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一二九

129.一二九

“濮太太,您這話不合適。”藺澄月直接開口截住,“二姑奶奶是如姒的親妹妹不錯,但郡王府有郡王府的規矩。莫說是天家子孫的記名和撫養,就算是在尋常人家做妾,也沒有父母親眷太多置喙的道理。何況如姒不過是出了閣的異母姐姐,就更不應該說話了。”

池氏心裏一沉,但還是繼續求懇:“話是這樣說,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這法理還不能大過人情,又何況這樣的后宅事情,不都是在老王妃的一句話么。親家太太,大姑奶奶,您二位都是有身份有臉面的,哪怕只要幫幫如妍說兩句好話,成與不成的我都承您二位的大恩情。”

如姒心裏微微一軟,池氏為了如妍真是拼盡全力。只是這心軟也不代表有效果,畢竟那些什麼桓寧伯府外孫女、一品將軍兒媳婦的所謂光環都是虛的。如姒始終都很清楚,自己只是燕家三房日行一善的幫助對象,是刑部六品捕頭的妻子,蒲葦記這個小茶樓的老闆娘而已。跟着燕萱的時候能在老齊王妃跟前蹭上一口茶喝而已,絕對沒有那個覆雨翻雲的通天能耐。

若說她真的能管如妍,這心軟不心軟的還算有點意義。但實際上來說,她並沒有什麼能做的。

“濮太太,”藺澄月的目光也微微閃了閃,口氣更溫和了些,但意思還是斬釘截鐵的,“如今府上的二姑奶奶是嫁進了齊郡王府,並不是普通的公卿之家。郡王府的規矩是宗景司所定,而老齊王妃理家也自有人家的道理。有些事情,在當初二姑奶奶出閣前您就應該想到。哪怕當時過來問問,看在如姒的面上,我們也不能不說什麼。但現在木已成舟,您還是看開些好。撫養、記名,那一切都是后話,先等二姑奶奶生了在想也不遲。”頓一頓,還是放輕了些語氣,“畢竟,郡王府也不是面上那麼太平。”

隨着藺澄月一字一句說出來,池氏的心就一寸一寸地沉下去,而那最後一句輕聲細語之中所含的意思,更是如同一記重鎚,徹底敲碎了池氏心中最後一點的希望。

“燕太太,您也是做母親的人,怎麼能這樣狠心!”池氏不可遏制地大哭起來,伸手指向藺澄月和如姒,“您這一句句的,是要剜了我的心肝、逼死我才罷嗎!大姑奶奶,你好沒良心!如今飛黃騰達,過上自己的好日子,就真將父母姐妹都拋到九霄天外嗎?你是不是恨不得我們死?你要逼死我,我就死給你看也不要緊,你怎麼能看着如妍這樣啊!你如今也是做娘的,你就不給你的孩子積德嗎?像你們這樣的人,將來一定會有報應的!你們和你們的兒女……”

“住口!”藺澄月大怒,一拍桌子,喝了一聲:“流雲!”

一個身形小巧的錦衣丫鬟立刻上前,動作便如兔起鶻落,利索至極,先是“啪”一個耳光打過去,隨即雙手一捏一分,池氏還沒反應過來,下巴就一下劇痛,竟然是脫臼了。

藺澄月冷冷道:“我再如何不濟,也是忠勇將軍夫人。還沒見過五品翰林太太也能跟我這樣動手動口,詛咒撒潑。直接將濮太太送回去吧,請濮翰林好好管管。”

池氏驚痛之下,忽然頭腦一陣激靈清醒過來——自己怎麼能在燕家人跟前失控?若是她們挑唆着郡王府更加打壓揉搓如妍怎麼辦?

可是這時候再想什麼也完了,不僅因為下巴脫臼而說不出話,那錦衣丫鬟與另一個丫鬟同時上前,一左一右將她架起來,就如同鐵圈一樣,萬萬掙脫不開,再想求情迴環,也是不能了。

一時間驚懼、恐慌、焦慮、悔恨、畏懼、絕望等等皆湧上心頭,五內俱焚之間,池氏只覺得喉頭一甜,眼前發黑,就此人事不知。

待她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搖搖晃晃的馬車之中,卻不是濮家或者陳家的馬車送她從陳家回到濮家,而是在一輛寬大卻粗糙的馬車上,自己身邊堆了四五個包袱行囊,還守着鬢髮花白、憔悴不堪的邱媽媽,哭喪着臉向她解釋:“太太,我的太太,您怎麼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燕三太太叫人給老爺傳了話,老爺就直接說要送您回暨陽老家養病了!”

“暨陽老家?”池氏發現自己脫臼的下巴已經好了,但頭暈和心口的疼痛卻更甚,掙扎着看了看車窗外,繁華盛京的青磚碧瓦果然已經成了一個極小的縮影,而帶了輕微寒意的秋風打着旋兒將兩片枯黃的落葉剛好吹到她的眼前。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她曾經的京華翰林夫人之路,看來真的是到頭了。

直到池氏被濮雒直接打包送回暨陽之後的好幾日,如姒才跟已經與陳潤成親對月的采菀單獨吃茶感嘆了一番:“原先總覺得太太實在是壞的很,如今卻也有些唏噓。”

采菀目光倒很堅定:“夫人是如今有了小小姐,所以才心軟了。其實若不是您如今自強、掙到了這個地步,當初咱們也是差點就死在了暨陽老宅。濮太太這是自作自受。”

如姒當然知道這個“當初”是指前世的時候,再想想如今的日子與眾人的婚事,真應了那句話——不信抬頭看,蒼天繞過誰。

前世里如妍跟陸懋夫妻和諧恩愛,就是子嗣上不順利,所以就將霜娥抬進府里,幾乎是相當於借腹生子一樣,生完了就留子去母,直接弄死了霜娥。

這件事情上如姒其實也不算插了手,但她的穿越重生到底是扇動了天道有常的蝴蝶翅膀,如妍與陸懋的姻緣被霜娥破壞了不說,現在的如妍也要嘗一嘗自己的孩子被奪走的滋味了。

至於原先讓她恨得牙痒痒的石仲琅,也算是罪有應得地徹底失去了原先風流的資本,分家之後更是整日都像小白鼠一樣嘗試着石大老爺夫婦四處弄回來的各種偏方療法。翠柳之前謀算和離完全失敗,索性也就加入石大老爺夫婦的科研醫療隊,一同給石仲琅加偏方加療法,順便幫助測試治療效果——畢竟,她也是想要一個自己的孩子。

相對來說,石仁琅似乎過的還不錯,因為守孝不丁憂,石仁琅後來就索性離開了家,有時直接住在刑部衙門裏,有時則跑去自己恩師、戶部黃侍郎家裏暫住。對外的說法是,自己與妻子新婚不久,但為了喪期孝道,一定不要逾越禮法。

雖然石二太太與如姝都知道這不過是石仁琅的借口,但士林之中居然又給他贏得了一些名聲。

如姝無奈,也是無聊,既然母親池氏已經被送到暨陽老家,那麼娘家也不合適再頻繁回去,索性就常到陳家看如姒。

如姒其實非常不願意讓如姝上門,只是從禮法和面子上都不合適拒絕的太過堅決。而如姝也不知道是太無聊還是太執着,即便如姒找了各種借口推脫不見,如姝居然還是能繼續轉日拜訪。

這樣一直堅持到了九月中,如姒再是不想見如姝,也總是開了幾次大門讓她進來。暖暖則是交給夏音、品藍這些武力值高的丫鬟牢牢守着,一步也不讓如姝和她的丫鬟靠近。

但吃了幾次茶之後,如姒發現如姝好像對暖暖這個外甥女也沒太大興趣,甚至包括跟自己說話也遠不似當年出閣之前一樣、帶着討好和巴結。

如姝其實還非常非常的年輕,然而那仍帶有少女清秀的面龐上卻總是籠罩着一層揮不去的陰霾,眸子裏也沒有了之前的靈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深的頹唐。

似乎對她來講,到陳家跟當初池氏還在的時候回濮家的意義都是一樣的,並不是在於要跟池氏恢復關係或者跟如姒這個姐姐交好,她似乎只是想離開石家,到另外一個地方透透氣、發發獃。

看明白這一點,如姒也有些慨嘆。

如姝的一輩子,或者說三輩子其實都很“自強”,總是在為自己的命運和婚事竭盡全力地掙扎着。

只是她的世界太小了,因為不信任母親池氏的做法,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謀算自己的姐夫們。總覺得別人碗裏的飯應該更香,別人潛在的定親對象肯定更好。

然而她得到了,卻還不如沒得到。

現在進門半年多,婆家就如同牢籠一樣,那將來漫長的人生到底要怎麼過?

可如姒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或者該說什麼,只能就沉默地陪着喝兩口茶也就罷了。

轉眼就到了九月底,很有些意外地,燕蕭的妻子明綠櫻忽然登門拜訪如姒。

而見禮落座,打發了丫鬟們出門之後,明綠櫻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如姒,你最近和如姝說過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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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蒲葦如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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