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52章
裴清雲說這話的時候,並不是趾高氣揚在顯示自己的家世,而是很坦然的闡述,並不會讓人感到生厭。
常喜樂並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也不再拒絕,接過了那枚玉佩。
裴清雲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不少,“這就對啦,還好你不是那些自命清高不諳世事的讀書人,非要糾結一些沒必要的東西。在家靠兄弟,出門靠朋友,心裏有亂七八糟心思,才會想得太多禁錮了自己。”
常喜樂笑了笑,不欲多留,拱手道:“若無其他事我們先行告辭。”
“等等。”
“裴公子還有何事?”
“我那些隨從不知何事才能找到我,也不知這些匪徒是否還有同黨,你們好人做到底,可不可以護送我一程。”
裴清雲說這話的時候,表情有些不自然,眼睛水汪汪的左閃右閃,精緻漂亮的面孔根本讓人無法拒絕。
常喜樂想起之前沈百里說過裴清雲比他還要大,可這麼看着完全瞧不出來。怪不得沈百里會被叫做黑炭,站在裴清雲面前他確實顯得很糙,什麼都是對比出來的。
常喜樂並未拒絕裴清雲的請求,只是臨走之前將幾個匪徒用他們自己帶來的繩索全都捆了起來,跟一大坨肉粽似的,防止半途醒來讓他們給跑了。
裴清雲離開之前又在他們身上踢了幾腳,這才滿意的拍了拍手走了,可沒走幾步又停了下來。
“你們等等我。”
說著又跑了回去,又補了兩腳。
“其他人都踢了,就差兩個人身上沒落下我的腳印,心裏總覺得不舒坦。”
……
裴家商鋪到處都是,幾人走出巷子口沒多久就碰見裴家賣布匹的店子。
裴清雲一出現,在外頭攬客的店小二就認出了他,連忙過來行禮。
“去把掌柜的叫過來。”裴清雲不與他們多廢話,直接道。
店小二不敢怠慢連忙進去叫人,掌柜很快就跑出來了,畢恭畢敬的行禮。見裴清雲身邊無人,不由好奇道:“三少爺,您怎麼一個人來了,怎不見隨從呢?”
裴清雲也不跟他繞彎子,“被人設計走丟了,差點被人綁了去,你趕緊去報官,那些人就被捆在前頭老趙包子鋪旁邊的小巷子裏。”
掌柜一聽這話頓時驚住了,不敢怠慢,連忙喚來一個夥計讓他去找巡邏的衙役。
“三少爺,讓您受驚了,您到店裏喝口茶壓壓驚,我已經命人到府里叫人了。”
裴清雲叫上了常喜樂和常昱,“你們別急着走,到上頭喝杯茶。”
常喜樂還未來得及拒絕,裴清雲便道:“你與那黑炭相言甚歡,莫非與我就不成了?我們還是有着過命交情的,還是……你瞧不上我?”
裴清雲眼裏露出明顯不悅。
話都說到這份上,常喜樂也不好拒絕。若沒有方才那一出,他還不願與裴清雲過多交往,可現在想要撇清關係是不可能。
況且裴清雲確實不同尋常,與之交好也是為自己鋪平道路。
常喜樂與他一同進入店鋪,這店鋪一共有三層,最上面那層普通人是上不去的,也就是傳說中的VIP接待室。
常喜樂路過那些布匹的時候也看了一眼,裴家是皇商,雖然不知哪一門生意上供,但是名下產業的東西必定都是不俗。
雖然只是匆匆一眼,但是也能瞧得出這裏的貨物非常好,織染手藝都非常高,比稻香縣裏的布莊高好幾個檔次。而且店鋪裝潢富貴華麗,還沒看到貨,就覺得這裏的東西必是又貴又好。
三人來到三樓內室,這裏的裝潢佈置非常講究,且十分的雅緻。每一樣東西都是經過精挑細選,光這一屋子的東西都價值不菲。
這裏沒有椅子,只能盤腿而坐。
侍女們魚貫而入,沒一會小茶几上就擺滿了各種點心和瓜果,都是世面上難得一見的好東西。還有一侍女在一旁為他們泡茶,技藝高明,讓人賞心悅目。
裴清雲抿了一口茶,這才開口道:“說來咱們認識這麼久,還不知你尊姓大名。”
常喜樂拱手,“免貴姓常,名喜樂。”
裴清雲笑了起來,“你這名字倒是喜慶得很。”
說完又望向常昱,“這一位呢?”
“常昱。”常昱自己回答道。
常喜樂怔了怔,這還是常昱第一次主動自我介紹呢。不過他此時不好表露出來,只是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做鼓勵。
常昱嘴角翹了起來,一副燦爛模樣,卻沒有像往常一樣蹭啊蹭。
“常昱?是個好名字,你們二人是兄弟?”
“他是我的弟弟。”
裴清雲看了看常喜樂又看了看常昱,“你們二人除了都長得好之外,沒一點相像的。”
常喜樂忍不住笑了起來,這裴清雲倒是很會說話,跟在沈百裏面前的模樣完全不同,說話要動聽得多。而且為人也比第一次見到要沉穩許多,雖然容貌太過漂亮而且顯得稚氣,卻能感受到不是沒有腦子的。
“多謝裴公子誇獎。”
“他現在也就十歲左右吧?身手也太厲害了,我手底下的人沒有一個有這能耐的,就是招式有些奇怪。”裴清雲讚歎道。
常喜樂心底十分自豪,嘴上卻謙虛道:“裴公子過獎,我這弟弟練的是‘虎拳’,所以形態攻擊方式都很像老虎。”
這純粹是常喜樂瞎掰,裴清雲卻是信了。他府里還有人會什麼螳螂拳蛇拳等等,招式也很是古怪。
“原來如此,只是不知出師何人?我也算是有些見識,這麼小就有這等本事的,這世間可是不多。按理說必是出師名門,可據我所知的名家,卻沒有會這樣招數的,莫不是隱士?”
常喜樂頓了頓,道:“不瞞裴公子,我這弟弟並非親弟弟,他從小是在深山裏長大,師父乃隱士且很早就去世。因一次偶遇,我們結緣才成了兄弟。大約是許久沒有見人,我這弟弟不善表達,對從前的事也記得模糊。”
裴清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小小年紀就能在滿是飛禽猛獸之地生存,必是有過人本領才行。現在就這般厲害,日後必成大器。”
常喜樂雖然從不指望常昱會變成什麼樣的大人物,可有人這般誇獎他也同樣覺得高興,“借你吉言了。”
“這話我可不是隨便說說。”
裴清雲打了個手勢讓屋子裏的丫鬟退下,這才又開口道:“莫看我朝從前重文輕武,如今可不這般了。我朝這些年越發富足,周邊列國虎視眈眈,皇上如今越發重武。不怕提前告訴你,如今朝中正打算擬定舉行武考,這事十拿九穩,到時候不僅有文狀元還有武狀元!常昱這小子如此能耐,這麼多大漢瞬間放倒,他若去參加考試必是穩拿狀元,即便不是狀元,想以武拿到官身並不難。”
常喜樂聽這話頓時有些激動,“你說的是真的?朝廷準備舉行武考?”
裴清雲抿了一口茶,微微挑高下巴得意道:“整個南瓜府就數我們裴家的消息最靈通,我既然會說那就是八-九不離十,況且我也沒必要訛你,興許明年最遲後年就有了。”
常喜樂這下沒法平靜了,若真是如此,常昱以後就有出路了!
“裴公子可知武考是何流程?”
“我要說的正是這個,因為是第一次開考,所以只需能打就行。若你們有這興緻,最好把握住這機會,否則以後怕是越來越嚴格,要考的東西也越來越多。”
常喜樂點了點頭,第一屆往往因為知名度不高,大家又毫無準備,參加的人也相對會少。
只是常昱年紀太小,而且還未完全融入這世界,過早成名興許並不是一件好事。不過這些可以再斟酌,現在多一條路,絕對是件好事。
“即便沒有這武考,依照常昱的身手,若是願意為我裴家效勞,必是讓他大有作為。”裴清雲拋出橄欖枝。
常喜樂笑了笑,並未明確拒絕,只道:“多謝裴公子抬愛,只是我這弟弟年紀還小,到底要如何還得詢問家中長輩意見。”、
“這些你們也不用太過擔憂,少年英雄雖不多見卻也不是沒有。出名要趁早,他現在若是能得官身,因為年紀小就既不用上戰場,卻又能得官身帶來的益處。尤其這是第一次舉行武考,朝廷為了招攬武藝高強的有才之人,必是會對第一撥人加以厚賞。”
常喜樂沉吟片刻,覺得這分析確實有些道理。而且大家對天才的容忍度也高,若真讓常昱出了名,到時候他的古怪反而變成了一種天才的特別。就好像他一樣,因為原身的傑出,讓他現在做什麼事大家都不覺得古怪,只會覺得天才與凡人不同。
裴清雲見此便知常喜樂把他的話聽了進去,他也並非純粹好心,也是想要拉攏。
常昱的本事他看在眼裏,是個可塑之才。雖然這世道有本事的人很多,可這兩人瞧着便是心思清明之人,而且年紀尚小,又無根基,這要比已成一派之人容易攬為自己人。
像常昱這樣無門無派卻擁有一身好功夫的人可是不多,其他都是有自己門道的,牽扯的利益太多,合作起來也十分麻煩。
他們裴家雖然財大氣粗,朝中也有人脈,麗嬪還誕下龍子,備受皇上寵愛。可到底商賈之家根基太淺,必須要籠絡所有可以籠絡之人,才能保證屹立不倒。
而現在他領常昱入門,若到時候成了他們必是會感激,對裴家也就會覺得親近。而且這其中也不花費什麼力氣,不管最後常昱成不成事,都只當是結了善緣。尤其對方還救了他一命,做這些也是應該。
“你們至少還有一年的時間去想,並不用着急。若你們決定參加,到時候可以尋我。雖說第一次不那麼嚴苛是好事,可有門路的消息的人也會趁機抓住機會,你們孤身前往必是吃虧,有我裴家護着也省得被人做手腳。”
常喜樂這時也明了裴清雲如此熱心的用意,心底並不覺得有什麼,反而還覺得踏實。這世道沒點靠山門路是不行的,錢家能如此囂張,不就是織了一張大網。
他若想與之對抗,也同樣得織一張大網,否則一露頭,就會被人掐死。
“多謝裴公子,我們會斟酌的。”
雖然留有餘地,可裴清雲知道這事差不離,也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方才我見你對我這店鋪的布匹很感興趣,有什麼看中的你言語一聲便是。你我現在是兄弟,無需客氣。”
裴清雲說這話就有降低身份之意了,畢竟常喜樂和常昱現在什麼都不是,裴清雲的身份卻不一般。雖然救了裴清雲一命,可放做別人很有可能就送些錢就當道謝了。
“不過是隨便看看而已。”常喜樂說完這話想了想又道:“不瞞你說,我們村子有織錦染布的手藝,只是我那小縣城賣不出什麼價,所以我想把村民做的東西拿到這裏,方才也是想看看我們那的手藝在這府里是否有銷路。”
“那你可就找對地方了,我們裴家布莊裏的布匹是整個南瓜府最好的,甚至是整個良國最好的。我們的布匹連宮裏的娘娘都在用,只不過他們用的和民間的不同,但是都出自我們家。”
“可否將店中中低檔的布匹拿給我瞧瞧?”
裴清雲沒有不應的,讓侍從將布匹樣本全都拿了過來。
“若你們的布匹還不錯,以後可以賣到我家來。”
常喜樂看完所有,對這裏的行情也有了大概的了解。精細的他做不來,可中低檔市場他還是可以利用手裏的技術帶領桃源村的人嘗試的。不過目前看只怕優勢也不大,畢竟他會的於此而言不算很新鮮,想要搶佔市場十分困難。
若是依靠裴家會順利許多,只是常喜樂總覺得這樣太挾恩圖報。
恩情也是不能隨意揮霍的,放在最需要的時候用最好。
裴清雲是個明白人,很清楚常喜樂所想,道:“無需顧慮太多,若東西不好,我們也是不收的,我不在乎那點錢,卻不能拿家裏的生意開玩笑。”
常喜樂聽這話也就踏實了不少,“應當如此,這也是對彼此負責。否則我們自以為自己東西很好,不思進取終究也是自尋死路而已。”
裴清雲贊道:“你是個明白人,我最喜歡與明白人打交道。”
常喜樂笑了笑,“希望我們今後有機會合作。”
裴清雲突然想起什麼,“對了,我這有一樣東西,是朝廷下發讓種植的。因是外來物,還不知種植起來是何情況,所以不曾廣泛推廣。這東西若是種成可是不一般,比絲綢要容易得,又比麻布更加柔和溫暖。
我這裏就有實物,還有織成的布匹,我覺得這東西若是能種成必是會風靡整個良國。你若不然也拿回去試試,剛開始無需多隻用一畝即可。若是能成,明年你就可放開的種,我給你提供種子。你比人快一步,即便你擔心給我們裴家是我礙於情面不想麻煩,你去別家也會非常容易被收走。”
常喜樂聽到這話頓時也期待起來,麻布糙保暖度也不夠,絲綢成本高,他一直想要尋找棉花,可大夫的親戚一直沒能傳來好消息,不知道裴清雲說的是不是棉花。
等侍從將東西尋來的時候,常喜樂再也按捺心中的激動情緒,果然是棉花!
“真是棉花!”
裴清雲挑眉,他方才並未告知此物的名字,常喜樂卻能準確說出來,必是之前就曉得。
“你認識此物?”
“我平日喜歡讀些雜書,在一本奇聞異事種見到過。我一直想要尋找它,沒有想到竟是在裴公子這裏瞧見的,可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啊。”
裴清雲也很高興,“那你可知這東西怎麼種植,習性如何?”
常喜樂因為終於找到棉花而激動,想都沒想便是道:“一個月之後正是種植此物最佳時期!而我們南瓜府的氣候和土壤都非常適合種植此物。若想讓其一次播種一次全苗,就要抓住冷尾暖頭搶晴播種;還要蓋子土要勻,厚不過一指,淺不露缽;並且做到“乾子睡暖窩”,可以用稻草覆蓋。”
裴清雲只不過隨口一問,沒有想到常喜樂竟然說得頭頭是道。
“常公子還真是見多識廣,竟是連這些都知曉。此物是外來的,對方不肯說出該如何種植,剛開始得到還以為是從特別的羊身上獲取的。後來還是對方不小心說漏了嘴,笑話我們良國沒見過世面,這才知曉的。可想要知道怎麼種卻沒法了,只能我們自己琢磨。”
常喜樂沒有想到還有這麼一出,道:“這些作物雖然都有自己的習性,可大致一般,我農家出身,興許耳濡目染,所以能猜出一二。不過具體還得種着試試,才知道具體怎麼辦,我方才說的屬於萬金油。”
裴清雲見識得多了,自然知道有些能人就是常人無法比的,所以也不覺得有什麼古怪。只是若真讓常喜樂弄出來,到時候對他們裴家來說也是喜事一樁。
畢竟這東西利國利民,誰先琢磨出如何種植最佳,到時候可就是大功臣了。
他們現在不缺錢,缺名聲。
“若你我二人能將此物種植之法先人一步研究出來,到時候我們收穫的可不止是金錢了。”
裴清雲慶幸自己方才沒有講常喜樂直接放走,否則哪裏會有這樣機遇。怪不得那黑炭喜歡與常喜樂說話,此人還真是大福星。一想到這個,裴清雲的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裴清雲態度變化得非常明顯,常喜樂想要忽視都難,一會喜一會愁的。
不過他也不欲多嘴問,兩人又寒暄幾句,拿到了種子就離開了。
裴清雲現在心裏不痛快,所以也沒有繼續挽留。
常喜樂和常昱回到客棧的時候,其他幾人也都已經回來了。
常喜盛笑道:“我們還以為你帶着虎大爺會逛的時間長一些呢,府里實在太熱鬧了,眼睛和嘴都快用不過來了。”
常喜樂並未隱瞞,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給他們,常喜盛幾人紛紛驚嘆不已。
“沒有想到府里這麼亂,不瞞你說我們剛才也差點被偷了錢袋。還好我們眼疾手快把對方抓住了,要不然可得心疼死了。不過也因為這樣,我們也沒有了玩樂興趣,就直接回來了。”常喜盛嘆道。
“這些賊也忒大膽了,還有搶劫的,旁邊就是衙役,他們壓根不怕,搶了錢之後就給跑了,好像泥鰍似的,一群衙役後面追根本就追不上。這就算了,大家竟然都是見怪不怪的模樣。”常喜壽也不可思議道。
在他們那個小縣城裏都沒有這麼亂,沒有想到府里這麼多衙役把守着,這些匪徒還能如此囂張。
王大力道:“我剛在個吃食攤子還聽到說,一個有錢人家被賊人挖洞潛入,被偷走了好幾箱子的金銀珠寶呢。”
“這也太猖狂了!”
“可不是嗎,咱們晚上睡覺可得驚醒點,本來就沒幾個銅板,若是被人偷了,只能討飯回家了。”
常喜慶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說話,“我跟你們走散以後不是到處亂逛嗎,差點被那什麼女子拉走了。”
“什麼什麼女子?”王大力不解道。
“哎呀,就是那種女子。”
“那種是哪種啊?”
其他人見常喜慶擠眉弄眼的,頓時都明白了,說的必是攬客的風塵女子。
他們雖說穿了自個最好的衣服過來,可在這城裏卻是不夠看的,一瞧就是家境不咋樣的。而這些人眼睛都厲害得很,一眼就瞧出他們是沒錢撒這上頭的,所以一直沒有被勾搭。
最關鍵是白天的女子要比晚上的少得多,一到晚上什麼樣的人物都出來了。
常喜盛嘆道:“我這一路不知道見了多少,還有專門的店鋪,實在是……哎。”
稻香縣小,雖然也有娼妓,卻都是暗門,並不會出現在大街上。不像南瓜府,明目張胆,風氣很濃。雖說其中有不少賣藝不賣身,或者只是酒樓作伴,但是瞧着終究覺得不妥當,尤其想到家中的女眷,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王大力依然一頭霧水,“你們咋就不能說清楚呢,我啥都不明白啊。”
其他人相視一笑,一鬨而散,丟下摸不着頭腦的王大力在原地繼續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