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突如其來的爭吵
經過了昨晚的烏龍事件,早上快五點,袁茉才又重新睡着,因為還有工作,四個小時后她就起了床,起床過程非常艱辛,腦子暈暈乎乎,好似被人隔着枕頭打了幾悶棍,眼睛又干又澀,她在心裏把那個叫穆什麼的罵了一頓。
穆原正在生爐子,突然打了個噴嚏,馮達笑說這是有人在罵他,穆原摸了摸鼻子,腦海中浮現那雙警惕又懼怕的眼睛,那麼暗的情況下還那麼明亮,他笑了笑,算是認可馮達的說法。
袁茉下樓的時候,大堂里坐着三男一女,劉可可笑得花枝亂顫正在和穆原搭訕。
劉可可說:“這邊有什麼好玩的,介紹介紹唄。”
穆原看了一眼她的鞋子:“你穿這麼高的高跟鞋怕是不好走,這邊多山路,路不平的。”
劉可可揚了揚右腳:“你還挺關心人的。”
穆原往烤爐里加木塊,沒有回應。劉可可又說:“你還沒回答我剛剛的問題呢,這邊有什麼好玩的?”
穆原斜眼看她,似笑非笑地說:“沒什麼好玩的,一天就能看完。”
劉可可有些不滿他這樣敷衍:“那你們店裏可以包車嗎?旅遊接送什麼的,有這項業務嗎?”
“有的,有的。”馮達忙不迭地答應,“我可以開車,小張也行。”他扯了扯張魯澤的衣服,後者臉唰得一下紅了。
劉可可笑了一下,看向穆原:“你可以嗎?”
馮達說:“他不開車的。”
劉可可很失望:“哦,那算了。”
穆原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問:“你們要吃什麼?我去做。”
劉可可跟着站起來,嬌聲嬌氣地說:“你還會做飯吶?你們店裏還有包餐業務啊?”
穆原說:“沒有,因為要賺錢才問你們的,吃嗎?不在這裏吃不勉強。”
“要的,要的。”劉可可笑得跟朵花似的,“你做什麼我吃什麼。”
穆原看向站在樓梯口玩微信的袁茉:“你呢?”
袁茉抬起頭:“我……隨便。”
“想好了啊,別到時候做出來你們又不吃。”
劉可可捂着嘴笑:“不會啦。”
馮達搬來四把椅子放在烤爐邊,招呼袁茉過去烤火,袁茉坐到劉可可身邊,火光映得四人的面龐發紅,劉可可本就長得漂亮,被這火光一撩,臉上浮現出菡萏掐出的明媚眼色,張魯澤看了一眼,面上有些發紅,然後又偷看了幾眼。
“我長得好看?”劉可可看着自己鮮紅的指甲漫不經心地問。
張魯澤漲紅了臉:“好看。”
劉可可飛去一記眼神:“好看不代表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偷看我,年紀不大,色心倒是不小。”張魯澤立馬低下了頭,從袁茉這個角度看正好看見他滿臉的羞愧,他站起來小聲說了句話迅速地進了廚房。
馮達笑着對劉可可說:“不好意思啊,他很少見女人,有點……把持不住。”
劉可可眨了下眼睛:“喲,他是宅男?”
馮達楞了一下,說:“宅、宅男。”像是很不熟悉這兩個字。劉可可“哦”了聲,然後三人無話。
過了大概十分鐘,張魯澤端着一個托盤出來,上面放着兩碟子糕點,還有一壺茶,說是穆原讓他們先墊墊肚子。
馮達接過,一邊倒茶一邊說:“茶是梳闊勒的黑塊茶,當地人很愛喝,據說是以前內地的茶葉很難進入西部高原,只有從雲南運入黑磚茶,一開始當地人喝不慣,但又沒有別的茶葉,所以當地人就想出了這種辦法,你們嘗一嘗。”
黑黑的茶水傾瀉入乳白色的瓷杯,杯中散發出香甜的氣息,袁茉鼻子動了動,好像還有芝麻的香氣。她拿着茶杯猶豫着沒喝,劉可可迫不及待地半杯下肚,發出愉悅的聲音:“好喝!甜的!”
馮達看了一眼袁茉,話沒多說,自先喝了一杯以示無毒,袁茉被看破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大灌了一口黑塊茶。
第一感覺是燙,隨後是香甜,果真有炒香的芝麻,還有……“裏面加了紅棗?”
張魯澤睜大了眼說:“你嘗出來了。是穆原炒香的紅棗和芝麻,和茶一起泡,香吧?”
劉可可連忙說:“香!比外面賣的什麼飲料好喝多了。再來一杯。”
“唉,這是什麼?”劉可可指着一碟米黃的糕點,上面撒了一些狀似桂花的東西,馮達說那是桂花米糕,是穆原做的家鄉特色小吃,另一碟是麻糍,可以蘸着黃豆粉吃。
袁茉和劉可可同時拿了一塊,同時放入口中,同時露出驚訝的神色。
太、好、吃、了!
在y市也有不少店家賣桂花米糕,要麼做得太甜,吃兩口就被齁住了,要麼做得又粉又干,根本沒有米糕的軟糯,真正做得好的只有一兩家,價錢貴得像是米糕上鑲了金子。
而穆原做的桂花米糕,甜度適中,軟糯可口,米香和桂花的香氣融合在一起,吐了一口氣都是桂花香,真正的口齒生香。
“家鄉特色小吃……他是……y市人?”袁茉問道。
馮達笑說:“是啊,我看見你們倆的身份證的時候心說挺巧,這麼個地方還遇上倆老鄉。”
“我們?”袁茉驚詫地看着劉可可。
劉可可聳了聳肩,笑得很可愛,露出兩顆虎牙:“對啊,我是土生土長的y市人哦。”
“大家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馮達又給她們倆倒上茶,“真是緣分,對吧?”
可不是嘛,緣分。
正說著話,穆原端着五大碗麵條出來,馮達驚訝地“喲”一聲,趕緊接過放在桌上:“趁熱吃,這個天容易涼,這是梳闊勒的特色,什錦麵。其實說是什錦,就是一鍋煮,有什麼煮什麼,梳闊勒這地方不發達,蔬菜又少,當地人吃飯不講究的,不過不講究有不講究的好處,來,你們嘗嘗這碗面,是穆原跟這兒的當地人學的。”
袁茉接過一碗什錦麵,韭菜葉子般,黃黃的麵條沉在雞湯里,起起伏伏,面上放着木耳絲、胡蘿蔔絲、肉絲和榨菜,陽光照進屋內,正巧打在木桌上,袁茉看着這碗面,裊裊升起的白煙,被陽光照射得發亮的瓷碗邊,她心裏一動,拿起雜誌社給的單反拍了兩張照片。
劉可可笑話她就算吃飯前要拍照還得着拿單反?袁茉笑了一下,沒有多做解釋。
她先喝了一口湯,滾熱、鮮美的雞湯順着食道往下滑,彷彿一下子滑到心裏,全身都慰帖了,再吃一口面,麵條勁道爽滑,袁茉猜想這是手工面,裏面應該加了雞蛋,煮麵的火候和時間掌握得好,不軟不硬,再來一口哨子,木耳、胡蘿蔔絲和榨菜爽脆,肉絲嫩滑,能在冰天雪地里吃到這樣一碗面,雪天的寒冷都在一碗面中消融了。
袁茉有一個名廚父親,在父母離婚前,她每天都能吃到父親做的菜,自然而然地被養刁了嘴,父母離異后,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只能吃外賣,那滋味兒真是雲泥之別。
一碗什錦麵吃完,身體裏的寒氣全都被驅散出去了,全身暖洋洋的,好似曬了一天的太陽。
馮達說在可以在店裏搭夥吃飯,不過他有言在先,如果做得不好吃,或者沒有吃到想吃的,千萬別跟他們鬧。
劉可可知道是穆原下廚,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一口答應了,不過她像是只有賊心沒有賊膽,為了掩蓋她那份□□裸的意圖,還拉上袁茉搭夥。
袁茉嘗過穆原的手藝,覺得還不錯,於是也就答應了。
吃完早飯,袁茉準備好出門,劉可可知道穿着高跟鞋在這冰天雪地里不方便,而且外面風大,她就不打算出門了,跟馮達隨意聊着天試圖探聽穆原的信息。
從兩人的聊天中,袁茉得知這間旅館不是他們三個人的,是他們認識的一個當地朋友的,那位朋友的妻子待產,他無暇顧及生意就交給了馮達暫時管理。
袁茉打開大門,突然被一股力量撞到牆上,屋外的風雪席捲而來,劉可可喊了一聲冷,袁茉摸了摸受到撞擊的左手臂,皺着眉不悅地看了那個撞她的女人一眼,“也不知道說聲對不起”,她戴上帽子頂着寒風出行,屋裏傳出劉可可的驚呼聲:“你的箱子碰到我的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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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原說的沒錯,梳闊勒很小,一天就能逛完,像袁茉這樣帶着目的的“遊客”,一個上午就逛完了,和很多旅遊點一樣,梳闊勒的商業化進程很快,已經看不見兩年前那些在網上發帖子的人說的“人間天堂”、“心靈聖地”、“小清新一輩子要去的五十個地方”的樣子了。
回到小旅館,袁茉抖了抖身上的雪,大堂里暖烘烘的,卻一個人都沒有。她正要上樓的時候,馮達和穆原從樓上下來。
馮達一見她就忍不住大吐苦水,說她走了之後,店裏來一個新住客,剛登記好入駐,那位唐小姐就和劉可可吵了起來。
“啊?為什麼呀?”袁茉放下東西坐在烤爐邊,“她們不認識吧。”
馮達嘆了口氣:“不認識,一點都不認識。”
“那為什麼呀?”
馮達喝了一口茶:“可可接了一通電話,好像是在男朋友分手,她們倆就……”話沒說完,電話響了,他扔下一句“穆原你跟小袁說”就走進裏屋接電話。
烤爐里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可能是什麼爆烈了,穆原抱着電腦窩在椅子上處理近兩個月拍到的風景照,袁茉看了一下手機,沒有短訊,沒有微信,真是不習慣這種透明人的生活……
“那個……”穆原開口了。
袁茉放好手機抬起頭:“什麼?”
“她們吵架的事情……”
“哦,我不關心。”
穆原鬆了口氣,幸好,他沒有聊八卦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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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做的是牛肉火鍋,牛肉切得薄薄的,事先腌上辣椒粉和花椒粉,鍋底是重慶火鍋底料和穆原的秘方混合而成,煮開之後,滿屋子的麻辣香味,刺激人的唾沫不斷地往外分泌,除了牛肉以外,穆原還準備了凍豆腐、土豆片、冬瓜片、金針菇、香菜牛肉丸、雞胗、肉片、午餐肉和為數不多的蔬菜。
袁茉夾了一片牛肉,肉里滲透了底料的湯汁和腌料的麻辣,一片入口,麻辣鮮香,牛肉非常有嚼頭,一片接着一片根本停不下來。
五個人都吃得滿頭大汗,臉頰和耳朵通紅,大冷的天吃火鍋是最幸福的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不能再吃了。”劉可可艱難地放下筷子,“要是讓我家小陶哥知道我吃這麼多,非得掐死我。”
可是真的很難放下筷子啊!這鍋里有毒!猶豫掙扎一番,劉可可像是自暴自棄了一般,又拿起筷子,自言自語道:“再吃最後一個,最後一個。”
飯後,袁茉回到房間,站在窗前發了一會兒呆,樓下傳來女人爭吵的聲音。她開門出去,聽見一聲悶響,樓下劉可可很慘烈地來了一個平地摔,張魯澤和馮達急忙將她扶起來。
坐在烤爐不遠處還有一個女人,就是那位唐小姐——唐桑,從樓上看,袁茉只能看見她微卷的長發和那雙灰色的及膝靴。
劉可可被扶坐到椅子上,捂着胸兩頰通紅,是痛得也是羞得,大庭廣眾之下摔了一跤,真是傷身又傷心,還好穆原出去了。
馮達看見她,眼神求助似的讓她快下來。女人間的爭吵他們男人要是插手就得遭殃了。
袁茉下樓的時候,唐桑實在憋不住笑了幾聲,這下把劉可可的火氣點燃了,她指着唐桑說:“你笑什麼笑?”
唐桑看也不看她:“沒笑什麼。”
“你笑我摔倒是吧?還是你看不慣我把男人給甩了?你要是看不慣,我把他介紹給你呀。雖然你嘛——”她上下打量着唐桑,拉過袁茉,問她,“你說我和她比,她是不是很老?沒關係啊,老是老了點,但是或許他嫩的吃多了,就好你這一口呢。”
袁茉==!:神仙打架,殃及凡人。
“你說誰老呢!”唐桑怒不可遏地鼓着眼睛吼道,“你嘴巴放乾淨點。”
劉可可氣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嘿,你還倒打一耙。是誰先罵人的?我嗎?你的記性被狗吃了?這麼快就忘了?”
唐桑氣得臉發白:“你……”
劉可可譏諷道:“有我什麼我?難道我說錯了嗎?你問馮哥——”她指向馮達,“是不是我掛了電話你就罵我,說什麼你傷了一個人的心,跟你有關係嗎?你就插嘴!現在還倒打一耙,要不要臉!”
馮達苦口婆心地勸:“兩位姑奶奶不要吵了,和氣和氣。”
唐桑根本不理他,她氣得發抖:“你才不要臉!你怎麼說話的呢!”
“我怎麼……”
“行了,不要吵了。”袁茉夾在中間受到雙重夾擊,忍無可忍地吼了一聲,兩人同時停下來看着她,“吵什麼,有什麼好吵的!天南地北的聚在一起不是為了冰天雪地的還吵架,不如省點力氣養神,都是女人有什麼好吵的。”
劉可可恨恨地剜了唐桑一眼,飛快地上了樓,砰地一聲摔上門。
唐桑坐了下來,她攏了攏頭髮,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地對馮達和張魯澤說了句:“不好意思。”
屋裏安靜下來,只有烤爐里發出一兩聲噼里啪啦,過了一會兒,從樓上傳來劉可可打電話的聲音,她在抱怨遇到了一個瘋女人。
唐桑苦笑說:“怎麼會有這種女人存在。”語氣里相當嫌棄和鄙夷。屋裏的男人沒有說話。
袁茉淡淡地說:“世界上原本就是什麼人都有啊,就像火鍋,只有辣不行,只有咸不行,只有酸就更不行,吃火鍋都要求一應俱全,那些和你不一樣的憑什麼不能存在於這個世界。”
她抬頭的時候目光意外地和站在大門口的穆原撞到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