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丁子木醒來時鬧鐘還沒有響,他摸摸臉,淚水早已幹了,但是眼睛有痛哭之後的酸澀和脹痛感。就着窗外朦朧的光線,他看看躺在旁邊的楊一鳴。

楊一鳴睡得並不安穩,眉頭擰成一團,一隻手還搭在丁子木的腰間,摟着他睡了一夜。

丁子木知道昨夜一定讓楊一鳴擔心壞了,他用指尖輕輕的撫過楊一鳴的眉間,楊一鳴的眼睫翕動了一下,睜開了眼睛。

“二木?”

“嗯。”丁子木翻個身,把自己窩進楊一鳴的懷裏,伸手也摟住他的腰:“還早呢,再睡會兒吧。”

“你怎麼樣?”

“挺好的,就是眼睛有點兒疼,我哭過了吧?”

“哭得跟被我甩了一樣。”楊一鳴湊過去在丁子木的唇上印一個吻,“夢見什麼了,哭成那樣?”

“夢見你跟我說要分手。”

“鬼扯,”楊一鳴嘟囔一句,“四年後你就是高富帥,我還指望吃你這口軟飯呢!”

“睡吧,”丁子木收緊手臂,“明天……今天我早點兒回來給你做飯吃。”

楊一鳴:“晚安,二木我愛你,我不甩你。”

天快亮的時候,楊一鳴被鬧鐘吵醒,他咬着牙想要鑽出被窩卻被丁子木一把按住:“行了,快樂的困逼夫司機,你也過夠癮了,別送我了,瞅你每天那睡不醒的勁兒。”

“那不行。”楊一鳴正色道,“我……”

“你在家也別閑着,干點兒活。”丁子木打斷楊一鳴的話說,“俗話說‘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磨豆腐’,咱們雖然不用磨豆腐,好歹還是要‘掃房子’的吧?給你一個禮拜的時間把屋子歸置出來。”

楊一鳴掃一圈房間:“這多利落,多乾淨,這地板我都能躺下去打滾了,還要怎麼收拾?”

“掃掃房頂,把玻璃擦了,窗帘床品什麼的都得洗,你把你那個書房好好收拾收拾,我覺得那裏都有火災隱患了,另外新年家裏不得備點兒吃的啊?”

“那些小時工不就能幹了嗎?還有,幹嘛要備吃的?又不會有人來串門,咱們就是回趟媽那裏而已。”

“你可以去試試,現在絕對找不到小時工了,馬上要新年了,誰還出來幹活?”丁子木說,“而且,羅颺他們肯定要來拜年,萬一袁大哥他們來了呢?再說,我從來沒有過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新年,你就滿足我一回唄。”

楊一鳴是被最後一句話打敗的。

於是楊一鳴繫着圍裙,在家悶頭忙了整整兩天之後忽然把抹布一丟,一屁股坐在地上自言自語:“操,幹嘛要這麼聽一個小屁孩的!”抱怨完之後,他從地板上爬起來,晃悠進書房開始折騰他那堆鋪天蓋地的資料檔案。

隨着臨近新年,這個城市的很多人都已經動身回老家了,生意結束的早,於是丁子木下班的時間也越來越早。有一天,他七點不到離開麵包房時,一時之間都有些不太適應,他掏出手機來給楊一鳴打了一個電話。楊一鳴在那頭有氣無力地說自己剛剛把三大書櫥的書都拿出來撣了一遍土,然後趁着天氣好鋪在客廳里曬了曬,目前整個人都處於苟延殘喘的狀態。

想到宅男楊一鳴這幾天的運動量,丁子木笑了:“楊老師,我今天下班早。你還沒吃飯吧,我買菜回家做飯,你想吃什麼?”

楊一鳴:“做什麼啊,忙一天了不累啊,我們點外賣吧。”

“不點外賣。”丁子木說,“我買菜回家做飯,就是開飯時間可能會晚一些,你等我啊。”

“行。”楊一鳴並不堅持,“你路上當心點兒。”

丁子木掛了電話直接拐去了超市。超市的生鮮部人很多,因為每天的這個時候總會一部分綠葉菜打很大的折扣出售,麵包櫃枱那邊也會打折扣,所以總是要排大隊。丁子木不想買那些看起來不鮮亮的菜色,他轉去櫃枱買保鮮裝的凈菜,難得在家做一頓飯,他想盡量做得好。

就在一片人頭攢動之間,他瞥見了丁奎強。

穿着很舊的羽絨服,舊得丁子木甚至覺得有些眼熟。頭髮已經全都白了,眼睛裏更渾濁了,手指甲里全是黑色的污垢。他並沒有去挑選那些折價的菜,而是一圈一圈地繞着熟食櫃枱和主食櫃枱轉悠,每轉一趟就把每一個試吃盤裏的東西都捏一些放進嘴裏。

丁子木站在一架子的聖女果後面看着丁奎強裝模作樣地在一堆橙子裏翻找着,然後飛速地把一個橙子塞進自己的羽絨服里,再擺出一副不滿意地樣子去翻揀旁邊的紅薯。

丁子木看着那個猥瑣的老頭,微微弓着腰,又把一個紅薯塞進了羽絨服里。

一個小偷!丁子木想,丁奎強你這一輩子到底有沒有一天是能光明正大的活着的?有沒有一天能活得像個人樣?

丁奎強並沒有看到丁子木,他最後從折價櫃枱上拎了一袋子梨。丁子木知道那種梨,要麼有破損要麼有蟲洞,四五個放在一個膠袋,才賣兩塊錢一袋。一般就算圖便宜來買折價菜的人都很少會買這樣的水果。

丁子木冷笑一聲,他篤定丁奎強不會真的想買那袋梨,依照丁奎強的性格,就算真要買梨,那肯定也要挑三揀四一番,絕不會這麼隨隨便便拎起一袋就奔稱重台去。丁子木不動聲色地跟了過去,隔着六七米遠,透過人群縫隙看着丁奎強。

果然,丁奎強蹭在一個穿着應景的棗紅色唐裝小棉襖的大媽身後,一副想往前擠的樣子。大媽扭過頭來想要呵斥兩聲,可一打量丁奎強那身髒得看不出本色,沾着煤灰和油漬的羽絨服,再看看自己那一身嶄新的小襖。於是嫌棄地翻個白眼,往旁邊錯了錯,躲丁奎強遠了點兒。於是丁奎強順利地擠進了排隊等着稱重的隊伍中,右手隱在一輛堆滿東西的購物車後面。

丁子木看到推購物車的是一個年輕的媽媽,兩三歲大的寶寶正坐在購物車的小座上手舞足蹈,媽媽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寶寶,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孩子身上,而她的包就那麼隨隨便便地挎在肩上,也被購物車擋住了。

丁子木立刻扭頭四處張望,他知道孩子的父親一定就在附近。果然,他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舉着一個木瓜從水果區擠過來,孩子正張着小手沖爸爸揮舞,而那個媽媽也自然而然地扭過了頭去。

就在那一瞬間,丁奎強忽然從人群中擠了出來,他把那袋梨隨手丟在一堆提子上,然後往另一個方向走過去。

丁子木在那一瞬間有些猶豫,他知道那年輕媽媽的錢包一定就在丁奎強的袖管里,也知道自己只要一把拽住他大喊一聲他就一定跑不掉。可是丁子木在心裏不想再跟這個男人有哪怕一星半點的關係,就算見義勇為也不願意。

就在這麼一猶豫的功夫,丁奎強又擠出了幾米遠。這個時候年輕的媽媽忽然驚呼一聲:“我的包!”周圍的人立刻嗡嗡地騷動起來,大家都把包抱在自己的胸前。那個父親把木瓜放進購物車,低頭詢問妻子。

丁子木看着在四五個貨架外的丁奎強,迅速擠過去對那個父親說:“就是那個人,剛剛站在你愛人身後的,穿深色羽絨服的那個。”

“對對,就是他,一直在後面擠啊擠啊的,原來是個賊。”唐裝小襖女士立刻跟着叫起來。

年輕的父親撥開人群,大踏步地就追了過去。遠遠地,丁子木看到他終於在生鮮區的邊緣一把拽住了丁奎強的衣服領子。

丁子木默默地放下手裏的購物籃,轉身離開了超市。

他沒有坐公交車,只是沿着街道漫漫地走着。他發現自己竟然不會再對丁奎強有恐懼感,他厭惡這個人但是並不恐懼,他再也不會遠遠地看到這個人就有種要拔腳狂逃的衝動,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渾身冰冷地無助地看着他就像看一條纏住自己的眼鏡蛇。現在,在丁子木眼裏,丁奎強只是一個走到窮途末路,喪失了一切尊嚴的寄生蟲。這讓丁子木非常高興,自己總算是像大丁說的那樣,活得有點兒“男人樣”了,雖然這還遠遠不夠。

丁子木想,如果是大丁,他會怎麼做?

毫無疑問,大丁會在丁奎強下手的一瞬間就抓住丁奎強的衣服領子把他掀翻在地,然後狠狠地砸一拳過去,還會踩住他的手,讓他那隻骯髒的爪子再也不敢伸進別人的口袋!

丁子木想,大丁,我還是不夠勇敢,但是我現在已經很好了,以後我會更好。

丁子木深深地吸口氣,讓寒冷的空氣充滿自己的肺部,冷冽的氣體讓他冷靜,於是他想到一個問題:為什麼丁奎強還在這條街道上。

丁子木停下腳步,這裏距離家大約有三四站地的樣子,是這一帶最大的一家超市。平時家裏短缺點兒什麼東西,他都會和楊一鳴來這家超市採購。丁奎強徘徊在這一帶是巧合還是別有用意?丁子木攥了攥拳頭,他隱隱有種不安感。

***

楊一鳴癱在沙發上喘氣,今天丁子木給他佈置的家庭作業是擦廚房。他一直覺得自己的廚房壓根跟擺設一樣,最多落一層灰,擦起來肯定輕鬆自在。可實際一上手,他才知道這是多麼可怕的一個工作量,一天下來他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全是油煙味兒。

楊一鳴按按自己的胃,餓了。他今天中午就是點的外賣,晚飯實在不想再吃外賣了,本來打算泡一袋方便麵就算了,沒想到丁子木一個電話打回來拯救了他,他現在就眼巴巴地等着丁子木推開家門,給他變出一頓豐盛的晚飯來。

半晌,門開了,丁子木空着手站在玄關換鞋子。

“二木?”楊一鳴從沙發上跳起來,走過去摸摸丁子木的臉,疑惑地問,“你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丁子木笑着說,“哦,你說菜啊,我坐公交車坐過站了,忘了買了。”

“別扯了。”楊一鳴敲敲丁子木的頭,“這理由純瞎扯,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丁子木把擠了半天才擠出來的的笑臉放下,嘆口氣往前傾過身子,把下巴放在楊一鳴的肩窩裏,雙手環住楊一鳴的腰:“我看到丁奎強了。”

“嗯。”楊一鳴抱緊丁子木,慢慢地挪進客廳,摟着他坐在沙發上,“說什麼了?”

丁子木搖搖頭:“他都沒看到我。我在超市看他了,他現在是個職業小偷。”丁子木冷笑一下,“看來他除了打老婆孩子還學了一手技術活兒,這幾年大獄倒也沒白蹲。”

楊一鳴印一個吻在丁子木額頭:“你不怕他了。”

這不是一個問句,而是一個帶着幾分讚許的肯定句。

“我噁心。”丁子木調整一個姿勢,在楊一鳴的懷裏窩得更舒服些,“我有點兒擔心,城市那麼大,他為什麼一定要在這條街上出現?”

“盯着你唄。”楊一鳴聳聳肩,理所當然地說,“總不能是因為這條街風水格外好吧。”

丁子木沒說話。他明白這是唯一的一個理由,雖然他也很想聽到楊一鳴說“你想多了”,但是那種無意義的謊言是毫無用處的。他就喜歡楊一鳴這一點,從來不做沒有意義的事情,永遠直面問題,永遠不迴避,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我今天在回來的路上想……”

“想什麼?怎麼不說了?”

“我想,他什麼時候才會死。”丁子木淡淡地說,“雖然我覺得這麼說挺不道德的,但是我就是想讓他趕緊死了,他死了,一切就都結束了。”

“他死不死我們不能控制,但是我們可以盡量不受他的影響。”楊一鳴說,“放心吧,你已經長大了,他不能把你怎麼樣的。”

“嗯。”丁子木側側身子,順勢躺在楊一鳴的腿上,“我不想做飯了,怎麼辦?”

“有我呢。”楊一鳴驕傲地說,“做不好吃還做不難吃嗎?你歇着,我來做。”

楊一鳴把手覆在丁子木的額頭上,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感覺丁子木的情緒逐漸平緩下來,就拿了一個沙發靠墊過來塞進丁子木的腦袋底下:“我去做飯,你躺會兒。”

“別把廚房燒了。”

“閉嘴。”楊一鳴敲敲丁子木的額頭,轉身去卧室拿來了丁子木的家居服,“換衣服嗎?”

“懶得動。”

“別啊,穿着這個多不舒服,要不,我幫你換吧。”

“嗯。”丁子木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手去。

“小子,還來勁兒了!”楊一鳴笑罵著,解開丁子木的加棉襯衣扣子,把襯衣扒下來再把睡衣套上去,“我脫你褲子了啊。”

“又不是沒脫過。”丁子木嘟囔一聲,配合著抬了抬腰。

楊一鳴把皮帶扣和褲扣解開,用極慢的速度慢慢地把牛仔褲的拉鏈拉下去,他明顯的感到丁子木整個人都僵了一下:“楊老師,你有不軌企圖。”

“嗯。想不軌一下,行嗎?”

丁子木眨眨眼睛,坐起來摟住楊一鳴的脖子,把嘴唇貼上楊一鳴的:“這還用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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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男友太隨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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