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第三百三十三章 行宮危急
軍情十萬火急,聖人再無睡意,行宮中立時便燃起了燈火,已經睡下的眾臣都被陸陸續續喚了起來。王子獻亦不例外,一面急急地往議政殿中趕去,心中一面猜測必定是前線出了變故。不過,縱然是他也不曾想到,靺鞨諸部與高句麗殘部居然膽敢趁火打劫、大舉進犯。
自勝州叛亂以來,尚不足兩個月。東北諸州民間便是得到了叛軍的消息,也不至於轉瞬間就傳遍了關外敵國。他們怎麼可能在短短數十日內便迅速作出反應,互相勾結,兵馬糧草、用兵之策皆準備萬全?
——除非,河間郡王與他們早已暗中勾連。就像給突厥鐵勒諸部許諾以重金與裂土封侯作為誘餌一般,用大唐疆土以及糧草金銀等物,換取靺鞨與高句麗的支持。
靺鞨這些年一直被大唐北疆的騎兵拒於關外,又迫於突厥與鐵勒部族的不斷驅趕,只得逐漸往北遷徙。北疆乃苦寒之地,據說冬季長達將近半年,他們又如何可能一直忍受下去?若有覬覦關內的機會,定然不會放過。高句麗則因擾亂百濟、新羅兩個小國的安寧,曾被先帝派兵教訓過一回,殘部勉強能維持國內平和,苟延殘喘。而今有機會一雪前恥,自然也不會錯失時機。
“陛下,臣以為,河間郡王必定早已勾結外敵。”隨在御駕邊的重臣亦並不少,兵部左侍郎便是其中之一。他亦頗通兵事,慷慨激昂地指責河間郡王禍國殃民的行為,並表示這種罪責不止他一人須得承擔,女眷與子嗣也須得同罪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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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寒風捲起白雪,如無數冰冷的刀刃,撲向正策馬奔馳的數騎。縱是披着厚實的大氅,戴着暖和的皮帽,騎士們露出來的半張臉也依舊凍得通紅,眉眼處凝結着冰霜。每當烈風襲來,臉上就猶如被鋒利的刀割裂一般,疼痛難熬。
為首者手持旌節,五指早已僵硬得幾乎沒有知覺。不過,無論再如何難受,身為使者,旌節便如同魚符,亦是大唐的象徵,片刻都不能離手。他抬首望了望天色,對身畔的男子道:“風雪來得突然,若執意前行,恐容易迷失方向。不如尋個避風之地稍作歇息,待風雪過後再趕路也不遲。料想這樣的天氣里,諸部落也不可能再遷徙去別處了。”
他所言的正是突厥語,字正腔圓,令那突厥貴族打扮的年輕男子頗感驚訝:“王舍人所言極是。那就早點找個低谷暫時避一避,順帶烤烤火,吃些乾糧也好。我的名字是恩耳古,底里和部落族長之孫,王舍人直呼名字就行。”
一行人遂就近尋了個凹陷的谷地歇息,護衛兵士以及突厥貴族的奴隸們各司其職,生火,煮肉脩,搭簡易的帳篷。王子獻則與恩耳古坐在火堆邊,談論着那些個“心生動搖”的部落究竟為何會如此。
“說是不能讓自家的女人孩子沒吃沒喝,又凍又餓地死在草原上,其實都是貪婪的借口。”恩耳古道,滿臉不屑之色,“部落里常年和商隊來往,買賣牛羊和皮毛,怎麼會沒有積存的糧食?只要當首領的能慷慨一點,說服貴族們暫時把糧食拿出來,大家一起熬一熬,總能熬到去單于都護府或者周圍州府求助的時候!”
王子獻點點頭,贊同道:“說得是,他們不願分享自家的金銀和糧草,更不願放棄享樂的生活,所以才滿口謊言,欺騙了部落中的勇士。逆賊正是看準了他們的弱點,才將糧食送給他們,假仁假義地幫他們過冬,成了所謂的‘救命恩人’。說不得逆賊還私下送了這些首領重金,才能收買他們支持自己。”
恩耳古恍然大悟,更是憤慨:“那些最卑鄙的傢伙還派人來勸我祖父,說什麼天可汗不守信諾,河間郡王才是守信的人,值得我們擁戴為天可汗。還不知道他們背後究竟收了多少金銀財寶,才這麼不知羞恥地為河間郡王辯護!!”
“還有另一些說是收了糧食理虧的,一聲不吭地就跟着他們走,看起來像是沒有派兵也沒有背叛天可汗,只是為了活命。但誰知道他們什麼時候收夠了錢,轉頭就把青壯男人都送到戰場上去了?!他們也不仔細想想,天可汗從來沒有辜負過我們,我們又怎麼能辜負天可汗?”
聽罷,王子獻拊掌而嘆:“說得好!!如果有酒便好了,這種時刻當浮一大白!!恩耳古,如你這樣的突厥勇士,才是真正的有情有義!不會為金銀財寶這樣的小利所動!我敢擔保,只要你願意為聖人效忠,日後指不定又是一位大將軍!!”
恩耳古大笑起來,端起旁邊的肉羹,佯作酒碗與他相敬:“這時候先飲些熱羹湯!等到有酒了,咱們再喝個痛快!!哈哈,其實我早就想過能不能離開那片草原,到長安去護衛在天可汗身邊!!雖說草原廣袤,在上頭可以自由自在地奔馳,但我總覺得自己的心飛得比草原更高更遠!”
“大丈夫當有大志向,理應如此!”王子獻也飲盡了肉羹,笑道,“只要這回咱們出使順利,能將那些貪婪而又膽怯之輩勸回來,帶他們去見陛下,便是立了一大功。靠着功勞得了陛下看重,自然會將你留在身邊好生歷練。”
恩耳古眉飛色舞地點着頭:“那咱們就算是動手揍,也要將那群混賬東西揍服了!!”
王子獻勾起嘴角,隨手用枯草和小石子在雪地上擺了一張輿圖:“眼下咱們大約在此處,距離戰場約有一百餘里左右。太原府州城在此處——而按你所言,那些部落應該聚集在這附近,正好在戰場的西北方向。你可知,為何他們不遷徙往正北或者東北?駐紮在朔州與戰場中間,豈不是更能顯示出他們對‘恩人’的情義?”
恩耳古思索片刻,搖了搖首:“也許是害怕被逼着上戰場?到時候就算不想派出青壯,也不得不派?”
夜色漆黑如墨,一彎新月孤懸空中,襯得周圍的星辰越發光芒璀璨。
破敗而寂靜的寺廟內,一名年輕的僧人抬起首,凝望着星辰變幻。遠處隱約傳來陣陣哭喊與尖叫聲,他神色微微一動,輕聲默念着“阿彌陀佛”,眼中滿是悲憫與不忍。不多時,他便轉身回到殿中,默默地擦去佛像上的灰塵,低聲地念誦起了《心經》。他的聲音十分清越,誦讀經文隱含韻律,很是動聽。
“圓悟法師!”這時候,一個小沙彌飛快地推門進來,滿面急色,“有一家人自稱是寺廟的信眾,想讓女眷悄悄地躲在廟中,眼下正等在外頭呢!咱們究竟該不該答應?那些該墮入地獄的兵匪正在挨家挨戶地搜查,很快便要輪到咱們了!”
圓悟思索片刻,果斷地道:“讓她們都進來。我記得廟中有個藏糧食的地窖,只能委屈她們在裏頭住上些時日了。”說罷,他親自出去打開了歪歪倒倒的廟門,將外頭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一家老小迎了進來。
圓悟尚未回話,男子身後拄着拐杖滿頭銀髮的老婦便立即在他腿上敲了好幾下:“小師傅好心好意讓咱們一家人進來避難,你問東問西地作甚?小師傅,實在慚愧得很,這些時日不得不在廟中暫時避一避了。我們已經備了些糧食,與兩位小師傅一起節省着用,大約能支持三五個月。料想朝廷在這三五個月裏,也該平定這幫逆賊了。”
老婦精神奕奕,身後的中年婦人性情溫婉,幾個少年少女目光清正,看來也應當是低階官宦人家,頗有幾分見識。圓悟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和中年男子帶來的部曲一起將廟門合上后,便讓小沙彌將他們一行人帶進地窖中。需要藏身的攏共也就七八個人,和行李糧草等擠在一起,也不算太過逼仄。
將家人安置妥當后,中年男子方鬆了口氣,又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圓悟。將家人都託付給陌生之人——即使是個出家人,他也無法全然安心。只是,如今他已經沒有其他的選擇——或者生,或者死,都該一己承擔,絕不能連累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