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少年齊夏
013少年齊夏
許凌風洗完澡,拿起那條嶄新的ck內褲,吹了個口哨,愈發地覺得這個人有意思了。
很多人恨不得把名牌頂到腦門兒上,這一位外面都是大陸貨,裏面卻要穿ck,他這是在裝窮呢裝窮呢還是在裝窮呢?
換上運動裝,短了兩公分,稍微有點緊,但不算難受,非常時期就不要窮講究了。
清清爽爽走出浴室,看到主人獨自站在窗前,身形筆直挺秀,卻由內往外散發著一種寂寥落沒的滄然氣息,襯着窗外的蒼茫雨景,許凌風心底的某根弦,突然間就這麼輕輕地被風撥動了。
他這是在……難過?
發生了什麼事,剛才不都還好好的?
好想過去擁抱他……腫么辦?
“哇……”
沙發上的小東西非常不合時宜地大哭起來。
宋隱恍然驚醒,迴轉身,看了眼許凌風,指指陽台方向:“洗衣機在那裏,冰箱裏有食物,你隨意。”然後他看看傷員,又看看正在哭鬧的小傢伙,略一猶豫,還是選擇了傷員,走了過去。
許凌風連忙道:“我學過急救,傷病號我來,你還是先幫小傢伙弄點吃的吧。”
開玩笑,這娃身體太好中氣太足,可以玩了命地一直哭一直哭,他聽了一路,再聽下去就該瘋掉了。
宋隱點點頭,抱起小東西出門,走到門邊又回頭:“洛桑這邊拜託你了。”其實他也只懂一點點急救,留不留下都沒多大意義。
許凌風無言,說好的悲傷無助呢?……人壓根不需要你的安慰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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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源呆坐屋內,聽着隔壁打罵孩子的聲音,心裏想着等水退了自己的飯碗多半是保不住了,這一次又該去哪裏呢?要不要回趟老家?唉,老家……真的要回去嗎?
柯源覺得自己真是老了,不就是發了一場大水貿然做了一個決定,怎麼就想起了遠方的那個“老家”?雖然事隔七八年,至今一想起來柯源的心仍然在隱隱作痛,一場拆遷,親人反目,妻離子散,到如今孑然一身飄零至此,蒙當年的工友好心收留,才算是有了個落腳的地方。而現在,又因為他的濫好心,這個地方也要呆不下去了。
不過柯源也沒多後悔,他不可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麼多人拖家帶口淋雨受凍,他良心上過不去。不就是一個工作,丟了就丟了,也沒啥了不起的,反正他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再來一次,他的選擇還是不會變。
唯一有那麼一丁點放心不下的,就是齊夏那個皮小子了,唉,希望小孩子不要走歪路……
“哇……哇……”
中氣十足的嬰兒哭聲讓柯源回過神,看看窗外,天色已經暗下來,淅淅漓漓的小雨還沒有停,不過看樣子也下不了多久了。
他本來以為哭鬧不止的嬰兒跟自己沒什麼關係,沒想到哭聲一路來到他門前,不走了。
柯源站起身看看門口哭鬧不止的小孩兒,又看看正以非常彆扭的姿式把孩子抱在懷中的男人。
“您有什麼事兒嗎,宋先生?”
宋隱略一愣神,老者兩鬢如霜,是小區的門房,他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也僅僅是知道,從來沒有打過交道,沒想到對方一開口就道出他的姓,更沒想到對方不是本地人,話語中帶着濃重的魔都口音,小鎮上住着一位魔都人士,這倒少見得很。
疑慮在心中一閃而過,宋隱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對着老人家點點頭:“老伯貴姓?”
“免貴,姓柯。”
“柯老伯,家裏來了個小孩子,想請你幫忙找個保姆。”
這是要長住嗎?柯源覺得這事兒不太靠譜,眼前這個男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個合適的育嬰人選,這種話當然只能放在心裏面。
“成啊,照看孩子的保姆是吧?我會幫宋先生多留意,就是要多等幾天,等到水退了再說。”
宋隱道了謝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猶豫了一下又問:“孩子一直在哭,他是不是餓了?我可以給他喝牛奶嗎?”
“牛奶不太好,孩子太小還是喝配方奶比較好,不過小朋友快滿一歲了吧?”柯源又一次懷疑起男人的育嬰能力,看看孩子的個頭,試探着問。
宋隱算了算時間:“應該有一歲多了。“
柯源有點意外地看着小傢伙:“一歲的話你可以喂他稀飯,這幾天不喝牛奶也不會有問題。”
看他哭的上氣不連下氣着實可憐,又遲疑着補充:“你要不嫌棄的話,我今天剛好熬了粥,剛做好,還沒有動過的。”
宋隱走南闖北,職業和經歷決定了他對階層的認知比較淡漠,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了,倒是讓柯源稍稍有點意外,馬上高高興興地取碗盛粥。
粥盛好,想了想,又端出一碗蒸蛋,一邊往粥碗裏舀蛋一邊說:“這些食物一歲多的小朋友都可以吃一點點。”
小傢伙大概是餓的慘了,聞到食物香味兒大哭變成了哼哼,眼珠兒跟着飯碗轉,等到宋隱接過碗迫不及待地伸出小胖爪,可惜宋隱完全不懂小朋友那顆餓慘了的心,端了碗跟柯伯道了謝,轉身就要返回樓上,小朋友看得到吃不到,大急,嚎淘大哭……
柯源給逗笑了:“宋先生您先喂他吃飯吧,他等不及了。”
宋隱皺着眉看看稀飯又看看小傢伙,二樓到五樓至多三分鐘,他實在不能理解為什麼小傢伙連三分鐘都等不及,不過小孩的哭聲跟生化武器差不多,為自家耳朵作想,他妥協了。
……
十分鐘后。
“他怎麼還在哭?是不是沒有吃飽?”
柯源也是眉頭深皺:“不應該啊,他這麼小吃這麼多足夠了。”
小皓這麼大的時候可吃不了這麼多。
想起兒子柯源走了一下神,然後一拍腦門:“宋先生,你有給他換尿布嗎?”
尿布?什麼尿布?……
喔,尿布。
突然間,宋隱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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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夏一邊吃飯一邊聽柯爺爺講宋家要找保姆的事情,碗裏的飯吃完,心裏也盤算得差不多了,從角落裏翻出幾個黑色膠袋準備出門。
齊小冬有一口沒一口地啃着玉米棒子,見狀立即跳起來:“哥,你上哪兒去?”
“我回家拿點東面。”
“我也要去。”
“不行,天都黑了,你老老實實獃著,陪柯爺爺看電視。”
“你騙人,根本沒有電視。”
“雨都停了,今天晚上肯定有。”
旁邊柯源也露出不贊成的樣子:“小夏,現在到處都是水,街上連盞路燈都沒有,晚上好好獃家裏吧,不要出門了。”
齊小夏擺擺手,扔下一句“我沒事”匆匆躥出門,生怕弟弟跟來,跑的比兔子還要快──今晚要乾的事可不能讓小冬摻合進來。
這會兒剛過六點鐘,天早已黑盡,天上看不見一顆星星,路燈十盞九不亮,風還老大,又冷,刮在臉上生生作痛。齊小夏罵了一句“破老天就會欺負窮人”,緊緊身上半舊的防寒服,藉著船頭的應急燈,往老鎮方向而去。
齊小夏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在小鎮生活了十五年,他又皮,對閑陽可說是了如指掌。但是,即便是他,也不敢在這種時候去往老鎮那邊,好在他的目的地本來也不是那裏,他要去的地方就在新區的邊沿地帶,是一個建築工地,這兩年房市不穩,地基還沒打好老闆就跑路了,留下深深一個大坑還有坑邊的幾排工棚。
齊夏的家就在工地附近的山上,他熟門熟路,在工地旁邊一個隱蔽的避風處下船,綁好船索,也沒敢拎上應急燈,黑燈瞎火中深一腳淺一腳地摸向工棚。
他知道今天早上趙大順幾個混子摸了鎮上一家超市的倉庫,弄來的東西都堆在這個工棚裏面,天氣這麼冷,雨又剛停,晚上肯定沒有人守夜,偷的東西也沒個數,他拿幾包奶粉肯定不會被發現。
趙大順幾個跟齊小夏的情況差不多,都是爹生天養的那種,他沒跟趙大順一起混絕對不是他的境界比較高,打心眼兒里來說他對趙大順還是很羨慕的,無本生意來錢多快呀,他不參於,不是他不願,是他不敢──他還有個弟弟要養活呢,他要進了局子,誰來養小冬?
齊小夏在距工棚七八米的地方停下腳步,小心翼翼地打量起四周,四周除了黑暗就是黑暗,什麼都看不見。這個“看不見”還真就是字面的意思,比如前面不遠處應該就是工棚了,這會兒卻連個輪廓都看不出來,還有,他很清楚左手邊有棵桂樹,工地開工那會兒民工們喜歡端着飯盆蹲下面一邊吃飯一邊侃大山,那麼大一棵樹,這麼近的距離,這會兒卻完全隱在黑暗中,彷彿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
這幾天太邪門了,無論是十一月暴雨連天,還是現在的伸手不見五指,這都是齊小夏從來沒有經歷過的,總覺得不是一個好兆頭。不過對此他倒是樂見其成的,看不見正好,黑咕隆咚一片,沒有一星半盞的火燭,證明附近確實沒有人。
齊小夏心中暗喜,人卻不敢大意,靠着對地形的熟悉和天生的良好方向感,泥濘中一步一頓摸向工棚,知道工棚前面就是個積滿水的大坑,生怕不小心滑進坑裏,可謂是小心又小心,十來米的距離他足足走了十分鐘,又在工棚外面站了整整兩分鐘,耳朵貼在門上,確認裏邊沒有任何聲響,這才從衣兜里掏出手電筒,“吱呀”一聲,推開木門。
齊小夏的手電是個洋貨,長方形狀,非常小巧,比打火機還要小上一圈,亮度卻是足夠,一般是掛在鑰匙串上用來應急的。這東西是一年以前某個外籍遊客遺落下來的,齊小夏撿到后馬上當作寶貝──簡直就是為偷雞摸狗量身定做的啊,比如現在。
靠着小小一束手電光亮,齊夏很快在一大堆亂七八糟的紙箱子中找到目標,害怕被發現,也沒敢多拿,只裝了幾包尿不濕和兩罐奶粉,估計夠小崽子用上十來天的。
齊夏一邊紮緊膠袋口子一邊盤算要敲上多少錢才可以出手,百年不遇的大水災呢,錢要少了他都對不起這個“百年不遇”,想到高興處,不良少年腦子一熱,輕輕吹了聲口哨──發一次大水別人家都是各種倒霉,倒是便宜了他,這兩天賺的比以往一個月都多。
萬不料樂極生悲,他這聲呼哨就象魔法咒語,“咣鐺”,屋子的另一邊一聲巨響,像是有什麼重物砸到地上,在寂靜中傳出老遠。
齊小夏嚇了一大跳,一下子僵在地上。
過了好一陣,再沒有聽見別的聲音,齊夏終於大着膽子用手電照過去,手電光中,卻見屋子的角落裏,距他不過五六米的地方,一個人形物臉朝下趴在地上,腦袋邊上有個破鍋,右手緊緊攥着,像是攥着個什麼東西。
齊小夏狠狠咽下一口口水,一步一步,朝着地上的人形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