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相交
袁茉回房的時候,對面一片陰影處下站着劉可可,她低着頭,腳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地,袁茉看了一眼,決定不管,開門進屋,關門的時候,劉可可卡了進來。
“別關,我要進來。”
“你要進來?”袁茉把“要”字咬得很重。
劉可可抿了抿嘴:“請問,我能不能進來?”
“我說不能的話你會走嗎?”
劉可可笑說:“不會。”
“那你進來吧。”
劉可可一蹦一跳地進了屋,左右一看,對袁茉說:“你的房間跟我的房間差不多嘛。”她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袁茉皺了下眉,拍拍她的肩膀:“坐椅子上去。”她不喜歡外人坐在她的床上。
劉可可順從地坐到椅子上,與她四目相對,袁茉看了她一眼,低頭看微信,李優在家門口撿到一隻貓,寵物醫生說有四個月大了,她想收養它,問問袁茉的意見。
袁茉重生前也曾想過養貓,但是那個時候工作忙,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根本沒精力再去養一隻小動物,現在嘛……
袁茉:你要是覺得你能好好地照顧它,有那個耐心,我沒問題。
李優:ok,\( ̄︶ ̄)/抱抱~
還附帶一張小貓的照片,小小的一隻,灰白相間的皮毛,滴溜溜的眼睛裏帶着點憂鬱,從照片上看是一隻加菲貓。這種貓價格不便宜的,哪家土大款買了又丟,真是不負責任。
袁茉放下手機,劉可可還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地看着窗外,她突然有一種錯覺,劉可可的眼神和剛剛那隻憂鬱的加菲很像。
“你是來這邊旅遊的嗎?”劉可可問袁茉。
袁茉想了一下說:“算不上吧,邊工作邊旅遊,嗯,工作成分更多。”
“哦。”劉可可整個人都窩在椅子上,抱着雙腿,沒精打采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裏,我家經紀人說讓我出去避避風頭,過段時間再回去,我在網上看到照片,覺得這地方特漂亮,就買了張機票過來,誰知道這麼個鬼地方,說它鳥不拉屎都是誇獎。”
網上的照片多數都是經過處理的,再難看的地方都變得好看。
袁茉問:“你做什麼了?還要避風頭,惹着黑社會老大了?”
劉可可特別真誠地看着她點頭:“差不多吧,我要是不躲出來,很有可能被剁成人彘。”
袁茉挑了下眉,很想開玩笑,但是劉可可的表情特別認真,她乾笑兩聲:“那……你總不能躲一輩子吧。”
劉可可嘆了口氣,把頭放在膝蓋上:“我知道啊,我巴不得現在就回去,這種地方再也不想來了。你呢?你什麼時候走?”
“還有兩三天吧。”
劉可可眼珠子轉了一下說:“你走的時候我跟你一起。”
袁茉:“……你不是要避風頭嘛,兩三天不夠吧。”
她大手一揮,毫不在意地說:“沒關係,大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你心還挺寬的。”
劉可可眯着眼睛笑起來:“東躲西藏不是我的風格,這次要不是我家小陶哥要我躲出來,我舍了這條命也要跟她拼了。”她的目光突然變得有些狠辣。袁茉察覺到她說的應該是個女人,袁茉沒接話,她根本不知道要說什麼,也不想說什麼。
劉可可又坐了一會兒,走的時候撒嬌打滾地求袁茉明天帶着她一起出去,她實在不想一個人出去,還特別臭屁地跟袁茉說:“萬一他們把我認出來,包圍了我怎麼辦?死皮賴臉地要我跟合照簽名怎麼辦?我答應過小陶哥要低調的,要是被發現了,我可能明晚就被剁了。”說這話的時候之前的那種豪氣一概全無。
袁茉一是困得厲害,耐不住她求,二是想旅行中結交一個朋友也不錯,於是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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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一夜的雪,太陽終於出來了,踩在鬆軟的雪堆上吱嘎吱嘎作響,袁茉扶着劉可可一點點地往前走,她心裏有點後悔,劉可可來這裏只帶了一雙鞋,就是那雙christianlouboutin。
劉可可也知道她麻煩了袁茉,一路也不說話,腳扭了兩下也不喊疼,咬着牙往前走。
袁茉又把梳闊勒古城逛了一遍以防有疏漏,劉可可對梳闊勒一問三不知,袁茉去哪兒她去哪兒。
這座古城不大,比麗江的大研古城還小,原本名不見經傳,這兩年不知是誰炒作了一番,許多遊客蜂擁而來。當地人賣些從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當地特色”,做起生意來斬釘截鐵,連講價也不許。
袁茉選了幾個比較有特色的景點拍照,又跟劉可可一起逛了幾家小店,整座古城就被看完了,沒有小橋流水人家,只有凜冽的寒風和俗媚的音樂,袁茉有些失望,她更頭疼稿子該怎麼寫。
兩人找了一間咖啡館歇腳,別的不說,這裏的咖啡還是挺超前的,一杯普通的拿鐵要125,袁茉差一點就點礦泉水了,往下一看,礦泉水:45,得,還是拿鐵吧,好歹還有點味道。
這125也不能白花,袁茉拉着咖啡小妹問東問西,打聽到了一處遊客不常去的地方。
“蔡家樓?在哪裏?”
咖啡小妹被問得有些不耐煩,隨手一指:“就在那邊,不遠的。”
這座蔡家樓在離咖啡館兩條巷子的一處角落裏,不似袁茉想像的那般高大古樸,反倒是很矮小,只有兩層高,銹跡斑斑的門環只剩下一個,門上貼着當地旅遊景點才有的黃色標誌,上面還結着蜘蛛網,怪不得沒人來呢。
“咱們走吧,這裏……我覺得像鬼宅。”劉可可忽然覺得有些冷,她搓了搓手臂。
袁茉沖她笑了一下,然後嘗試推門,門吱呀地開了,門上立現五根手指印,一股灰塵味撲面而來,兩人同時打了幾個噴嚏,劉可可扯住袁茉的袖子,袁茉回頭對她說:“要不要進去看看?”
劉可可瞪大了眼:“進去?啊,我不敢,我害怕,我媽找人算過了,說我陽氣弱,容易招惹東西。”
“那你在外面等我吧,我進去看看就出來。”袁茉鬆開她的手往裏走,身後傳來高跟鞋的聲音,“我跟你一起去吧,好歹做個伴。”
這棟古樓進門處的天井的地磚上已經結上了青苔,異常地濕滑,劉可可緊緊地握着袁茉的手以防摔倒,再往裏是一間大堂,裏面空蕩蕩的,只有高跟鞋踩踏地磚的清脆聲音,連光線似乎都繞道而行,陰森森的。
袁茉站在大堂門口拍了幾張照片,從構圖來看還挺古樸的。
劉可可覺得身上越來越冷,對袁茉說;“咱們走吧,這裏陰森森的,我真的害怕。”
袁茉也覺得這裏冷得出奇,梳闊勒雖然冷,但是卻是很乾燥的冷,這棟古樓是一股陰冷,她點點頭,兩人走回到天井的時候突然聽到女人的哭聲,低低的卻很清晰,相當哀怨,很像鬼片里的女鬼哭聲。
劉可可嚇得心臟狂跳,袁茉身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頭皮發麻,好似下一秒就會有一雙冰涼的手纏上她們的脖子。
兩人對視一眼,尖叫着飛快地跑出去,一直跑到大街上才停下來。
“剛剛……咱們……”身處鬧市,劉可可還是覺得身上發冷,“是……撞鬼……了嗎?”
袁茉大口大口地吸着冷氣:“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哭聲彷彿還在耳邊,她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背上冒着冷汗。
在兩人往回走的時候,天上又下起了小雪,袁茉拉着劉可可加速往前走,趕在雪下大之前趕回旅館。
旅館在半山腰,劉可可爬到一半突然腳扭了跌倒在地,嘗試了幾次都站不起來,眼看着雪越下越大,袁茉急得直跺腳,她一咬牙說:“我背你吧,反正就要到了。”
劉可可驚詫地看着她:“你背我?你背不動的。”她雖然只有八十多斤,但是袁茉看起來也不壯,跟她差不多,怎麼可能背得動她。
“要不我在這裏等你,你去找穆原。”
對啊,可以去找穆原她們,袁茉脫下身上的防寒服蓋在劉可可身上,顧不上刺骨的冷,飛快地往上跑。
馮達見又下雪了,想着袁劉二人還沒回來,他有點擔心,於是出來看她們有沒有回來,遠遠的看見一個身影,好像是袁茉,她身上的外套呢?
“袁茉——”馮達大喊一聲。
袁茉抬頭一看,是馮達!她扒掉臉上的雪花,加速往前跑。這時候,穆原聽到外面的動靜也走了出來,就在袁茉快要到達的時候,她腳下一滑,撲通一下,跪在地上。
馮達/穆原:……
“喲,怎麼行這麼大的禮。”馮達一邊笑一邊將她扶起來,“摔疼了吧,你的外套呢?”
那一跪真是把她摔疼了,疼到心裏,袁茉顧不上這麼多,抬手往後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劉可可……在下面……扭了。”
馮達一下明白了:“你別著急,我去接她。穆原,扶着點她,你們先回去吧,小心別感冒了,屋裏有熱水。”說完他飛快地跑下去。
袁茉那一下真摔疼了,膝蓋上的冰渣子化成水冷得她直抽氣,剛剛跑得太猛現在腰開始疼,真是遭罪。
忽然,一件衣服落在她身上,穆原伸出胳膊對她說:“能走嗎?扶着我的胳膊,慢點。”
“你把衣服給我了你不冷?”
“我不冷,走吧,屋裏有熱水。”
袁茉把住他的胳膊慢慢地往前走,手下的肌肉很硬,讓她生出安全感,這人還挺不錯的。
躺在半山腰的劉可可凍得夠嗆,她看了一眼腳上那雙鞋子,做這麼高的跟幹什麼!跟女人有仇啊!害的她腳都扭了,還要躺在雪地里,小白菜都沒她可憐,越想越氣,脫下鞋往外扔,她的力氣小,沒扔多遠,鞋子落在一隻腳旁邊。
“這是發什麼脾氣呢?怎麼把鞋給扔了。”馮達拾起那隻鞋,蹲在劉可可面前,“袁茉讓我來接你,你腳怎麼了?”
怎麼是他……劉可可更加生無可戀了,氣呼呼地說:“扭了。”
馮達看了一眼,應該還好,沒有腫起來,他把鞋子遞給她,讓她穿上,“我背你吧,你勾着我的脖子爬上來。”
“你背我?男女授受不親好不好!”
馮達失笑:“那你說怎麼辦?你自己走上去?”
劉可可咬了下唇:“我要是能自己走上去早就上去了。你扶着我吧,謝謝啊。”
袁茉換好衣服下樓的時候,劉可可坐在樓下烤火,整個人抖成了一個篩子,馮達讓張魯澤去請醫生,穆原坐在她對面正在倒茶。
“穆原,你在這裏多久了?你下一站去哪兒玩呀?我聽說你去過新疆,我還沒去過呢,那邊特美是不是?不過那邊安全嗎?漠河我也還沒去過,據說好冷的,零下幾十度,好玩嗎?”劉可可的聲音本就甜膩,她有心撒嬌,聲音更甜了一個度,袁茉聽了牙疼,穆原卻是一臉淡定地做自己的事。
“中午想吃什麼?”穆原問道。
劉可可甜甜地說:“你做什麼都可以。”特彆強調了“你”字。
袁茉聳聳肩:“隨便。”
穆原剛進廚房,劉可可抓着袁茉的手,強壓住興奮說:“好有男人味,我喜歡上他了。”
袁茉:你這進展也太快了……
“你不覺得嗎?長得這麼好看又不娘炮,真是很難得,而且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是balmain家的經典款,你不覺得很有品味嗎?那件大衣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
劉可可犯着花痴,袁茉也不搭腔,刷了一會兒微博看到一條y市本地信息——美食大亨袁文和籌建美食城,她猶豫了一下,沒有點開新聞,關掉手機,心裏卻亂糟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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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幫忙嗎?”袁茉敲敲廚房的木門。
穆原和張魯澤正在準備午餐,聽到她的聲音,穆原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問:“會做陳皮紅豆沙嗎?”
袁茉點點頭,還好他沒有拒絕……
穆原遞給她一碗事先泡好的紅豆,袁茉倒掉水,細心地尋找着爛掉的紅豆,穆原和張魯澤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多數是穆原在指導張魯澤做菜。要做獅子頭,穆原讓張魯澤放一點肥肉,張魯澤說肥肉太肥了,容易發胖,穆原哈哈大笑,把張魯澤笑得不好意思。
她洗好紅豆倒進鍋里,心想他們的感情還挺好的。
陳皮紅豆沙……是她媽媽的最愛,因為那也是袁文和,她的父親的最愛……
已經用清水泡軟的陳皮,洗凈外皮,用小刀輕刮裏層的薄膜,再切成絲,和紅豆一起煮,袁茉想起了媽媽在廚房煮紅豆沙的樣子,那時她的精神已經有些不正常了,時常會覺得父親還沒有離開她,飯桌上會擺上三隻碗,等不到父親回家就不吃飯,那時她經常餓肚子,原本應該是最美妙的時刻卻變成她每天最難捱的時候。
陳皮紅豆沙要慢燉才出滋味,如果一味求快,用機器打好的紅豆粉來做就沒有綿密的味道了,在燉煮的過程中,紅豆的甜味和陳皮的苦味交織在一起,這樣才能顯得紅豆格外的嬌美可愛。
“你經常做?”不知道什麼時候穆原站到她身後。
袁茉半扭過臉看了他一眼:“我做的有問題?”
穆原笑了笑:“沒有,很好。”
“哦,謝謝。”
“不過……”穆原接過袁茉手裏的勺子攪拌了兩下,“陳皮放得太多了,應該會變苦。”
“啊?”袁茉取了一把小勺子嘗了一口,呸,真的好苦!
剛剛走神了,一不小心就放了半包的陳皮!
“怎麼辦?對不起啊,我是想幫忙的,要不......倒了?重煮一鍋吧。”袁茉萬分抱歉,她給人家幫倒忙了。
穆原神色不變地說:“別這麼浪費,加糖進去吧,那邊有冰糖。”
袁茉忙不迭地取了冰糖盒子,猶豫着不敢放,“放多少?”
穆原笑了笑,像是在嘲笑她,語氣悠閑地說:“我來吧,你出去玩吧。”這話聽在袁茉耳朵里就是“你給我們搗亂了,出去”,真是又羞又臊。
她站在廚房門口看着穆原下廚,一招一式特別像一個武林高手,洒脫伶俐,做的清燉獅子頭,每一個肉丸入砂鍋都是那麼迅速,連一點湯水都沒有濺起來,這邊獅子頭入鍋,那邊牛百葉緊隨其後,大火翻炒,烹飪時間在一分鐘左右,從成品來看,牛百葉保持了爽脆的口感。
劉可可眼光挺好的,穆原確實長得好看又不娘炮。
穆原做了幾道家常菜,清燉獅子頭、回鍋肉、髮絲牛百葉、麻婆豆腐、清炒生菜,用當地特有的糯紫薯混合米飯一起蒸煮,紅豆沙做飯後甜點。
獅子頭肥而不膩,做底的雞湯醇鮮爽口,回鍋肉色澤紅亮,肉與青椒紅綠相間,肉片四角翹起,邊角焦脆,窩成燈盞狀的肉片卻柔糯至極。
能將肉片炒得片片似燈盞,還掛着紅紅的油光,並且入口不膩不柴,本身就是一件很難的事。
這個穆原有兩把刷子。
不過這道清炒生菜嘛……
“嗯——,真的太好吃了!”劉可可平時根本不被允許吃紅肉,吃到穆原做的這一桌菜,想着自己回去后啃蘋果的生活,劉可可覺得在這裏多待一些日子也不錯。
穆原笑了笑,見袁茉眉頭皺了一下問她是不是覺得菜不好吃,袁茉“啊”了一聲,笑說:“沒有啊,挺好的。”
“你覺得哪道菜不好,可以指出來。”
袁茉攏了一下耳旁的頭髮:“生菜炒得有點老。”
劉可可夾了一筷子,忙不迭地說:“沒有啊,我覺得很好的,你們說是吧?”馮達和張魯澤嗯嗯地附和着。
穆原又嘗了一下,果然老了一點,菜葉失了水靈,火候沒掌握好,“不好意思,火候過了。”
袁茉笑笑:“沒有,高原嘛,青菜難得。”
吃飯的只有五個人,據張魯澤說唐桑從昨晚就沒有出過房門,不知道在裏面做什麼,馮達還怕她出事特意去敲了房門,聽到了唐桑的聲音才安心。
劉可可癟癟嘴:“管她做什麼。”
飯後,四人坐在一起烤火喝紅豆沙,甜甜的,沙沙的,陳皮的苦味已經被除掉了,袁茉問他們知不知道那座蔡家樓的來歷,馮達笑得極為神秘,說那棟樓鬧鬼……
“請問店裏有沒有wifi。”唐桑如死水一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袁茉和劉可可不約而同地叫了一下,劉可可瞪了她一眼,這人跟鬼似的,走路都沒聲音的!
唐桑不理會她們,又問了一次,張魯澤指向櫃枱后的木板,上面貼着一張寫有wifi和密碼的白紙。
唐桑點頭道謝,拿着手機走了過去,一會兒抬高手機,一會兒四處搖晃,一看就是在找信號。
劉可可漫不經心地說:“男人不聯繫你可跟信號沒關係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