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呼之欲出
沒有緣由的,那一刻雲潔心跳驟然加速,連手機都險些握不穩。
察覺出雲潔的不對勁,關媽迅速換台。離婚之後她就一直希望雲潔不要重蹈覆轍,這點雲潔是知道的。
而那頭的管欣已經快要放棄,“關小姐?請問您有在聽嗎?”
雲潔恍惚着將視線從電視機跟前收回,“恩,我在。”
深吸一口氣,她接過剛才的話繼續,“很抱歉,我跟他們不熟,貿然去家裏不合適。”
“這沒什麼。說起來不怕外人笑話,茗茗的爸爸很寵着她,除了爸爸誰都不認,現在爸爸出事了,她根本不讓其他阿姨碰,只哭着要你,求您看在孩子的份上……”
她既然是外人,為什麼還要看在孩子的份上?那不是她的女兒。是高齊澤扔掉她的孩子以後,跟別的女人生的女兒。
“對不起,我真的不方便過去。”
雲潔再一次掛斷電話,那孩子的脾氣她是領教過一些的,除了爸爸誰也不要。眼前彷彿晃過茗茗抱着娃娃痛哭的情形,四歲的孩子一個人關在孤零零的大房子裏,誰也不讓靠近……
她竟可恥地心疼起那孩子來。
就在雲潔糾結的一瞬間,管欣電話再一次執着地打過來。
“關小姐,我知道這樣很強人所難,我跟您保證……”
雲潔微微攥緊了五指,“我不知道你們具體住在哪裏。”
就當是自己犯賤這一次,一次就好。
關媽狐疑的眼神掃了過來,似乎已將她看穿。雲潔卻顧不得這些了,只凝神聽着手機那邊的動靜。
“這個好辦。”對方禮貌地報了地址,“關小姐,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您。”
“恩,說吧。”
管欣那邊亂鬨哄的,比她這裏也好不到哪裏去,應該是在醫院,她聽到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高先生是公眾人物,希望您過來的時候,注意喬裝,最好戴上口罩和墨鏡。以免給您帶來緋聞,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到時候我會安排人在外面接您。”
其實這對高齊澤來說更重要吧?想得挺周到的,雲潔默了默,很快答應下來,“你放心,我會注意的。”
掛斷電話,雲潔跟母親說明去意,“媽,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關媽不客氣地戳穿她,“去看高齊澤?”
“不是。你也知道我現在的工作,不可能跟他有交集。”
關媽諷刺道,“你想什麼媽會不清楚嗎?你看看這個高齊澤,就是掃把星一個。當年害得他老爹的公司破產,現在終於跑龍套跑出來點名堂,自己還把自己坑了……”
“媽……”
雲潔一直知道她的母親說話實在刻薄,尤其是在高齊澤的事情上,現如今她也不好反駁什麼,只認真解釋道,“我是工作室那邊臨時有點事而已,真的跟高齊澤沒關係。”
關媽半信半疑,不放心地交代雲潔,“小雲,媽也是為你好,離他遠點,千萬別再犯傻了。人可不能在同一條河栽倒兩次,何況還是高齊澤那條臭水溝……”
大約半個多小時,雲潔趕到高齊澤家,小孩子哭得哇哇叫,在家裏胡亂地摔玩具,泰迪熊,維尼,美羊羊,大小不一的玩具被她扔得到處都是。
跟她想的一模一樣。
電視上的新聞還在不斷地重複播放,雲潔伸手關了電視。
孩子聽不到聲音,一看是她來了,立刻下床光着腳丫往她懷裏鑽,“關阿姨,爸爸說媽媽不要我們了,現在爸爸也不要我了,怎麼辦?”
孩子的媽媽不要她?
在此之前雲潔一直以為孩子的媽媽應該是余靜,這也是她潛意識最不願意揭開的傷疤。可即便兩人因為高齊澤的身份隱婚,現在高齊澤出了這麼大的事,她怎麼可能不來照看孩子?
心底有疑惑集聚成團,擰着,攪着,惹得她一陣不安。
從一看到茗茗就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開始,從高齊澤一直對孩子的媽媽閉口不提開始,從所有人都不知道高齊澤的妻子是誰開始。
那疑團越滾越大,似乎有一絲眉目,似乎要呼之欲出,但無論她怎樣艱難找尋都找不到半點方向。
那個念頭她不是沒想過,可孩子年齡不一樣,高齊澤又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怎麼會騙她?
雲潔定了定神,摟着茗茗,輕聲安撫,“乖……茗茗的爸爸不會不要你的。”
她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媽媽也不會的。”
茗茗不相信,還是不住地掉眼淚,“那阿姨能告訴我,爸爸什麼時候回來,媽媽在哪裏?”
雲潔愣了愣,然後拿紙巾給孩子擦眼淚,“茗茗不哭,乖乖等爸爸回來,阿姨就告訴你,好不好?”
她實在不想騙孩子,但別無他法。
過來的路上雲潔簡單了解過高齊澤的情況,片場附近沒有什麼大醫院,高齊澤身上的傷在周邊醫院簡單處理過之後,被轉到市醫院搶救。
雖然只是輕微的腦震蕩,但是頭部和小腿都受了皮外傷,流了不少血,不休養幾天是出不了院的。
高齊澤是被疼醒的,腦袋上縫了三針,麻藥打得並不多,這會兒藥性過去了,傷處就開始霍霍直跳。
記憶最後定格在他在片場的時候。
《烽火劫》是時下比較熱的諜戰題材,他其實並不喜歡。因為余靜跟製片方關係不錯,非求着讓他接,他才勉強答應下來。
因為前幾天因為客串吳導的《人在水上漂》,他國慶節才進的劇組,其他場次的戲份已經陸陸續續拍完,剩下的大多數都是他的戲份。
跟他對戲的年璇是實力派演員,比他大幾歲,演藝經歷非常豐富。每一場戲都能一次過,而他這幾天一直不在狀態。
今天這場戲拍的是結局部分,宅院裏存放的是機要文件,而大批搜查的偽軍已經衝進地下室,年璇飾演的盧一曼和他飾演的顧振庭在爭誰去引爆宅院炸藥的事情,面臨生死訣別。
他的表情總不能到位,NG了幾次之後,連導演都有些不耐煩了。年璇倒是很淡然,鼓勵他別緊張,而他卻過意不去了。
最後一次,他調整情緒,等待年璇深情地念出台詞,“隊伍上不能沒有你,讓我去吧。”
盧一曼作為顧振庭的妻子,也是高級特工,但明面上是舞廳的老闆娘,一襲墨藍繡花旗袍配上羊絨披肩,蹬着黑色高跟鞋,老式波浪捲髮原本是用銀質發卡別著的,此時已有些凌亂,但她唇紅齒白,舉手投足間都是老上海灘貴婦的味道。
他怔怔看着盧一曼,一時百感交集,那一刻有生死離別的不舍,有妻兒再不能相見的不甘,有視死如歸的堅定……
“還是我來吧,替我好好照顧小寶,孩子不能沒有媽媽,最後一次,我總得自私一點……”
他說完淡淡抽回手,轉身衝進事先埋好的炸藥的屋子裏,引燃炸藥。
看着外面的房屋在陸陸續續坍塌,看着不遠處的盧一曼,他從容地笑了,“永別了,一曼。”
這場爆破用的是真景,本來就有一定的危險性。拍完他引燃炸藥時的面部特寫之後就要及時在房子徹底坍塌之前及時出來。當時導演的意思是,讓他用替身,將來讓後期合成鏡頭,可他為了保持效果堅持沒用。
原本他看着年璇跪坐在地上痛哭流涕時那一場戲就完了,他應該儘快逃出來。
可他卻忽然愣在原地,那一刻,他不爭氣地想到了雲潔。
如果他真的走了,她恐怕連一滴眼淚都不屑為他掉吧。
哪怕她也是孩子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