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了結
周以安是卯足力氣的,直直地迎着男人的面門就揮拳捶了過去。
或許是意料不到,或許是根本沒打算躲。高齊澤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結結實實地挨了這一拳。
雲潔似乎聽到鼻骨斷裂的聲音,咯嘣一聲,清脆卻讓人心驚,更像是她緊繃著的心弦。
來不及多想,她快步上前攔住周以安,“以安,你幹什麼啊!”
“這小子就是欠收拾,我替你教訓他!”
周以安沒打過癮,還要擼起西裝袖子揍人。
雲潔粗粗掃了一眼高齊澤,鼻間有汨汨的血流出,他平靜地看着她們之間拉扯,然後從衣兜里掏出紙巾,有一下沒一下地擦拭着鼻尖,每一個動作冷硬得如同廣場上的大理石雕塑。
雲潔最受不了他這樣毒辣的目光,而更讓人受不了的是,他身後已有好事的路人朝這邊張望過來,“這裏沒你的事,你回去吧。”
再不走過會兒人多了,想走都走不了。
“我不走!我走了你怎麼辦?”
周以安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雲潔被逼得沒辦法,只好壓低聲音勸,“你還想打死他自己坐牢嗎?!看看附近都多少人了,明天娛樂板的頭條會是什麼,影帝遭人當街毆打?”
周以安聞言環顧四周,看熱鬧的人果然多了,甚至還有八卦的路人掏出手機拍照,他其實已經有點怵,但一想到高齊澤乾的那些禽.獸事,又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他憤憤然盯着高齊澤,順勢湊到雲潔耳邊,小聲嘀咕,“姐,我不怕他,打他的人是我,跟你沒關係,你先走就是!”
雲潔真被他氣出內傷了,“你不怕我怕!等記者都圍堵過來,我以後還怎麼開門做生意?”
忽視掉身後越來越多的圍觀群眾,高齊澤緊緊握着拳頭,定定地看着這如膠似漆的兩人。
他比誰都清楚事情鬧大會是怎樣的,他如今正當紅時,經受不起這些沒來由的緋聞,當街被路霸毆打,說出去什麼影帝的臉面都要被丟盡了。
而他真的不甘心走,就在近在咫尺的距離,他的女人跟一個陌生男人當著他的面在說悄悄話,眉來眼去,完全把他當成外人。
哦,不對,他其實早就是她的外人了。
還是在他父親公司剛剛破產的時候,她就迫不及待地跟他劃清界限,為了拿掉孩子,她跟他鬧分居,一鬧就是兩個多月。
得知她在醫院裏難產的時候,明明知道她是故意要提前生下孩子,他還是瘋了一樣打車趕過去。
他在手術室外面守了整整一夜,焦躁悔恨得只想撞牆,滿腦子想的都是,如果她有什麼意外,他這輩子也算完了。
手術室的房門緊閉,他恨不得挖個洞進去,終於熬到裏面有人行色匆匆出來的時候,報給他的卻是不測的消息,“產婦失血過多,現在情況緊急,保大人,還是保孩子?”
他整個人幾乎要癱軟在地上,剛想說一句保大人,雲潔的母親王鳳珍就將他推在一邊,“這個死沒良心的,你們怎麼能問他?當然是保大人!”
醫院裏見慣了這種撒潑胡鬧的場景,護士看都不看王鳳珍一眼,繼續冷冰冰道,“配偶才是第一簽字順序人,誰是患者的法定丈夫?過來簽字。”
他選了保大人之後,頹然簽下自己的名字,就聽見護士鄙視的聲音,“人長得不錯,沒想到是個人渣,早幹什麼去了,老婆大出血到現在才來?”
王鳳珍還在旁邊攔着護士問東問西,在聽到護士不耐煩地說,“不要孩子也未必能保住大人,聽天由命吧!”
他整個人僵在當場,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
之後漫長焦躁的一整夜,他坐在長廊外面的長椅上抱頭痛哭,他無比悔恨自己不應該為了所謂的自尊和驕傲留她,而偷偷地讓她懷上孩子,他更後悔自己當時不肯低頭,哄了她幾句就開始沒耐心,致使她要走這樣的極端。
醫院的長廊燈光昏暗,把他的影子拉得纖長。他茫然望着格子窗外的月光,那時候大約唯一能讓他剋制住隨她一起去衝動的,就是這一點點微弱的希望。
他想,他還沒跟她道歉呢,他還沒把她哄回來呢,就這麼去死,太便宜他了,也太對不起她。
只是不到一天,他這些可笑的深情就開始被現實打壓得通透。
大人孩子雖然都保住了,但是孩子由於早產,情況並不樂觀。她母親甩了他一張十萬塊錢的支票,說這是家裏唯一能拿出來錢,求他別再禍害她女兒,連累他女兒。
順便把那個剛出生的就成為小麻煩的孩子抱到他懷裏,難以啟齒地跟他說,“阿澤啊,不是阿姨不體貼你,你看看我們家小雲,本來前程一片大好的。因為你丟了半條命,醫院裏下了病危通知書,這孩子多半是救不活了,你趕緊抱走吧,想怎樣處置都行,實在不行就送孤兒院去。”
他抱着孩子的手在瑟瑟發抖,根本不相信雲潔會心狠到如斯地步,他想進去找她問個清楚。被醫院的醫護人員以病人還沒蘇醒的理由攔下來,而他明明隔着病房玻璃窗,清楚地看到她睜得大大的眼睛。
是他無數次親吻過的,依舊偽裝得楚楚可憐的雙眼。
她為了接戲,不跟他商量就提前生下孩子,她為了撇開他,用一張支票打發她,用她的母親打發他,後來又用一張薄薄的律師函打發他,連他一面都不屑見,怎麼還能算是內人?
除了孩子之外,她跟他唯一的聯繫,不過是那本薄薄的離婚證,她的名字印刷在前妻那欄,可笑又諷刺。
高齊澤雙目猩紅,說話時還是極其淡然的語調,“鬧大了豈不是更好嗎?我正愁最近沒什麼緋聞宣傳新戲。”
雲潔氣得說不出話來,都想看她的笑話是不是?如果不是這麼多人在場,她自己都想上去撓高齊澤一臉!
周以安的脾氣犟起來是一頭驢,雲潔知道說不動他,唯有破罐子破摔,“好啊,你們都不走是不是,我走!”
她丟不起這個人,更害怕事情越鬧越大。一個茗茗已經夠讓她跟高齊澤牽扯不清了,如果再加上那些亂七八糟的緋聞,她根本不敢想像。
周以安見雲潔走了,連忙快步追上去,“誒,你別走啊姐!”
姐字的尾音被拉得很長,親切而自然,讓人只想衝上去揍他一頓,狠狠地往死里揍。
雲潔是家裏的獨生女兒,沒有兄弟姐妹,唯一一個遠房表弟他是見過的,不長這樣。
目送他們離開之後,高齊澤的眼睛有些澀,他轉身去開車,迎面走來幾個一臉花痴的少女。
其中一個女孩一看清楚他的樣子就大聲驚呼,“哇,真的是高齊澤啊,給我簽個名可以嗎?我是你的忠實粉絲。”
其他隨行的幾個女孩也跟着沸騰起來。
高齊澤麻木地接過少女遞來的筆,“簽在哪裏?”
女孩摸了一圈,發現自己沒有帶紙,笑嘻嘻地將手掌攤在他面前,“就簽手上吧。”
高齊澤點頭照做,他的心是空的。這時候別人讓他做什麼,他都無力計較。
另一個女生又戰戰兢兢地問,“高大大,能跟我合影可以嗎?”
他愣了愣,勉強扯出微笑點頭同意。
沒人想到高齊澤會如此隨和,圍觀的一大票人裏面不少是他的影迷,也跟着蜂擁而上,“我也要,我也要。”
應付完這一大群的粉絲已經是半個小時后的事情,重新坐回駕駛座上,高齊澤第二次主動撥通雲潔的號碼,“十分鐘后我到你家樓下,你馬上回家。”
說完也不等對方的回應,逕自掛了電話,狠狠地踩了油門。
這麼多年的牽扯,是該有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