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v章
周以安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而拳頭在剛擦到他的鼻樑的位置突然停了下來,“你怎麼不躲?”
高齊澤毫無畏懼地與他對視,聲音平靜而苦澀,“如果挨你一頓揍,我就能知道她到底怎樣,那有什麼好躲的?”
聽他這樣說,盛怒的目光略有緩和,沉着臉說,“你該慶幸今天雲芝沒來,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他說到這裏又嘲諷地笑了一下,“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我姐說要重新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她身邊的這些人,我,雲芝,叔叔嬸嬸,沒有一個贊成的。”
高齊澤沉默着沒有吱聲,他當然知道。
她身邊的所有人都瞧不起他,不認同他,哪怕他現在已經是赫赫有名的影帝,紅遍大江南北,依然不能跟一個正常的女婿一樣,得到她父母和其他親人的認可。
他苦笑着表明心跡,“不管你信不信,我是真心實意想跟她一起,好好過完下半輩子。”
像是聽到極大的笑話一般,周以安冷哼道,“高齊澤,你真以為外人都是傻子?拿來騙我姐的那套東西,在我這行不通。她最近有什麼異常的情況,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因為什麼原因,你最好一件不漏地告訴我,否則神都救不了她。”
和周以安的對話整整持續了三個多小時。
確切來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周以安在說,他靜靜地聽着,到中間部分他神思恍惚,已經從起初的心痛到後來的愧悔難當。
“不是,不是她主動要求提前生下孩子的嗎?”
“你當她傻了還是瘋了?七個多月強行生下孩子,孕婦說不準就死在手術台上了,她會不知道?”
你當她傻了還是瘋了,高齊澤覺得是自己傻了。
那時候他們已經分居了兩個多月,她之前的助理劉晨把電話打來家裏一次又一次,催她趕緊進劇組,她的手機關機,他打電話給她的母親,得到的也是“你不用管,這和你沒關係”之類的答覆。
當她母親冷冰冰地主動告知她說,“雲潔早產了,你趕緊過來吧。”
他被嚇住了。
他開車一路飛奔到雲潔生孩子的那家醫院,一路上不知道沖了多少個紅燈,只是當他真真切切趕到現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又做了一件極其可笑的事情。
那家私立醫院的各項設施都很簡陋,因為她為了保住自己當紅女星的身份,要提早生下這個孩子,她連生孩子都怕被人發現。
加上後來她母親的種種羞辱,他氣她不要這個孩子,更氣她拿自己的命開玩笑,所以他便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憤怒,說了重話。
如今長久以來的認知轟然倒塌,高齊澤杵在自己的位置上,難以承受如此震撼的打擊,他的喉嚨梗了半天,壓抑着所有的情緒噴薄而出,他不爭氣地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齊澤反常的舉動被周以安看在眼裏,是更深一層的怒意,“你還委屈?到現在你還覺得自己委屈?”
他伸手拿出手機撥弄了一圈,翻出一段錄音給他。
“剛懷孕的時候我是覺得自己太年輕,事業很重要,孩子就是拖累,想打掉她,可是人都是有感情的,她在我肚子裏會一天天長大,難道我就不能留下她,當一個好媽媽?”
錄音里雲潔的聲音壓抑,時不時還有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單從聲音就能斷定她的情緒有多麼崩潰,是他從未見過的痛苦。
“那次她喝醉酒,抱着雲芝哭得不能自已,我們怕她情緒不穩定,才錄了這段音頻交給她的心理醫生……”周以安說到這裏也哽了一下,平復了幾秒才說,“這應該是兩年多前的事了吧。”
高齊澤猩紅着眼睛問,“她經常喝酒?”
回答他的是嘲諷的笑意,“現在關心還有什麼用?”
“起初她的酒量幾乎為負值,現在的高度都是這五年她一點一點喝出來的。酗酒不利於她產後的恢復,甚至會讓她本來就羸弱不堪的身體狀況更加糟糕,我們都說過她,可是她說過段時間不喝酒,她心裏就難受,後來我們也只好由着她去。”
“你知道她是怎麼喝酒的嗎?她每次都比上一次多喝一小口,好讓自己永遠維持在似醉非醉的狀態,不然太清醒就等於沒喝,一旦醉得太徹底了,再醒來就一定會比之前更痛。”
周以安說到這裏又笑了笑,是那種無所謂的笑,刺破到他的心裏,比針扎還要疼痛百倍。
臨走前周以安甩下一句話,“高齊澤,如果你心裏真的還有我姐,哪怕只有一丁點的位置,我們都請你放過她。”
高齊澤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開車回家的。
方向盤胡亂把弄,好幾次忘了踩剎車,如果不是他運氣好,或者今天就死在路上了。
他步履虛空地走到自家門前,翻了半天都找不到鑰匙。他只得按響門鈴,像是被抽空了所有的靈魂,只剩下一副乾癟的軀殼,只要來個人輕輕地一推,就能輕易地倒下。
連開門的蘭姨都被他這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嚇到,“先生,你怎麼了?”
高齊澤徑直邁進客廳,搜索的目光掃了一圈,沒有見到雲潔,讓他既失望又害怕,“雲潔,雲潔在哪裏?”
“哦,家裏剛有客人過來了,太太在樓上陪客人說話。”
哪裏來的客人?高齊澤眉心一跳,整個人都慌了,“不是說過家裏的一舉一動都要跟我彙報嗎?”
蘭姨被他突來的憤怒嚇得有些不知所措,她來高家這四年多,是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的脾氣。
她連忙戰戰兢兢地解釋說,“太……太太說,余小姐是她的好朋友,也是你的好朋友,過來看看也是說些閑話,就不需要我打電話了。”
余小姐。
她張狂到這個地步,竟敢登堂入室到他家。
高齊澤低聲咒罵了一句,一群飯桶!便疾步飛奔向二樓,在樓梯口,他碰見了從裏面出來的余靜,“你你過來幹什麼?”
余靜魅惑地笑了笑,“身為你的前老闆,我只不過是過來慰問員工家屬,怎麼,不歡迎?”
見雲潔沒有跟出來,高齊澤繃著臉將她拖下樓,進了一樓茗茗的玩具房,他再次謹慎地張望了四周,確定雲潔沒有出來,他才將門輕輕地反鎖上。
“余靜,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想幹什麼?!”
關上門的高齊澤是另一副面孔,褪去了剛才的小心翼翼,他變得暴躁而不耐煩。
正如這些年來,無論她怎麼用心,他依舊把所有的溫情都留給了這個女人一樣。余靜心裏恨透了,卻還是堆起滿面的笑意,“齊澤,我只要你回來星宇。其他的一切好商量。”
她的目的向來不純,高齊澤已經不是第一天見識了,“余靜,你們余家不缺我給你們賺的這點錢。”
一聽他這事不關己的態度,余靜的眼圈霎時間紅了,“齊澤,你一走,星宇就等於垮了,這點你比我更加明白。我爸的公司現在出了問題,你知道的,啟宇是他一輩子的心血,星宇就是他的門面,一旦星宇撐不住,啟宇也完了。”
余靜哭得梨花帶雨,高齊澤的顏色稍稍緩和了幾分。他一直從心底里感激余靜的付出的,所以對她之前的種種無理要求逆來順受,甚至由着她用所謂的五百萬綁着他。
但是這又能怎樣呢?
如果不是她苦苦相逼,不是她派了管欣盯着他的一舉一動,一有情況就報告給她聽。她不會那麼早知道雲潔的事情,更不會給雲潔招來這些不必要的麻煩,他也不需要作出離開的決定。
高齊澤說,“就當我欠你的吧,余叔叔幫我的我都還清了,你如果需要錢,可以跟我說,多少我都儘力給你湊來。至於其他的事情,我愛莫能助,抱歉。”
不管五年前余靜是不是其中的導火索,就憑五年後的今天,余靜的所作所為,他也不能繼續跟余靜糾纏不清,她的傷害讓他警鈴大作,就算雲潔不在意,他也已經受不起任何可能會出現的離別。
剛才見他表情有所鬆動,一度讓她以為事情還有轉機,算上默默陪伴的這五年,她少說為他忙前忙后了十多年,非但得不到她半點關懷,連她就要大難臨頭的時候,給她的就是這樣一個結果嗎?
她不甘心,她好不甘心啊。
余靜猙獰地笑出聲來,“好啊,既然你見死不救,那我現在就上樓,把你做的那些事全都抖出來,我的日子不好過,你跟她也別想好好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