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就是這個人嗎
從省城開車到G縣只要一個小時,所以許雲婕是自己開車來的。而且G縣的分店就是她挑的嫡支,熟門熟路根本不需要人接。直到她的車停在了店門口,大家才反應過來。
盛安然跟在店長王瑞雲後面,遠遠看着吳暢跟許雲婕寒暄,心情頗為微妙。
她很確定,許雲婕看到她了。但對方從始至終神態自然,甚至視線掃過來的時候,都沒有一點兒停頓,彷彿她就是個普通的職員,引不起任何關注。
感覺果然很不爽啊,盛安然默默的想。
但她其實不相信許雲婕真的對自己毫不在意。因為盛安然比誰都明白許雲婕的弱點究竟在什麼地方,所以當她準確無誤的戳上去時,許雲婕怎麼可能無動於衷?
但盛安然也不能不承認,單從表面來說,許雲婕實在是看不出什麼異樣。就算她心裏有底,也難免會有些不確定。
不過不要緊,盛安然想,她就不信,等許雲婕知道要跟自己同一間房時,還能保持這樣的淡定自如。
因為就算是她自己,現在想到這一點,都難免還是覺得心情怪異。
盛安然知道自己有機會跟許雲婕接觸,但怎麼也沒想到,一上來竟然就是這種程度的接觸!
卧室很大,足有十八平米,就算並排擺上兩張床也不會顯得擁擠。但是對盛安然來說,這跟同床共枕並沒有什麼分別。尤其公司準備的床上用品都是制式,一模一樣的顏色和花樣,鋪在床上不認真看根本分不出兩張床的間隙在哪裏。
所以鋪完床之後,盛安然站在房間門口,心裏忽然一陣沒來由的氣短心虛。
許雲婕又會是什麼表情呢?盛安然十分期待。
不過那都是後面的事了,眼下許雲婕跟吳暢說了幾句話之後,就被迎到她的辦公室去。後面的事情,盛安然自然不得而知,跟着同事回到了自己的崗位。
周圍的人都在議論許雲婕的到來,不過對於她們來說,也不過是議論一下而已,事實上,她們層次太低,這種事情的影響甚至微乎其微,畢竟許雲婕要做的事情,她們哪一個都插不進去的。
意識到這一點,盛安然心裏難免也有些失落。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跟許雲婕之間的距離,其實還是很遠。如果不是因為自己一直戳她的傷疤,或許許雲婕甚至都不會正眼看自己。
這一點挫敗在晚上回到宿舍之後迅速擴大了。因為許雲婕就算知道跟她一個房間,也沒有任何錶示,態度平淡的點了點頭,謝過了吳暢之後,便開始整理自己帶來的行李,對於站在一旁的盛安然,則視而不見。
盛安然發現,許雲婕來到分店之後,除了吳暢之外,跟其他人幾乎沒什麼交流。
她忽然覺得自己之前的想法太天真了。也許就算當時她能夠成功進入拓展部,跟許雲婕之間,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就像是現在,哪怕是身處同一個空間,對方也能理所當然的忽視自己。
心中的憤懣幾乎無法可解,所以盛安然忽視了,許雲婕的態度,顯然不是一位公司管理層面對新進員工時應該有的。視而不見,不過是因為她無法面對。
事實上許雲婕此刻只覺得芒刺在背,盛安然的視線幾乎要將她灼穿。但她只能咬牙忍着,因為她很明白,只要自己露出一點點破綻,都會被這個小姑娘抓住並利用。
許雲婕不傻,對於盛安然的身份和目的,她心裏已經有了猜測。所以在店裏看到盛安然的瞬間,許雲婕就下意識的感覺不妙。她並不知道盛安然竟然在G縣,更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跟她住同一個房間。
簡直像是冤孽,躲都躲不過去。
既然躲不過,自然只能迎頭而上,不能給對方一點點機會。
兩個人詭異的沉默着。良久,盛安然憑着一腔衝動,終究沒忍住主動開了口——當然,雖然只見過短短兩面,但她們之間,一向是她主動挑釁。她盯着許雲婕的背,“又見面了,許總。”
許雲婕的動作絲毫不亂,將最後一件衣服掛進衣櫃裏,她才轉過頭來,看着盛安然,“是啊,在這裏適應嗎?”
一副前輩關懷晚輩、居高臨下的樣子。
盛安然立刻嘲諷一笑,“聽說許總當初也在門市干過,我還以為你很清楚,所以才讓我來門市鍛煉鍛煉呢。”
許雲婕看了她一會兒,才忽然笑道,“以後你就知道了,多鍛煉鍛煉,不是壞事。”
“是啊。”盛安然立刻道,“我知道,許總都是為了我好嘛!”
許雲婕就不說話了。其實她很想問問,為什麼就不能好好說話,為什麼一定要這副針鋒相對的樣子。但這個念頭一閃而逝,隨即被壓到了心底最深處。
正因為她們彼此都明白,所以這種話,根本不必問。
但盛安然心裏卻不平衡了。
她來到許雲婕身邊,可謂是處心積慮,但並不是為了跟她好好說話來的。她就是來戳許雲婕傷疤的,她要看的是許雲婕失態的樣子,狼狽不堪的樣子。對方在她面前越平靜,她就越是難以接受。
所以她的語氣一下子尖銳起來,“許總堂堂FIT碩士畢業的高材生,都能隱瞞身份在柏達這樣的小公司從基層做起,我們這些後輩當然要好好學習才行。”
許雲婕臉上的笑意緩緩收斂,甚至無法維持自己身為上司和前輩的風度,冷淡的拋下一句,“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好自為之。”便快步出門去了。
盛安然站在床邊,伸手捏了捏耳垂,不甚服氣的想,什麼好自為之?她以為她是誰!
直到十點多,許雲婕仍舊沒有回來。盛安然一開始沒在意,這時候也不由有些擔心。說起來她簡直像是被自己氣走的,也不知道去了哪裏,現在在做什麼……腦子裏亂紛紛的過着這些念頭,眼睛看着旁邊空空的床鋪,盛安然心情複雜的睡著了,自然也不會知道許雲婕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等她醒來的時候,許雲婕已經起床走人了。要不是換下來的衣服,她甚至都要懷疑對方根本沒有回來過。
接下來的幾天,許雲婕早出晚歸,她的工作也不需要留在店裏,所以幾乎不跟盛安然碰面。盛安然曾經側面向吳暢打聽過,但似乎連吳暢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些什麼,反而交代盛安然好好跟領導相處,留個好印象。
盛安然心想,自己早就不已經把人得罪乾淨了,還提什麼好印象?所以對於吳暢的話,只是一笑置之。
許雲婕在躲自己。盛安然能夠感覺到,對於這個,她也沒有什麼好辦法。許雲婕畢竟是上司,要做什麼她根本管不了。
不過,也總有許雲婕躲不過去的時候。
這天盛安然是被吵醒的。她睜開眼睛,黑暗裏聽到“噼里啪啦”的一陣聲響,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然後又帶倒了其他的,一連串聲響夜深人靜的時候顯得格外刺耳。
盛安然遲鈍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是許雲婕回來了。
她想了想,坐起身,抬手按下了電燈開關。
許雲婕正蹲在地上,一隻手撐着牆,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兩隻摔碎了的杯子,應該是她黑暗中撞到了桌子,疼得蹲下身的時候帶倒了杯子。突然出現的燈光太過刺眼,所以她下意識的舉起了另一隻手,擋住了眼睛。
看着真是要多狼狽有多狼狽。
盛安然以為自己看到她這個樣子,會覺得痛快的,但實際上沒有。她突然感到了一種莫可名狀的悲哀。
就是這個人嗎,她木然的想,就是這個人,讓自己一母同胞的親姐姐,為了她連命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