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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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顧北並不知道她今天無意中嚴重討好了二老板的主教練,她現在還有別的事要忙。

‘桑德斯家族在法律界崛起的這麼快,我早就知道是有問題的。’

‘果然是令人髮指的噁心交易。’

‘《國家報》的兄弟是《阿斯報》,然後你們猜我發現了什麼?老桑德斯的兒子就是阿斯的記者,呵。’

‘給一個窮凶極惡的詐欺犯做代理律師起家的人,能是什麼好人?’

“我覺得律師做過一起嚴重犯罪的被告人的代理律師,這本身沒什麼不對,”顧北盤腿坐在自己房間的地上,一邊看着之前的新聞評論,一邊說,“如果要回應這樣的質疑,唯一的入手點就是法律本身,我說的對嗎?”

桑德斯專心地看着顧北,“我也是這麼跟我父親說的,我當時的意見是從辯護律師的存在合理性角度解釋這個問題。被告辯護律師這個職業的存在,本身就是為了確保法律的公平,保證所有的被告都有辯護權,以防出現重大的錯判,或者被誣告。這本身是法律史上非常重要的一步。”他看看顧北的表情,“呃……我說錯了?”

“當然沒有……”顧北遲疑了一下,“你說的很對,但是,你要考慮到老桑德斯先生當時代理的案子,是一樁幾乎完全沒有異議的……非常重大的商業詐騙案。而且,恕我直言,對方攻擊你父親的重點就是他們懷疑你父親和那位前商業巨頭有非‘必要’來往,並認為你父親當時是希望通過幫對方脫罪,以換取某種非常規的生意幫助。這種事,正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證明確實如此,也沒有任何證據證明並非如此,所以才很難通過‘講道理’來公關掉。”

桑德斯看上去有一點兒沮喪,“你說的對,我們已經嘗試過我的計劃了,但是顯然失敗了。而且更嚴重的是……”

“你的確不該請《國家報》來刊登這個消息——考慮到它和《阿斯報》屬於同一個集團。”顧北帶着些遺憾看了看他,“這的確容易讓人產生一種,桑德斯家族勾結媒體的印象。不過,正因為競爭對手最近實在是太順利了,所以我反倒認為桑德斯家族的機會來了。”顧北頓了一下,在小桑德斯過於激動之前,搶先說:“但是!我希望你父親能把當初的事告訴我,完完整整的!因為一旦對方發現了任何一丁點兒‘非常規幫助’的證據,那我們現在做的事,就全部都毫無意義。我必須知道,桑德斯家族曾經是否從這次代理中,得到過除傭金以外的、反社會道德規範的報酬。”

如果真的有什麼交易的話,顧北可能就要重新考慮自己的這份‘兼職’了。

桑德斯皺皺眉,“沒有。我父親當時的用意非常簡單,他只是需要一個代理工作,而這個案子當時偏偏就沒有哪怕一個律師願意代理——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這個案子不可能贏,誰都不願意無緣無故的提高自己的敗訴率。所以我父親接手了,他希望把這個案子做得好一點——他對於所有的工作都是這樣的,但也僅此而已。他在庭上的辯護詞,都絕對沒有一絲一毫歪曲既存事實。這個案子的庭審是有視頻資料的,你可以找出來看看。”

顧北乾笑了一聲,“安東,你要知道,我距離能聽懂一場西班牙文的庭審,還有一段路要走……”

“抱歉。呃,我只是想證明,我父親在那次代理中,沒有做任何違法的事情,也沒有任何違法的意思。”桑德斯似乎有點兒尷尬。

顧北搖搖手,“沒什麼,這是我的問題。我會儘快提高我的西班牙文。”她看上去似乎是在對桑德斯,也似乎是在對桑德斯家族做出什麼承諾——至少桑德斯的確產生了這種感覺,“不管怎麼說,如果老桑德斯先生可以保證這些的話,那麼我們的勝算還是很大的。而且,我認為我們最大的勝算在於老桑德斯先生這些年的慈善行為,以及每年都堅持義務為窮人打幾個官司——這都是非常好的事情。”

她可能是覺得自己這麼說沒什麼說服力,就在iPad上打開了備忘錄,啪啪地戳了一陣兒。

完事之後,她把屏幕轉向了桑德斯。

[被告的辯護權:沽名釣譽與捍衛公平]VS[是否有人偽裝成正義的化身]

“前者是你當初授意的那篇稿子的題目,這個題目很好,但是過於學術了。即使是我這樣一個對法律並非毫不感興趣的人,也很難想要點開看一眼。而且,我看了英文版,你通篇都是在解釋一個學術問題,直到文章的最後,才提到了你的這次公關項目。對於你針對的群體來說,這個太沒針對性了。”顧北解釋道,“我覺得我們還是從法律本身入手,但是換一個角度。”

“商業詐騙案的原告是誰呢?是另外一個商業巨頭。那麼我們就有機會把你父親塑造成另外一個形象,比如——一個懷疑本案背後具有陰謀詭計的年輕律師,在為被告做辯護的時候本着一種完全善良的心,希望盡一點自己的努力以維護一個公平的競爭環境,同時,像你說的,為了法律本身的辯護權平等問題出力。”

……桑德斯看着顧北,沒說話。

顧北抿了一下嘴唇,“所以?你覺得這個角度不好?”

“不是……我只是有點兒驚訝。”桑德斯聳聳肩,“你繼續說。”

太好了,顧北覺得自己一定會討厭那種‘這不好,那不行’的委託人,不挑嘴就好。顧北舔了一下嘴唇,“當然,要想達到這個結果,絕對不是一篇稿子就能解決的。首先,第一步我們還是需要PRISA集團下屬的媒體來完成,不過這一步很簡單也沒什麼太嚴重的傾向性,所以副作用可以忽略不計。我已經做好了一份西班牙過往錯案的集合,裏面的內容差不多夠出一個專刊了,你可以選擇幾個,或者一個案子的文稿交給出版社,讓他們做一篇稿子——名字隨便寫誰的都可以,不過最好不是我……呃,不想署名是個私人原因……不過不重要。”

她一邊說,一邊把自己那份好幾百k的稿子發到了桑德斯的郵箱裏。

“第二階段,就要換個媒體了,一方面,提出桑德斯家的競爭對手當年也曾經被那位前富商邀請作為自己的辯護律師,但對方拒絕了。另一方面,指出那個案子在開始階段也曾經有人質疑過,是否背後存在陷害問題。”顧北笑着說,“最後,我們就可以摘我們的果實了。”

“回歸我們最終的目的,表達老桑德斯先生的一番苦心,順便,我們也可以譴責一下對手完全忽視了辯護權和一顆警惕的心。”顧北說,“當然,最後的那篇稿子也會是我來寫,如果老桑德斯先生認為沒什麼問題的話,那我們就可以那麼做了——安東,考慮到我剛到西班牙,你能原諒我沒辦法給你聯繫媒體,以及寫作的時候用英文嗎?”

顧北的長頭髮用一個大夾子隨手夾了起來,身上穿着一件寬鬆的白襯衫,袖子挽到了肘部,看上去就和一個正在準備畢業論文的年輕學生沒什麼區別。她的臉不是歐洲人那種高鼻深目,但眼睛的顏色卻接近於茶色,明亮而充滿光彩。

她除了一支銀鐲子之外,沒戴任何珠寶,然而身上卻彷彿披着某種光,讓她看起來如同窗外群星簇擁下的月亮,光芒克制不至於如同艷陽,但也足夠醒目。

“當然,實際上,我覺得這兩點完全不是問題。我可以把你的文章翻譯成西班牙語,媒體方面我們也可以去溝通。”桑德斯看着她微笑,“那麼,恕我心急,我是否能知道我何時才能拿到你的那篇致勝的稿子呢?”

顧北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彎的,“也許……明天早上你起來繼續採訪的時候,你就能看到初稿了——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效率。”

公關這種東西,如果有什麼比修辭還重要的話,那就一定是效率,沒有效率的公關等於沒有。

顧北的手機響了起來,她笑着跟桑德斯說了聲抱歉。

發信人是奧利弗先生:明天朗拿度先生去參加阿瑪尼的拍攝,門德斯先生說恐怕你必須跟去——他不想讓朗拿度先生知道你在幫桑德斯家族的忙,鑒於他並不同意這個做法。P.S不要出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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