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如果拍拍屁股就還完了……我打你五十大板我就發了……你現在幹嘛站在這裏賣水果不去辦展覽……沒有那種屁股還硬要拉那種屎……」

「爸，你聽起來還是很有幽默感，這樣我就放心了。」楊淘彎下身子，跟老爸勾肩搭背起來。「你說得這麼激動，要不要來罐椰子汁消消氣？有喝有保庇喔。」

「你會把我氣死……」楊金生瞪了女兒一眼，可臉上怒氣卻慢慢消退。

「唉呀！話幹嘛說得這麼重。想咱們認識也這麼多年了，我什麼德性，你也很清楚嘛。」楊淘露齒笑道。

「對了，說到認識多年，你們以前國小五、六年級的副班長馬千芸剛才打電話到家裏，說要開同學會。」吳寶珠扯了下楊淘的手說道。

「我知道。之前班長徐佑寧有打電話給我，我說我沒空。」楊淘一聳肩說道。

「幹嘛不參加？還讓馬千芸又打來。這女生說話好客氣，看在人家這麼有誠意的份上，你就去參加……」

「統統都不認得了，去那做什麼？」以前的話，她會去嘻嘻鬧鬧一番，可現在要是有時間，她會去畫插畫。爸爸中風之後，她無法只做她喜歡的工作，但她相信只要她堅持下去，總有一天還是能回到本行，將她腦中那些天馬行空都化成圖案。

「怎麼就不認得了，也才……」吳寶珠驀然打住了話。

「十八年而已。」楊淘一本正經地對媽媽點頭，拍拍她的肩膀。「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有那麼久了嗎？我還記得你五、六年級的時候，班上有個身體不是很好的小男生，你帶他回家過一次，還會把水果切小塊，帶去學校給他吃，你爸那時可是快嚇死了，以為你小小的就要跟別人跑了……」吳寶珠推了下丈夫，笑到差點說不下去。

「還挑了個身體最差的那個。」楊金生嘴角抽動了下。

「有嗎？」楊淘一臉茫然地看着他們。「我全忘了。」

「那個孩子被家暴……」楊金生突然咕噥了一句。

「真的假的！？」楊淘和吳寶珠同時看向楊金生。

「我看他走路怪怪的，問了他幾句，他看起來很鎮定，說話也很正常……但孩子說謊，我一個大人……怎麼會看不出來。我偷偷跟他回家……他才一開門，就被拖進去狠揍一頓，我上前阻止……他爸爸說如果我再敢啰嗦，他就搬到其它地方揍死這個孩子……」

「你這死鬼，那時怎麼什麼都沒說！」吳寶珠打了下丈夫，急得好像這事不是發生在十八年前一樣。

「你有報警嗎？」楊淘對那個小男生是真的沒印象了，但經爸爸這麼一提，又隱約覺得好像有這一回事。

「說了也不能怎麼樣，那個孩子不想被人知道家醜。他樣子是瘦小，可那眼神懂事，他不想跟他爸分開——」楊金生話沒說完，就被妻子給打斷。

「那你就當作不知道，就這樣走開？」吳寶珠雙臂環抱胸前，神色不善地說。

「我私下找了那孩子，給了他錢和我的電話號碼，也去找了那一區的里長，要他多注意點……我還跟那孩子說，如果真的受不了一定要跑。他被打死，他爸也會被抓去關。」楊金生喘了口氣，努力地把最後一段后說完：「他是個好孩子，知道要維護爸爸。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爸，你居然默默做了這種天大的好事。」楊淘給爸爸一個擁抱。

「換作你們，也會這樣做的。」楊金生推了女兒一下。

「光是你居然忍得住沒把那個孩子的爸爸狂揍一頓，就是天大的事了。」楊淘磨牙說道。

「你們……不怕我中風了，記錯以前的事？」

「拜託！你腦子比我還靈光。上次水果行□的電話，你沒翻電話簿就直接告訴我。」楊淘站直身體，笑着對老爸眨了下眼。「不要再假裝不靈光了，我早察覺到你的陰謀了，根本就是想設計我回家接水果店。」

「我若有陰謀，就把你趕回你那個設計工作室……」

楊淘一發現爸爸又開始激動，立刻挨近媽媽轉移話題：「你覺得那個小男生長大后，會不會變成有錢人來報恩？」

「是喔，連續劇都嘛是這樣演的。搞不好你們這次同學會就是那個小男生叫人家開的。」吳寶珠笑呵呵地推了女兒一下，「那你不就要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報什麼恩，我們也沒幫人家什麼忙，是我自己雞婆的。沒……沒看到外場人潮變多了，還不快點去叫賣，做什麼要像什麼……不要被人說我楊金生的女兒摸魚打混。」

「好啦好啦！我回去賣聲了。爸，我愛你……」楊淘用力抱住爸爸，打爸爸中風撿回一條命之後，她就發誓一定要每天把愛說出口。

「愛什麼愛，愛我害你到這裏工作喔。我沒用……」楊金生哽咽了。

「爸，你又沒逼我去賣身，幹嘛這麼難過？而且那些錢都是你賺來的，我有什麼資格怪你。就像你也沒怪過我沒像郭台銘一樣做生意賺大錢，一出手就可以幫你把錢還光光啊。」

「那不一樣。」楊金生粗聲說。

「哪裏不一樣？女男平等。」楊淘眉毛一揚。

「不要抬杠了。我推你爸回家午睡，你記得去參加同學會就對了。」吳寶珠瞥了女兒一眼，不想發生若是有楊淘的小學同學要報恩，她卻沒出現的慘劇。

「我有空去同學會，不如去約會。」楊淘咕噥一聲。

「那個也差不多快分手了吧。」吳寶珠見女兒一臉要大辯三天的樣子，連忙使出撒手鐧：「聽說約在『漬』日本料理開同學會。」

「吃這麼貴，誰敢去！」

「馬千芸說有人要請客埋單。」女兒紓壓的方式就是吃東西，她這老媽還不清楚嗎！

「不會是要辦什麼直銷大會吧，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好康的事。不過，看在免費食物的份上，那我就捧場一下，順便看看當年那個小男生現在過得好不好。」如果過得好，爸爸知道了心情也會變好的。

「施恩還圖報，不象話……」楊金生瞪她。

「是，我知道了。現在不就要憑真本事去賺錢了嗎！」楊淘走回賣場，主動向幾位客人介紹今天店內的水果。

吳寶珠看着女兒，只見她走過之處，大家皆不自覺多看她的笑容一眼。

楊淘積極認真又樂觀，無論她做什麼，都會是他們的驕傲。做父母的無非也就希望女兒能生活美滿罷了，就像她頻催女兒去參加同學會，是因為聽那個副班長馬千芸說，他們班上很多男生當了工程師，可都還沒有女朋友，而他們家楊淘值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

所以，那個楊淘兒時守護的小男生，如果長大真的成材了，想要以身相許的話，也要真的夠好，才能配得起他們家這顆可愛又顧家、誰吃到誰有保庇的小「楊桃」啊。

【第二章】

一周后，不敵美食誘惑的楊淘，還是參加了同學會。

她走進「漬」日本料理，穿着和服的料亭服務生領着她，走過兩旁裝設着和紙門板的包廂長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