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青梅青梅（一）
趙翹楚和洛明的相識，要追溯到兩個人高中時期。
其實用“追溯”這麼鄭重其事的詞語，但那時候的事情，也實在是沒什麼可說的。
趙翹楚出身好，養成一身驕縱之氣。那時候洛明是她的同桌，也是她的小跟班和生活助理，趙翹楚有什麼事便理所當然的吩咐她去做。
有時候那些要求過分得班上同學都看不下去了。畢竟大家都是來上學的，不是來服侍別人的。洛明照顧趙翹楚，要浪費掉好多寶貴的學習時間。
但洛明自己卻一直沒有抗議過。
那時候趙翹楚頗為得意。
看她眼光多好，一眼就相中了個最聽話的。在她心目中，洛明已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別人越是打抱不平，她就越是要折騰洛明。好讓她看清楚“主子”是誰。
中二時期的少女並不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會給人帶來多麼大的傷害，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成功收服了洛明。
直到高考結束后，洛明在沒有跟她商量的情況下，擅自填了一個遠在天邊的學校，而趙翹楚卻理所當然被父母拘在了當地。
於是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趙翹楚和洛明，從此不會再有任何聯繫。
如果只到這裏的話，這個故事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畢竟不會有什麼人想看。
但是命運不是這麼安排的。
在趙翹楚大學畢業那一年，她進入自家公司工作，終於發現了洛明當初“忍辱負重”伺候自己的原因：她家庭貧困，是自家集團每年捐助的五十個學生之一。大概是知道了她“大小姐”的身份，不知道是想巴結還是想報恩，才會任由她折騰。
這個真相真讓趙翹楚不爽。
她一直以為是自己哪裏做得不對，惹洛明不高興了，才有膽子“背叛”自己，從“主人”身邊逃開。但是這份支助名單卻讓她明白：由始至終，洛明從沒有在意過自己。
所有的謹小慎微，竭力忍耐，都只是為了那每個月五百塊的補助費。
多現實。
於是趙·中二少女·翹楚的夢醒了。
以前有多得意，現在就有多可笑。她以為的那些忠誠，那些順從，那些圍着自己賺的過去，全部都像泡沫一樣，一戳就碎了。
怒氣騰騰的趙翹楚可不會躲在家裏自怨自艾凄凄慘慘的哭。事實上在知道這件事的第一時間，被憤怒沖昏了頭腦的她，就直接衝到了洛明的學校。
那時洛明也才剛剛畢業，找到了心儀的工作。她身邊站着新的同學，新的同事，新的一切……唯獨沒有她趙翹楚的位置。
大受刺激的趙翹楚做了一件後來她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沒臉的事。她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之下，飛車綁走了洛明，把她囚禁在自己租來的房間裏，命令她一步都不許離開。
事實上洛明並沒有試圖逃走。趙翹楚不知道是因為她習慣了順從自己，還是自己二十四小時的監控讓她找不到空子可鑽。她整天整天的守在房間裏，跟洛明寸步不離。好像這樣，她們就還是過去的她們似的。
過去了四年時間，趙翹楚就耿耿於懷了四年時間，執念已經變得相當可怕。
然而運氣畢竟還是不站在她這一邊。一天趙翹楚出門買飯，結果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家裏的門大開着，房東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洛明則不知所蹤。
趙翹楚當場發飆，追問洛明的去向。房東被她嚇了一跳，只能交代她過來時見沒有人在，就用備用鑰匙開門進來了，至於房間裏的人，她來之後就走了。房東以為她是趙翹楚的朋友，當然不會攔她。
這次洛明妥善的藏好，趙翹楚一時沒能找到人。但她也沒有放棄，不停的追查着蛛絲馬跡。現在畢竟是法治社會，即便可以不用□□，身份證總是要的。洛明躲得再隱蔽，也會露出痕迹。
兩個人就這麼一個追一個逃的鬧了將近兩年時間，趙翹楚才在一個鄉村小學把人給堵到。
“你已經連看見我都覺得不耐煩了嗎？”她憤怒的質問洛明，“是不是看我一眼都覺得難以忍受，都覺得噁心，所以你才寧願躲在這種地方也不願見我一面，看我一眼！”
“你在說什麼？”洛明裝傻，“這是我工作的地方，你如果找我的話，可以提前聯絡。我又怎麼可能對老同學避而不見？”
“到現在你還說這種話，你當我是瞎子聾子還是傻子啊洛明！我已經不是四年前那個傻乎乎的，任憑你欺瞞哄騙的趙翹楚了！你有沒有在躲我，我們都心知肚明，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是怎麼變成這個樣子的。”
“我以為我們是朋友，結果你高考完不聲不響的就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好，你不認我這個朋友也可以，後來我去找你……我、”說到這裏，趙翹楚也覺得自己有些理虧，但她從來都是沒理攪三分的性子，立刻理直氣壯的道，“我也沒有傷害過你，為什麼你一個招呼都不打就跑了，然後躲了我整整兩年！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這麼能耐啊洛明！你說我究竟是哪裏對不起你，你說啊！”
高考結束的那兩天，洛明一直不着痕迹的打聽自己的志願。趙翹楚原本以為她打算暗戳戳的跟自己報同一個學校，所以很爽快的說了。
可直到錄取通知書發下來，學校張貼了大紅榜，她才發現……原來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洛明狠狠的給了她一個耳光。
“你真的想知道嗎？”面對她的暴躁，洛明卻顯得過分冷靜。
趙翹楚瞪着她，“你說啊！我倒要看看你能拿出什麼理由。”
“是你自己說的……”洛明緊張的握了握拳，做出一個吞咽的動作，這才慢吞吞的開口，“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為什麼嗎，那我就告訴你——”
她突然撲過去，把趙翹楚壓在牆上，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我喜歡你。”
“什麼？”趙翹楚疑心自己是幻聽了，“你瘋了嗎？”
洛明狠狠的抬眼瞪她，“是啊……我瘋了！我就是為了你變成這樣的瘋子，變態！我喜歡你！你現在聽到了嗎！”
然後她微微偏頭，對着趙翹楚的唇狠狠吻了下去。這是一個毫不客氣的吻，絕不會有其他令人誤會的意思。一個吻結束，洛明看着趙翹楚，“是這種喜歡，現在你懂了嗎？”
趙翹楚呆住了。片刻之後她眨了眨眼，好似才慢慢的回過神來。
洛明失落的一笑，“你看，其實變態噁心的不是你，是我。我不敢留在你身邊，我怕我忍不住就會對你做出這種事情來。所以……以後你都不要再來找我了。這樣就行了。”
她後退一步，轉身要走。
趙翹楚還有些愣怔，卻仍舊反射性的抓住了她的袖子，“不許走！你給我說清楚，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已經明白了嗎？”洛明沒有轉頭看她，“又何必再問。”
“我不明白！”趙翹楚死死的瞪着她，“在我想明白之前，你不許走！等等……你先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喜歡我的？”
洛明心中一陣怪異，但也不敢多想，低聲道，“第一眼。”
她背對着趙翹楚，所以沒有發現，在這一瞬間，趙翹楚的眼中迸射出來的光亮，“第一眼……所以說，你以前對我那麼好，言聽計從，別人說什麼你都不理，是因為你喜歡我，不是……不是因為我家的公司支助了你？”
“你家的公司支助我？”洛明愕然的回頭，“那是你家的公司？”
“你不知道？”洛明的反應實在不像是作偽，趙翹楚也情不自禁的相信了她的解釋，“所以真的跟這個沒關係……？可是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呢？她們都說……”
那時候說過趙翹楚壞話的人簡直數不勝數，她們說的那些話，趙翹楚當時並不以為意，這些年來卻漸漸成了梗在心上的刺，拔不出來究竟是隱患，但一碰就會痛。
洛明轉過身來，凝視着她，“我喜歡你的……驕傲。好像你是世界上最好的，最漂亮的，最聰明的……而你本身，也配得起這份驕傲。”
她的眼神是毫不掩飾的痴迷，視線幾乎是黏在趙翹楚臉上的。
趙翹楚心中最後一絲疑慮盡去。
她就知道，洛明不會因為那些奇奇怪怪的原因離開自己的。而她給出的這個解釋，趙翹楚覺得自己可以接受。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她問。
洛明苦笑，“我要怎麼開口呢？我怕看見你厭惡噁心的眼神，更怕你……一句話就把我打入深淵。我也不能忍受繼續留在你身邊，否則我怕自己會做錯事。除了離開，我還有什麼選擇呢？”
趙翹楚微微皺眉，聽到她這番話，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一件事。
高考前有個周末，她帶洛明回家複習。那時候天氣很熱，中午實在是學不下去，她就去睡午覺了，讓洛明時間到了叫她起來。
那天實在是太熱，她只穿着一條薄薄的雪紡睡衣，而且也沒有蓋被子。最後她睡到自然醒，洛明並沒有來叫她。那是她少有忤逆自己的情況。
醒來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脖子上有好幾個可疑的紅印，還以為是被蚊子咬的，卻又不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