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 救
卿微怎麼也沒有想到,她會在這個完全不適合人類生存的叢林裏,遇見藍嘉。
第一次看見藍嘉的時候,卿微眼中的藍嘉是狼狽又軟弱的,身體上的狼狽,心靈上的軟弱。
這次,她看見的藍嘉狼狽更甚疲憊更甚,眼神里都透着強硬,彷彿在這短短的分別時光中,她已經脫胎換骨。
“卿微?公輸全全?”
藍嘉的衣服早就被樹枝刮爛了,□□的手臂上有刮擦的紅痕,和蟲子叮咬的大包,她蹲在小溪邊上接着水,警惕地像一隻兔子。
在看見卿微他們的一瞬間,她舉起了一邊的鋼製小鏟子,看清是誰之後才慢慢放下。
“你是怎麼回事。”
卿微皺着眉頭,想到自己與藍嘉命運軌跡上的糾纏,在即將到達靈寨的地方與她相遇,這讓大言咒師的心裏有幾分的不安。
“我……”
藍嘉帶着卿微和公輸全全到了一個隱蔽的山洞。
山洞裏,一個枯瘦的女人,臉上幾乎只能看清那雙大得嚇人的眼睛。
在發現有陌生人進來的瞬間,這個女人發出了驚恐的尖叫。
揮動着手裏的匕首,她的手臂上滿是傷痕。
看見她張牙舞爪的樣子,公輸全全第一時間轉過身去。
因為這個女人的身上衣服早已破爛,乾癟的□□暴露在外,還帶着灰褐色的污痕。
“你別害怕。”藍嘉輕輕地跪下抱住那個女人,完全不害怕女人會傷到她。
“他們是我的朋友,他們會幫助我們。”
在藍嘉的安撫下,女人漸漸地安靜了下來。
山洞裏瀰漫著惡臭,卿微用酥餅捂住自己和米糕的鼻子,公輸全全很自覺地貢獻自己的一隻手捂住了酥餅大爺的鼻子。
藍嘉看見他們兩個人的樣子,臉上露出了溫柔的笑意,在她的笑的時候,她看起來和過去還是一樣的。
卿微有點尷尬地想拍開公輸全全的手,又心疼自己的兔子,只能瞪了他的後腦勺一眼。
“我上個月加入了一個野生動物生存環境考察團,前幾天,我見到了她……”洞裏昏昏暗暗,藍嘉抱着那個女人的樣子像是黑暗中被潑灑了血淚的雕塑。
這個女人,應該是叫英子,她是被拐賣進大山裏的。
也許已經被賣了幾年。
也許已經被轉賣了幾手。
她自己也不知道。
因為她的腦袋被打壞了,時而清醒,時而迷糊,記性也不好。
只記得想要回家。
家裏的樓下就是一個公交站牌,很久很久之前的一天,她在那裏坐上公交,到了火車站,好心幫一個老太太搬東西。
那一次的善心。
讓她從人間掉入了地獄。
強*暴、監*禁、毆打、生育、流產、轉賣……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的腦袋是怎麼被打壞的了。
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人間地獄裏流落了多久。
某一天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破舊的牛棚里,那個從自己身上起來的男人沒有關上柵欄。
她就趁着夜色跑了出來。
夜裏從山上滾了下來,命大沒死,遇到了藍嘉所在的科考隊。
那之後的事情,就是藍嘉自己親眼所見的了。
科考隊裏熱血尚存的年輕人們很想幫助這個叫英子的女人。
在他們有限的人生經歷中,再不曾想到,比剝奪一個人生命更加殘酷的事情,就是徹底剝奪這個人的全部價值,變成了一個長在子宮上的個體。
但是,英子的腦袋時而清楚時而糊塗,科考隊的嚮導是當地人,在英子腦袋糊塗的時候,他不停地向科考隊講述這裏的山民多麼的兇悍殘忍,如果被山民發現他們保護一個逃家的女人他們會有慘痛的□□煩。
在嚮導惡意的引導中,有隊員開始疑惑為什麼別人都安全,只有英子會被拐賣。
在英子腦子不清醒時的混亂里,有人開始猜測也許英子就是一個逃家的瘋女人,就算把她帶出叢林又怎麼樣呢?她記不得自己的家,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
熱血與憐憫,在短短的三四天中消磨殆盡。
趁着英子睡着的時候,科考隊的成員們集體表決,以七票對六票的優勢,決定拋下她。
結果出來之後,藍嘉沉默地裝了自己的那份口糧,她說自己決定和英子一起走出大山。
拋下一個半瘋的女人,和拋下一個隊員,那是完全不一樣的。
隊長宣佈剛剛的投票作廢,整個科考隊又沉默地帶着英子走了一天,那一天英子分到的飯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一。
夜裏,藍嘉背着自己的行囊,帶着英子離開了科考隊。
她能讀懂自己隊友們對自己的不滿和憤怒,儘管他們因為道德感的束縛,不敢將這種情緒真正的表達出來。
在不久之前,藍嘉曾經期盼過那個看着自己長大的阿姨能對自己善良一點,當時的她的期盼差點毀了她,現在的她已經能夠預感到如果留在隊伍里,英子的結局是什麼。
在山裏走了兩天,英子被一種毒蟲咬了腳。
雪上加霜的事情也發生了,藍嘉看見了樹上有新刻下的痕迹,科考隊裏有人對山民在樹上刻畫符號傳遞信息的方式很感興趣,在他們追着嚮導詢問的時候,藍嘉也跟着了解了一點。
這個痕迹的意思是在這裏沒有找到人。
符號越來越多,英子的腳傷也越來越嚴重,藍嘉就帶着英子躲在這個充斥着*氣息的山洞裏。
一直到今天,她在水源邊上遇到了卿微和公輸全全。
一根控魂絲扎進了英子腳上的膿包里,隨着黑紅的膿血流出,控魂絲進入了英子的血管,確保毒血能夠儘快放盡。
卿微問清了毒蟲的樣子,找來幾種草藥讓藍嘉搗爛放在英子的傷口上。
酥餅和米糕頂着不知名的山果回來,藍嘉吃了半個,剩下的一個半都餵給了英子。
忙完了這一些瑣事,藍嘉叉着腿坐在髒兮兮的地上,她的頭髮很久很久沒洗了,上面還沾着青苔。
卿微雖然已經奔波了許久,但是她左有全職小工公輸全全,右有萌物保鏢酥餅米糕,身後還有一個能打能抗的小妥偶人,還能保持着屬於一個年輕女人的體面。
她和藍嘉相對而坐,把藍嘉對比得像是一個拾荒者。
“遇到你們真是太幸運了,食物倒還好說,我能用小陷阱抓地老鼠吃,英子的腳是大*麻煩,我們至少要在這裏躲到我朋友走出叢林之後替我報警,警*察找過來大概也要十天半個月。”
這個科考隊正是因為無線通訊設備壞了才決定提前返程的,藍嘉他們的手機沒有大言咒師的加成可聯絡不到大山之外。
“你們來這裏是……度蜜月么?”藍嘉看着卿微,遇到超能力故人的愉悅讓她都有閒情逸緻八卦了。
卿微瞪圓了眼睛看她,彷彿她在講一個大笑話。
“我有事情要解決,全……公輸全全是來幫忙的。”
“哦——”藍嘉把尾音拖得長長。
一聲過後,她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你變了很多。”卿微低低地說。
藍嘉抓了一把自己的亂髮,苦笑了一下:“我這回是明白什麼叫做身處絕境了,除了你的心……”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沒有任何東西能支撐你。”
“是么?”卿微聲音更低了一:“我還以為,你能當這麼一回救世主,會覺得自己格外滿足呢。”
大言咒師對於自己這個柔弱的、好基友的後人,是一如既往的,惡意滿滿。
藍嘉的笑容很淡:“對,很滿足。”
卿微話語裏的諷刺在她的淡笑面前像是一拳打進了雲朵里。
“可能,她的遭遇,只是命運打了個無所謂的噴嚏。”從此苦難加深萬劫不復。
言咒師說著,坐車是錯么?幫人是錯么?生而為女人是錯么?都不是錯,落到如此人鬼不如的境地,那就只能說誰都爭不過命了。
“命運?”藍嘉重複着這個詞,“那我遇到路俏,是命運的眷顧,英子遇到我,是善有輪迴。”
“輪迴沒有善惡。”
“有的……如果沒有,我怎麼兩次在最艱苦的時候,都遇到了你們呢?”
藍嘉的眼睛裏似乎閃耀着光芒,這種光,卿微是那麼熟悉,因為她在路俏的眼中看見過太多次。
路俏是個救世主,她強大、堅強、非人。
藍嘉呢,柔弱得,可能抗不過一次變異的流感。
但是這一刻,藍嘉與路俏那麼相像。
“你不過在萬千岔路中,幸運地走了最光明的那一條,如果沒有幸運的加成,可能,我們幾個小時之前遇到的就是你和這個女人的屍體。”
“對啊,好幸運。”藍嘉的笑容變得燦爛了起來,是那種由衷的喜悅。
“我大概真是個幸運的人,所以我選擇和她在一起,幸運就惠及了我們兩個人。”
“……”卿微竟然覺得自己無言以對。
“所以,善有輪迴,沒什麼問題。”藍嘉攤了攤手。
正好公輸全全帶着小妥抓魚回來了,藍嘉一躍而起,笑着撲向了那久違的美味。
卿微站在昏暗的洞裏看着藍嘉在斑駁光影下的笑臉。
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一直討厭藍嘉。
她的身上所有的,是那種理所當然的善良,理所當然的好,理所當然……在痛苦裏生出希望,在希望里給別人帶來光。
她真的比自己和路俏都幸運。
幸不幸運的,路俏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睜開眼睛就收到了一串的重磅消息:
“各地都發生了異能者暴*動”
“天詠不見了”
“景頌月曾經帶着藍色的晶石找過方啟航”
“今天吃蔥油拌面”
...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