衛尚書想嚇住三十五歲的衛鶴鳴,恐怕也是有些難度的。衛尚書帶着夫人女兒前腳剛離了府,後腳衛鶴鳴就支走了一干下人,換了身不甚起眼的衣裳,自角門溜了出去。
看守角門的下人是衛鶴鳴生母的陪嫁,素來是幫着衛鶴鳴這一頭的,總擔心生母去了老爺繼室會苛待衛家姐弟,衛鶴鳴出門時還很是被噓寒問暖了一通。
景朝的元宵燈會一向熱鬧,上元節前後連起來共有五日之久,往來看燈的人絡繹不絕,香車寶馬極盡繁華。
衛鶴鳴是身無分文上的街,倒也不甚在意,一路隨着人潮看燈,耳畔是來自五湖四海的方言,迎面來往的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只是姑娘大都結伴而行,婀娜體態也是另一道極美的風景線。
“未諳姑食性,先遣小姑嘗,打一成語。“
路旁有一攤子,攤子上站了幾個文人,笑眯眯地捧着一盞花燈,把上面的燈謎念了一遍,道:“這攤子上的燈謎,諸位盡可以猜射,若有猜中了,在下自有禮品相送,東西不多,願博諸君一笑。”
很快就有人將這答案猜了出來:“心(新)腹(婦)之患。”領了一盞花燈去。
這八成是京城哪家謎社的文人,自湊份子來玩的,燈謎也都不甚難,也有些俗謎是留給平民百姓的,幾個文人還會將謎語念出來,以供不識字的人來猜。
衛鶴鳴看的有趣,便也上去猜。
“冠蓋滿京華,射一春秋人物。”“管仲。”
“萬紅叢中一點綠,射一中藥。”“硃砂。”
他看着年紀小,又一連射中了兩個,便有文人上來問他:“哪家的小公子?可都是你自己猜中的?”
衛鶴鳴笑着點頭,並不說自己是哪家的。
文人又笑着逗他:“小公子是想要糖人,還是想要花燈?”
他便故意扮嫩,睜着一雙眼睛問:“我答對兩個,可以兩個都要麼?”
攤上的幾人聽了這話都笑,那逗引他的文人故意道:”猜兩個不夠,我出一個燈謎,若是小公子你猜中了,我便將最大的宮燈和糖人都給你,你看可好?“
他看了一眼那精緻宮燈,心道,別人既把他當孩子看,那他也少不得童心未泯一次了,便點了點頭道:”你不許耍賴。“
文人憋着笑:”我怎麼敢誆小公子呢?“
衛鶴鳴便看那燈上寫的:畫時圓,寫時方,冬時短,夏時長。(最快更新)
文人得意洋洋地搖着摺扇:“怎麼樣,小公子可還答得上?”
衛鶴鳴心下思索,抬眸竟見不少人竟不猜燈謎,只看着自己猜,還有那善意地讓自己莫急慢慢想,不由得心下失笑。
果真是小孩子的殼子引人注意了。
衛鶴鳴剛一轉頭,餘光卻瞟見了一雙極熟悉的鳳眸,正隱藏在人群中注視着自己,霎時間腦海便浮現了一個人出來。
那是……
衛鶴鳴想轉頭去叫住那人。
“小公子,可猜好了?”文人笑盈盈地問。
他卻沒了扮嫩的心思:“是‘日’。“
文人點了點頭,目光讚許:“小公子果然厲害。”親手取了最大的一盞燈,並一個糖人交到了他的手中。
衛鶴鳴道了謝,便急忙回身在那人群中尋找自己熟悉的身影,卻又一無所獲。
觸目所及,一張臉比一張臉陌生,方才那熟悉的瞬間彷彿是錯覺。
大抵是自己眼花了。
衛鶴鳴搖搖頭,一口把手中糖人的頭咬碎:沒吃上燈會的小吃,有個糖人,倒也聊勝於無了。
他出門可是連晚飯都沒吃上呢。
一個九歲的小娃娃,左手一盞碩大的宮燈,右手舉着糖人大嚼特嚼,他倒沒有現自己的樣子頗有些引人注目,一路走過來,自己逛得倒是不亦樂乎,別人卻是早早就盯上了他的梢。
“小公子,你爹娘呢?怎麼一個人出來啊?”
衛鶴鳴盯着眼前這個忽然冒出來,狀似慈眉善目的婦人,只眯了眯眼,逕自前行。
婦人卻更逼近一步:“小公子莫怕,你是迷了路吧?我送你回家可好?”
“不好,”他搖了搖頭,面帶淺笑,眼神卻從婦人身後幾個壯年男子的臉上一一掠過。“家父交代,見了拐子要躲得遠遠的,萬一被拐去賣了,便這輩子都回不了家了。”
婦人一驚,臉上的和藹便有些掛不住了。
衛鶴鳴神色不變,一雙眼冷冽得不似幼童,盯着幾人寸步不肯退讓:“我乃世家子弟,祖上有從龍之功,按本朝律例,略賣者當絞,你們的腦袋可都還準備好了?”
幾個男子的神色都有些躊躇,說實在的,衛鶴鳴還真不是個合適的拐賣目標,看打扮至少是個小富之家,又已經開了智,記了事,這等人他們平時是不會碰的。
只是這次見他獨行,樣貌又生得標緻,很值一筆銀子,這才出手,如今卻進退兩難了。
那婦人咬了咬牙,道:“他已早知道我們的相貌,決然留他不得。”
衛鶴鳴一聽這話,便知不好,立時放聲大哭:“嬸娘,我什麼也沒看見,你不要殺了我!”
婦人一臉震驚,周圍的人卻緩緩聚攏而來:看熱鬧的本性卻是百姓天生的。
“叔叔只是讓我來尋你,並不知你與這……這……求你放我一條生路吧!”
眾人的目光開始在婦人和幾名男子身上游移,議論紛紛間出現了極曖昧的神色來。
婦人登時青了臉,叉腰做潑婦狀:“你……胡說八道!誰是你的嬸嬸!”
衛鶴鳴痛哭:“嬸嬸不過是嫌叔叔是坡子,沒出息,可我家卻是那嬸嬸當親人來看,縱是嬸嬸做下這等事,也居然不會休棄嬸嬸的,嬸嬸怎麼能不認我這個侄子?”
人越圍越多,已然有人開始對着婦人指指點點,神色頗為曖昧,甚至有人
這婦人並幾個男子登時急了,環顧左右開口解釋:“我們並不認識這小子,更不是他的什麼嬸嬸,不知為什麼他撞上來當街就污我名節!”
得了,這又多出了戲劇性,愛看的人更多了些,圍上來的人更多了些。
衛鶴鳴也不哭了,眼裏卻閃過了一道精光,挺直了脊背質問:“你既然不肯承認是我嬸嬸,那你倒是說說,為何你們一女多男深夜遊街?我雖年幼,卻也知曉禮義廉恥,從未見過這樣出街的親戚朋友!”
這話一出,周圍人看着他們的眼神又怪異了。
是啊,大晚上的,一個女子,和一群男人出來,這叫什麼事呢?民風再開放也沒有這樣的道理,說是沒有□□怕是也沒人信。
那婦人只想抽自己嘴巴,怎麼就一時嘴快,認了他們是一伙人呢?心裏又暗罵這小子狡猾,挖好了坑等他們跳下去。
“我……我等是文瑞王府的下人,此番是出來辦事的,王府機密,豈由爾等揣測?”婦人只好嘴硬,胡扯謊話出來震懾眾人。
又示意左右男人:“你們將這滿嘴胡言亂語的小子給我拿下,回去請示王爺如何處理。”
衛鶴鳴還想開口,便聽人群里一個屬於少年的聲音道:“我怎麼不知道,文瑞王府何時有了你們這等腌臢人物?”
眾人皆讓開路來,只見人群中走出了一個身着元色直裾的少年來,十三四歲的模樣,腰佩寶劍,漆黑的一絲不苟地束着,一雙鳳眸狹長,鼻樑筆直,嘴唇微薄,明明還是個少年,卻顯得有些陰沉冷漠。
少年分明是在斥責那婦人,幽沉的目光卻一直停留在衛鶴鳴的身上,讓他原本在喉嚨里的話咽回了肚子。
方才並不是錯覺,真的是他。
文瑞王,楚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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