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電話(一更〕
009電話
“柯爺爺,米放哪裏?”
精瘦黝黑的少年扛着一袋大米樂呵呵走進小屋,眼睛一掃,發現屋裏好像已經找不到空地了。
“唉,小夏你這孩子……”老人雙鬢如霜,看着少年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又無可奈何地起身給他挪地方,“你搬這麼多東西過來幹啥,不要聽風就是雨,災禍這種事除了老天爺誰都說不準,不要傳謠。”
少年把米袋子放下,端起桌上的水杯一口氣灌下一大半,然後抹一把額頭的汗,滿不在乎地說:“管它是不是謠傳,你不是老愛說有備無患吧,反正放半年也不會壞。”
然後他伸出腦袋往窗外瞧了瞧:“樓上那位到底什麼人呀,他今天也跑了好幾趟超市呢。”
柯姓老人板起臉教訓少年:“你個小孩子管別人的事情做什麼。”
少年卻完全沒有被教訓的自覺,神神秘秘地跟老人咬耳朵:“柯爺爺我跟你說啊,今天有個瘸了腿的算命佬說他是‘能人’,還讓他心懷善意呢。”
“你個包打聽!”
“嘿嘿,老土才是包打聽,我齊小夏怎麼可能是那種土冒。這件事我是親眼看見的,我以前就說這個人奇奇怪怪的,除了早晨出來跑步都看不到他下樓,他又不是老母雞,一個人躲在房間裏抱窩啊?結果你猜我發現了什麼,原來他平常除了跑步,最愛去的就一個地方,柯爺爺你猜是哪裏?”
老人哭笑不得:“我怎麼猜得到。”
齊小夏眼睛賊亮:“我是聽老鎮那邊的劉二娃講的,說他去過好幾次桐花巷,每次都去那家閑陽香燭店。”
看柯爺爺完全不明所以的樣子,齊小夏露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神色:“柯爺爺你怎麼這麼老實啊,你想啊,他去香燭店肯定是買香蠟錢紙對吧?他一個外鄉人買那種東西幹什麼?就算祭拜先人也用不着買那麼多嘛,你見過哪家哪戶每個月都上香燭店的?……柯爺爺,你說這件事是不是怪糟糟的?該不會他就是電視裏面的世外高人吧?……咦,柯爺爺,你在看什麼?你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每次看你眉毛皺一起我就覺得大事不好……”
齊小夏話癆的時候柯爺爺已經轉向窗外的夜空,貌似把他的絮叨當作了背景音效,他盯着月亮看了好一會兒才轉回頭:“小安,你馬上把你弟弟接過來,我們搬到二樓那套空房,你看天上的月亮不對勁,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奇怪的月亮,鬧不好真的要下大雨,說不定是大雪,你們那個地方不能再住了。”
齊小夏連忙去看月亮,然後二話不說就往屋外跑──乖乖,好好一個月亮居然長了那麼長的一圈黃毛,一圈黃色的長毛呢……太古怪了有木有!
再說宋隱這邊,他對食物不講究,十分鐘做好一大碗加了雞蛋青菜火腿腸的加料方便麵,端到電視前,一邊吃晚飯一邊看電視,電視上一個專家正在侃侃而談,無非是些“自然現象勿要驚慌相信人民相信政~府”的論調,宋隱看的索然無味,進書房打開電腦。
網上的消息要多一些,但網上的消息真假難辨,其中有一貼非常火,看標題應該是關於地球磁場的,可惜很快就被刪掉了,宋隱是文科生,對磁場什麼的看不太明白,翻了翻沒有找到值得一看的貼子,這才給家裏打電話。
宋隱大三那年家裏的老房子拆遷了,開發商在三環外賠了一套80平米的拆遷房外加一個門面,呂圓和宋成都不是做生意的料,生意做了十年也沒賺到錢,兩口子乾脆把鋪子租了出去,因為口岸不好租金不高,呂圓又去找了一個看鋪子的差事貼補家用。宋隱看他們日子過的實在是緊巴,正好賣了幾張符手上有錢,於是在市中區買了一個鋪面一套商品房,鋪子租出去房子爹媽住,這下子他家除了自住房還有兩個鋪子和一套出租房,此後不久房價跟坐了火箭一樣連翻幾番,宋家就此搭上順風車由城市貧民進入到城市中產,呂圓再也不用風裏來雨里去只為掙點粥飯錢了。
閑下來之後呂圓徹底迷上麻將,每天至少有十個小時不下牌桌,誰說她她跟誰急,好在圈子所限,輸贏不大,加上這幾年房租上漲不少,沒有影響到生活。
今天宋隱的電話打過去,呂圓自然是在牌桌子上,電話那邊歡聲笑語中夾帶着摸牌聲,宋隱跟父母不親近,交待他媽儘快採購一些糧食及生活用品,呂圓草草應付幾句掛斷。
幾位牌友一聽是宋隱打來的,桌上的話題馬上轉移到各家的孩子上面,而一說起兒女,無人不羨慕呂圓有個好兒子。
牌友甲嘆息:“要我說啊,千好萬好都不如兒女好,我們這些人裏面就數呂圓你福氣好,生了個好兒子,你看看,我們誰家不是為兒女操碎了心,就你一個享到了孩子的福。”
牌友乙點頭:“是啊,是啊,讀書要操心,工作要操心,好不容易工作安排好了,還要幫他買房子給他娶媳婦。說起來都是氣,你看我們家小子好不容易娶了個老婆,光彩禮就花了我18萬,兒媳婦天天給我氣受不說,現在兩年不到,兩口子又鬧離婚……氣死我了……碰!”
牌友丙若有所思:“呂姐,你家宋隱年紀也不小了吧?有女朋友沒?”
甲乙的眼睛同時亮了:“怎麼,有人選?”
“八萬。”呂圓趕忙推遲,“你們才不要誇我,太能幹了也愁人啊,他什麼事兒都不跟我和他爸講,跟他外公一個德行,冷心冷肺的,幸好他自己還有點能耐,我們管不了就乾脆撒手。”
對面不死心:“不會吧,你家的房子鋪子不都是他置辦的?我看這孩子挺有眼光的,最主要還是孝順,你多關心關心他,他哪能不聽你的。我們幾家也算是知根知底,這麼好的孩子,女孩兒不好我都還不好意思介紹,這個是我娘家那邊的表侄女,二十四歲,名牌大學畢業,大公司白領,家裏條件很好,爸媽都是事業單位坐辦公室的,有房有車,女孩兒模樣還挺標誌,跟你們家宋隱蠻配的。”
“哎呀,糊啦!”牌友甲推倒牌,贏了牌人高興,幫着小丙說話,“聽上去不錯呢。呂圓,你家宋隱是個有本事的,這個不假,可再有本事他不着家也不成啊。你說我們一天天老了,不就圖個兒女在身邊熱鬧嘛,要我說你給他娶個好媳婦把他給拴在身邊,要不然你辛辛苦苦養大的娃到頭來就白送給另外的女人啦,那句話怎麼說的……對了,替媳婦做嫁衣裳是不是。”
呂圓眼光閃了閃,一邊洗牌一邊嘆氣:“劉姐你說的在理,可也要那死小子明道理聽我話啊。我這兩年沒少跟他提結婚的事,每次一提他就給我玩失蹤,三五個月都聽不到消息,我這不是拿他沒有辦法嘛……”
開玩笑,兒子掙錢是掙錢,可他那錢是怎麼掙來的?老呂家以前是幹什麼的,真當她不知道啊,要是讓一幫姐妹知道掙大錢的兒子是個跳大神的,她這臉可就丟盡了。
因為話題戳到了呂圓的心病,沒一會兒借口身體不適,牌局很快散了。呂圓一不打牌,渾身上下都不得勁兒,見她老公正在電視機前打瞌睡,來氣了,踢了他一腳。
“喂,醒醒,還睡,還睡,你都睡成豬啦……喂,我說,剛才你寶貝兒子打電話回家啦。”
宋成早幾年辦了病退,他沒什麼嗜好,唯一的愛好就是杯中之物,每天晚上都要喝兩杯,喝了就打瞌睡,被老婆吵醒也沒脾氣:“小隱說什麼?”
“他說可能會有大災,讓我們屯點糧食,盡量不要出門。”
“家裏面不是還有一袋米嗎?放心,吃一個月沒問題。”宋成側側身,準備接着打瞌睡。
呂圓本來沒想屯糧,這些年謠言一個接着一個,一會兒醬油一會兒鹽的,她早麻木了,可看見老頭子迷迷乎乎完全不在意的樣子心裏面又不痛快,打定主意不讓他稱心:“不行,小隱是做什麼的你又不是不曉得,我告訴你,我們老呂家可是有真本事的,七嫂前天才給我透了風,說我哥上個月把媽的玉鐲子給賣了,賣了整整60萬。哼,媽哪來的鐲子?還不是我爸留給她的,氣死我了……咦,怎麼說到鐲子上了……對了,屯糧,我不管,反正小隱都說了,你明天一大早就給我買糧去,至少要買一百……不,兩百斤!”
她覺得兩百斤可以吃半年了,再說家裏靠租金過活,衣食住行人情往來再加上每周的保潔等等,各種開銷不少,打牌又是輸多贏少,日子雖然過得寬綽,但要說到存款,真心不多。
幸好宋隱比較了解他媽,對她沒抱多大希望,打完電話總覺得心裏不踏實,決定等到壓縮餅乾到貨后回家一趟,只要他回去了,一切都好解決。想到壓縮餅乾,心裏一動,又到網上下了10個箱子的定單,這次讓商家直接送到爸媽家裏去了。
下完訂單宋隱感覺完成了一件大事,心裏面的焦灼感去掉大半,正準備靜下心來修行,電話響了。
知道他號碼的人總共也沒幾個,剛開始宋隱還以為是他爸媽打來的,看了來電顯示,頗有些意外。
“阿涼?”
電話里傳來一個很爽朗的年輕女子的聲音:“宋隱,是我。聽說你半年前來找過我?”
宋隱無語,半年了都,現在才打電話來問,反射弧要不要再長一點?
“是。那個時候我在藏區,順路去看你,你沒在。”好吧,其實他是繞了將近百里的路過去的,還等了兩天,可惜沒遇上,或者說是被阿涼給躲開了。
那邊大笑:“不好意思啊宋隱,我當時有急事離開了,你不會生我氣吧?”
“不會。你今天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宋隱你這人……不熟悉的還以為你不想接我電話呢。算啦,反正你從來都是這個樣子,不跟你計較。”
“……”
“好吧,好吧,我們很熟我不會誤會,我今天確實有事,你現在在哪裏?”
宋隱報出閑陽鎮。
“詳細地址?”
宋隱又報出某街某幢某號,那邊仔細核對無誤后,語氣變得非常嚴肅:“宋隱,你一定要呆在這個地址,暫時不要離開,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拜託你,三天,不,兩天之內,你就可以見到他。”
“到底什麼事?”
那邊略一停頓,深吸一口氣,斷然道:“你見到他就知道了,現在不方便講。”
掛斷電話,宋隱有些疑惑,他好象聽到了咳嗽聲,阿涼生病了嗎?藏區生病可不是鬧着玩的……想了想趕忙拔回去,電話竟然沒人接,過了一會兒再打,顯示不在服務區。
宋隱在某些方面跟呂子良很像,大概是過分專註於符術,性子比較冷清,對人對事都不夠關心,但是這個阿涼,對他來說卻是個不太一樣的存在,阿涼開口托他,潛意識裏就覺得不容拒絕。
阿涼在藏區經營着一家旅館,宋隱曾經三度入藏,第一次是四年前,他在阿涼的旅館住了幾天,臨走前一晚,阿涼進到他的房間……阿涼是個血統複雜的混血兒,在*上有着令人驚訝的直率,她說喜歡他,她就來了,沒求他什麼,也沒想過要天長地久,春風一度,第二天宋隱離開,阿涼從此留在了他的記憶中──那樣一個熱情似火的女人,獨立特行還不拖泥帶水,很難讓男人忘記的。
宋隱是個正常男人,也會有需求,他長的不差,沒有特意獵過艷,卻也不會刻意拒絕,成年以後曾經有過幾次短暫的艷~情故事,都是男歡女愛你情我願,彼此沒有太深的牽扯。唯有這個阿涼是個例外,因為除開第一次,他們還有第二次。
兩年前他再度進入藏區,特意去到阿涼的旅館,這一次他因為身體出了一點狀況,在阿涼的小旅館呆了兩個多月,兩個人如膠似漆,幾乎到了“情侶”的地步,他也就此知道了阿涼的故事:阿涼是藏區某上層與一個內地女子的孩子,受過極好的教育,也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姻,因為丈夫出軌而離異,情傷之後回到藏區接手這間旅館。她沒準備再婚,卻也不打算出家當尼姑,宋隱入了她的眼,於是有了這段故事──用阿涼的話說:兩個人,一段情,足夠了,省得以後翻臉把所有美好的回憶都給毀掉。可能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宋隱半年前第三次入藏,她避開了……
那麼一個洒脫的女人,現在主動求到他名下,肯定是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就算他們只是情人未滿,宋隱也不認為自己可以袖手旁觀,至於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急,最遲三天以後就知道了。
這個時候的宋隱沒有想到,三天時間,足以發生很多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