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入選之人

無始道附近，自石壁上浮現出葉九秋的名字起，就匯聚了無數修士在此旁觀。

於修士而言，數月時間也只是彈指而過，他們切磋比斗交流論道，還未覺暢快，這邊顯化石壁就又給了他們一個巨大驚喜。

又有名字在石壁上顯化出來！

只見在“葉九秋”的名字之下，在短短几日之內，分別顯化出封玉書，帝樺，圖幾，蒼嚴，師長天五人的名字來。

如同在沸騰的油里潑入了滾水，圍觀的修士頓時炸了。

多少年未聞如此盛況了？

短短一年不到，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登榜！

他們讚嘆不已，心生嚮往，嘖嘖稱奇的同時又覺得理所當然。

看看那些都是什麼人吧。

帝樺，身後是皇族這個龐然大物，本身的經歷也相當傳奇。出生於千年以前，因身染頑疾而被其父親冰封，直至千年後神葯成熟，才將他解封治癒，此後修為一路高歌猛進，一躍成為東大陸年輕一輩的領頭人。

圖幾與蒼嚴，皆為北大陸黑霧森林的妖修。據說黑霧森林內妖獸萬千，甚至還有自上古活到現在，見證了四大絕地誕生的老怪物存在。

師長天，南大陸寒森氏族少族長。南大陸的修鍊體系一直頗為神秘叵測，傳言他們流淌着上古大巫的血脈，其傳承不似屢經興衰的修真界，至今未曾斷絕。

當眾多宗門世家、來自各方的修士彙集在一起時，許多隱秘都不再是隱秘，很快就將壁上顯化出來的修士的底細扒得七七八八。讓諸多修士恍然，怪不得會這樣快被大比之地的神秘存在選中，這四人的背景已經可以說明一些東西了。

唯有封玉書與葉九秋，只道他們來自西大陸，與另四人相比，來歷背景簡直不值一提。但偏偏是這兩人，名字壓在了四人的上面。

聽說封玉書是葉九秋的師父？

正是因為情報太少，因而眾修士扒一扒得越發熱烈了。

不管外界的議論紛紛，此時攪起風波的幾人正站在一處望不盡四壁的宮室內，這裏靈氣濃郁，幾乎化水，單是站在此地，就飄然若仙，身體由內而外被靈力沖刷了一遍，血肉似乎都剔透無暇起來。

四周是數不盡的巍峨石柱，以奇妙的秩序蜿蜒排列。柱上雕刻着山河大地、飛禽走獸、花草蟲魚，瀰漫出蒼茫浩渺的古樸氣息，以擎天的氣魄撐起幻化出奧秘星圖的穹頂。

穹頂的星河流轉，其軌跡與天上星辰驚人的一一對應，灑下曼妙銀光，映出蒼青色地板上若隱若現的繁複紋理。

這裏紋理若大地的紋路，若地脈的起伏，複雜晦澀，又蘊涵著極致的規律。它們如龍如蛇，遊走在地上，將拔地而起的根根石柱聯繫在一起，形成龐大又玄奧的格局。

凝視久了，心神都仿若被攝入進去。

“莫要一直盯着看。”他們身後不遠，有三人繞過石柱朝他們走來，其中一人提醒道，“會迷失自我的。”

“九秋？”圖幾對葉九秋的聲音辨識得最快，他猛然抬頭，見到那張美美美的臉龐后，碧青色的眼眸狼一樣的發著光，“啊哈哈哈不愧是我看上的王妃，居然能在這裏遇上你！”

葉九秋：“……”這傢伙真是持之以恆的欠揍。

於是葉九幽就真的上手揍了。

走到圖几旁邊，抬手重重的敲了下圖幾的額頭，幾乎凝為實質的殺氣一放一收，乾淨利落的命令：“閉嘴。”

圖幾當然不想被他敲上，但在葉九幽的氣機鎖定下，他鬱悶的發現他怎樣也躲不過去。老老實實的挨了一下，看似輕描淡寫的動作，卻叫他疼得差點悶哼出來。

太可惡了這傢伙！又是下黑手！

屢戰屢敗的圖幾吸取經驗教訓，默默的忍了，等待下一次奮起反抗的時機。

等他長大——

哼！

葉九秋一邊笑眯眯的關注着他們的動靜，一邊與蒼嚴他們一一打了招呼。

比起這幾日陸續出現在此處的帝樺蒼嚴四人，他對這兒的了解要深入的多。

與二哥敘舊后，二哥就提出讓他們不必等待他，先自大比之地離開。因為若要等待選中之人的出現，怕是最少也要數十年光景。他不願葉九秋將時間浪費在這等待中。

雖說數十年光景於葉九秋無礙，但對身在大燕國的親人而言，那就是一生。

他想葉九秋回去大燕國，陪家人走過最後的時光。

他希望葉九秋在往後漫長的歲月里，即便回想起最初短暫卻是生命中最重要與珍貴的一段時光時，能沒有遺憾與後悔。一顆道心渾然無暇，不再有半點破綻。

反正十年後，我也會回來的。葉半夏承諾。

但不待葉九秋做出決斷，老者就笑眯眯的打斷了他們。

作為守墓人，老者心情極好。

一是他當年承諾過葉半夏的事沒有做到，本來心有歉疚，卻不想葉九秋本人送到了眼前，也算是個完滿。

二是他發現，此次進入天荒殿的好苗子極多，這如何令他不心喜？

他指着水幕中的幾位修士，對葉九秋說：“雖說整個選擇與傳承的過程會持續上百年，但這幾位莫約幾日後便會有結果。若你心繫於葉小子而今的處境，怕是離去了，也難以安心罷？”

聽到此，葉半夏驀然出聲，語氣凌厲：“老頭，你不要將我弟弟拉下水！”

老者溫聲道：“老夫不會勉強與誰，端看各人的選擇罷了。葉小子你不也是自己做出的決定么？”

“你！”葉半夏似要反駁，但這是事實，他梗了許久，還是沒說出話來。

葉九秋見此，自然是疑惑叢生。他看出他二哥很想他離開，最好不要去聽老者揭露天荒殿的隱秘，就此遠離此地。

但他沉吟片刻，還是決定暫時留下來。

因為就像老者說的，他掛心二哥，沒法就這樣不清不楚的離開。

老者另外增加了一砝碼：“老夫觀那位小子——”他指向水幕中，還在與“封玉書”一起前進的何山見，“他修的是傀儡之道。不論他入選與否，老夫都可將他帶來，為你二哥打造一副身軀。”

“你的意思是？”葉九秋抿緊了唇，定定的看着老者。

“葉小子而今已經蘇醒，若是老夫相助，分神至傀儡身軀之上，他便能憑藉那副軀體與你們一道離去。”老者看向葉半夏，“只是你根骨初成，分神之後，勢必對你有所影響。你本該十年後法體大成，但這樣一來，就得在池底待滿百年了。”

葉半夏怔然許久，終是朗聲笑道：“區區百年而已，換得父母親族身邊的數十年，怎樣也是賺了！”

他再向葉九秋確定：“小九，你真不走？”

葉九秋點頭應是。

“……那好。”葉半夏沉默片刻，輕聲道，“不論你作何選擇，二哥都是站在你身邊的。”

……

葉半夏爽朗的笑聲似還在耳畔，雖不明白二哥與老者言語下掩蓋的隱秘，但葉九秋想着不久后能與二哥一道回家，他的唇角就揚起一朵小小的微笑來。

圖幾瞧着，嗚咽一聲，他一眼相中的王妃喲，怎麼就被葉九幽這混蛋霸佔了呢？

葉九秋接收到他哀怨的目光，一點兒都跟之前在水幕中看到的，猖狂恣意的宣佈自己不需要接受傳承的模樣對上號來。

站在這裏的幾人，都是入選後進入傳承宮殿，又果斷拒絕了接受傳承的人。

但這並不令人感到意外。

像是作為守墓人，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千年大比的老者，在認出這幾人身份時，就知道了他們的選擇。

一個皇族，兩個黑霧森林的後輩，一個南大陸的大巫血脈，各自都有深不可測的背景，同樣自上古時期傳承下來。

他們手中的傳承，不比天荒殿為他們選擇的差，且更適合他們自身。

或許最讓老者感到驚訝的，就是沒有根基，卻堅定拒絕了傳承的封玉書罷。

入選后卻拒絕了傳承，因而他們是第一批被接入此處的修士。葉九秋不得不感慨，大浪淘沙出來的五人，一人是他師父，三人是他朋友，就連帝樺，也有過一面之緣，點頭之交。這也太過巧合了。

葉九幽卻想得更加深遠。

他想起了落入往生沼時，旁的修士皆隨着大山落在了一處，偏生他與葉九秋落在了遭遇天劫的腐天枯木之下。

在厄難谷之中，匯聚了那樣多的修士一起進入，偏偏是他與葉九秋走到了血池跟前，見到了魔物遺筆。

來到天荒殿，守墓人的傳人竟然是他二哥。

細細思索下去，仿若冥冥中有一張大手，將他與葉九秋與此間的人和物，以無數根絲線牽連起來，有了因緣，有了際會。

或者再深入的追究下去，他能穿越時光的禁錮，回到五百年前，與年輕的自己相遇，也是因為這張手么？

葉九幽的眸色暗沉如淵，他垂下眼睫，遮掩住冷冽冰封的目光，那麼，這張大手最終想將他們推往何處呢？

在離開二哥所在宮室前，老者悄悄問過他。問他與葉九秋究竟是什麼來歷，為何他怎樣都看不透二人，像是天機都在他們身上模糊了。

葉九幽並未回答，他想可能是道典的原因，可能是三世棺的原因，也可能是這個世界存在了兩個“葉九秋”的原因。他答不上來，老者也並未追問。現在想想，當然也可能是背後那張無形操控着一切的大手的原因。

“呵……”他涼涼的笑了一聲，揚起的薄唇如同鋒銳的刀刃，這可越來越有意思了。

葉九秋敏銳的察覺到了他愉悅的情緒，偏過頭看他，一臉疑惑：“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了嗎？”

葉九幽眯了眯眼，望向前方，那裏逐漸顯現出老者的身形來。

“只是想到離謎底越來越近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