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番外01:原來
已經不知道過去了多少年。
都說忘掉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是開始一段新的戀情。黎初覺得自己後來的正式戀情中,她一直渾渾噩噩。
急促的剎車聲和眼前遍佈的血紅再一次浮現在她腦海。
她剛下飛機,在機場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影,手機鈴聲卻突兀地響起。電話中冰冷的聲音問,請問您是安霂先生的家屬嗎,您是他通訊記錄里最近一條通話,他出了車禍。
她記住了地址,來不及想別的,提起行李箱打的趕去事發現場。
巧得很,竟然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故地點。
同樣的路口,同樣的鮮血。
同樣的原因。一次是直接原因,一次是見解原因。又是因為她才會導致身邊的人出事。
明明她已經收斂了所有的任性,她知道不再會有人包容她的性格,可還是萬劫不復。
黎初太想要彌補當年的過錯,然而楚墨沒有給她機會就遠走他鄉,去了異國,再無音訊。所以,當相似的事故擺在她勉強,像是無盡深淵中伸出了一根脆弱的藤蔓,她毫不猶豫就抓住了它。就好像將所有愧疚補償在安霂身上,和補償錯過的人一樣。
仔細回想,她似乎是不愛安霂的。
雙方父母的意願,將兩個人推在了一起。而兩人之間平淡卻和睦的相處,讓她覺得這樣似乎也不差。
有誰的生活會是轟轟烈烈亦或是充滿挑戰的呢?又有誰真正承受得起那心臟在跌宕起伏的經歷中受到的巨大驚嚇和驚喜?
所以她想,安逸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
安霂這次受傷很嚴重,陷入了重度昏迷。黎初守在他身邊守了他半個月才得以看到他醒來。
他醒來后,黎初總算鬆了一口氣,但心裏卻有種莫名的失落,可隨即這失落就被欣喜所掩蓋。
李心暖得知消息,從她的病房趕過來,手臂上還打着石膏。受傷后她瘦了不少,病號服在身上像是能灌進風,她站在床邊,只是喃喃,“你醒來就好。”
黎初想,她大概是愚蠢的。
畢竟當時她只以為那是自責,與她當年一樣,沒有看出眼淚之下暗藏的情感。
安霂醒來后,沒幾天就轉入的普通病房。他出院的那天,黎初送他回家,第一次擁抱了他。
還好,他沒有事。雖然不愛,可是從現在起,她也許應該學着去喜歡。死後餘生的安霂讓她開始緊張,也更加明白自己需要珍惜身邊的人。
黎初在從安霂家回去的時候,順帶在信箱取了這段時間的單據。裏面靜靜躺着雜亂的單據和一封信。她將信拿出來,瞥了一眼,便往家裏走。拆開信封的時候,她的心跳有些劇烈,信中的內容一一閱讀完畢,有淚水順着眼角往下滑落,打濕了信紙,上面的字跡被水跡暈開,模糊,延展。
無聲的哭泣,嘴卻輕輕勾起。
大概是要放下的時候了吧。她才發過誓要珍惜眼前的人,即使在看到楚墨的來信時一瞬間激動得難以自已,還是明白自己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
她和楚墨緣分不夠,終究只能錯過。
那封信被她看完后扔入垃圾桶,可是最終還是不舍地撿了出來。
經年過去,物是人非。他們都有了新的生活,又何必執着於過去。既然楚墨說讓她放下,希望她幸福。那她就放下。
開車途徑安霂最愛的飯店時,她下車買了份菜肴。
熱騰騰的香酥排骨散發出陣陣香氣,隔着塑料盒熨暖了她手。
她拎着膠袋往樓上走去,本來想給安霂一個驚喜,告訴他,她以後會過來和他一起住。
然而她的腳步停頓在了門口,拿着鑰匙的手猛然停住。渾身僵硬,卻固執地不願意相信門內傳出的聲音正是安霂和李心暖。
李心暖抽泣,“對不起,安霂,是我害得你出車禍。”
有人輕笑着安撫她,“怎麼是你的錯。”
這是上門來道歉?
李心暖:“阿初因為這件事這麼難過,我覺得我們對不起她。”
安霂沉默了一會,“你在為我們之後的計劃自責?不忍心了?可是早點說出來,對大家都好。”
因為什麼對不起?
黎初瞬間明白了什麼,她沒有出聲,在門口繼續聽下去。
“你啊,就是這麼善良。”
那語氣與對黎初的時候一樣溫柔,甚至比對她還要溫柔。
隨後李心暖本來還有些哽咽的聲音全部被吞噬,變為了細碎的抽氣聲。
那聲音讓人羞恥,卻好在隔着門板微不可聞。
黎初聽不清裏面後來說了什麼,但腦內能想到那個畫面。
哦,原來他們早就在一起了。
早就。
再一次地被拋棄,已經習慣到麻木了。黎初面如寒霜,毫不猶豫地轉身離開。
但她腳下的步伐踉蹌倒地泄露了面子上的一切鎮定全部都是偽裝。
她腳一扭,撞在了樓梯的扶手上,巨大的聲響讓屋內的兩個人同時停住。
李心暖與安霂的唇分開,羞澀地扭過頭,然後站起身子。她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到了門外的黎初。
這下子,她臉色煞白。
“怎麼了?”安霂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走到門口,將門打開。
“黎初?”
還沒有來得及逃離的黎初回過頭,慘然地笑,“抱歉,打擾了你們。”
她看到安霂閉上眼睛,於是一邊告別一邊後退。
她應該早點發現的,李心暖之前哪裏是自責,李心暖根本就是關切到不行,李心暖喜歡安霂。所以吧,她哪怕因為之前的事故一直遲鈍着,還是感覺到了她和安霂直接缺少了什麼,只是她沒有細想,也不願意細想。
腳踝處火辣辣地疼痛,黎初一個踩空,從樓梯上跌倒。
安霂和李心暖伸出的手沒有能夠拉住她。
最後一刻,她腦海里浮現的不再是過去日復一日的噩夢。
不再是她幻想出的楚墨的痛恨和厭惡。
血色散去,遠處清俊的少年轉過身子,璀然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
原來她根本沒有放下。
她所認為的放下,根本就是她的懦弱。
早在當初,她就應該去找楚墨。
原來她喜歡的,從來都只有楚墨。
所以再也容不下其他的人。
對不起,原來我一直都沒有學會成熟,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地以為自己不再是任性的那個黎初。
對不起,如果再來一次,我希望學會勇敢。
她想起楚墨的那封信,此刻大概還安靜地躺在餐桌桌面的玻璃板上。那幾滴淚水模糊了楚墨最後的落款。
起風了。
她在風中閉上眼睛,感受自己的身軀因為重力從樓梯上滾落,頭重重地磕在欄杆上,好像有什麼尖銳的東西穿透了皮膚。
那扶手欄杆竟然鬆動了,讓她直接從缺漏處砸了下去。
客廳的窗戶打開,風從外邊鑽入屋子,一張信紙被風從桌子上吹起,飄到了玄關處的門口,被一扇緊閉的大門鎖住了前進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