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結局篇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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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呼吸一滯,猛然對上面前宣武帝的眼睛。若說平日他還帶着虛偽溫和的笑容,那麼此刻這眼神便是毫無遮掩了。甄寶璐不是個好脾氣的人,卻也存着理智,這個時候和宣武帝作對,絕對沒有好下場。她自己也就算了,可還有女兒,她不能衝動。
甄寶璐定了定神,面容淡淡道:“皇上這是何意?”
宣武帝勾唇一笑,靜靜望着面前容貌清絕的少婦。他知道這甄寶璐的確是美,他後宮的女人,沒一個比得上她的。他也知薛讓將這妻子當成寶,擱在從前,他為了羞辱薛讓,的確會做出那種事情。
可如今嘛。
宣武帝想着那單純可人的玉妃,便覺得再美的美人,也不及一個全身心都屬於他,單純又善良的女子。
宣武帝心情大好,對着甄寶璐道:“事已至此,朕告訴你也無妨——你當真以為,朕要薛讓平定了蘄州,朕便能信任他,放你們母子出宮與他團聚嗎?”宣武帝笑了笑,繼續說道,“……穆王蕭禮,並非看上去那般懦弱無能,早前他們父子倆在蘄州就不安分,私下屯兵,其罪當誅。朕的確想儘快解決薛讓的性命,可朕知道他還有價值,這回他替朕解決了蕭禮那個亂臣賊子,若是能平安歸來,朕這裏自然有獎賞等着他……”
甄寶璐哪裏不知宣武帝的“獎賞”是什麼——兔死狗烹,等待薛讓的只有死路一條。
甄寶璐捏了捏拳頭,曉得薛讓凱旋那日,這宣武帝定然會設埋伏。便是再如何的相信薛讓,這個時候,也下意識的擔憂了起來。她咬了咬唇,才問道:“皇上為何這麼做?”
宣武帝想了想,看着面前的甄寶璐,輕飄飄道:“為何?自打朕登上這皇位以來,從來沒有真正安心過,朕在想,若是薛讓死了,朕心裏應當會好過一些吧。”
甄寶璐直直的立在原地,看着宣武帝緩步出了偏殿,這才面色蒼白的朝着後面退了幾步。
“……娘親。”棠棠很快從羅漢床上爬了下來,胖乎乎的身子很是靈巧,就這麼跑到甄寶璐的跟前。
聽到女兒軟軟的聲音,甄寶璐含笑低頭,彎腰抱住女兒小小的身體。可她心裏面,的確是害怕。若是薛讓出事……
候在外面的霍青芍,瞧着宣武帝走了,這才急急忙忙跑了進來,瞧着甄寶璐這母女二人抱在一起,便擔憂道:“那狗皇帝可有欺負你?”
宣武帝要殿內的宮婢出去的時候,霍青芍就有種不祥的預感,奈何那宣武帝的身份,她只能退到外面去。霍青芍最明白甄寶璐的美了,別說是男人了,便是她這樣的女人,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也無法挪開。霍青芍在皇宮裏也算是待了一段時間了,知道這宣武帝後宮嬪妃有多少,更知道他同先皇一樣,是個痴迷女色的,若他想對甄寶璐如何……霍青芍就一直待在外面,想着但凡聽到一點動靜,便直接衝進去,無論如何,都不許讓那宣武帝碰她一根手指頭。未料她在外面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任何動靜,反而瞧見宣武帝走了。
可一進來,就看到甄寶璐抱着女兒,自然以為甄寶璐受了欺負。
甄寶璐瞧着霍青芍氣憤的模樣,也不想讓她擔心,說道:“我沒事,他沒對我如何。”
“那就好,他若是敢胡來,我就和他同歸於盡!”霍青芍捏着拳頭,咯咯作響。
甄寶璐彎了彎唇,心裏卻甚是沉重,懷裏的女兒揚起白嫩小臉,輕輕叫了她一聲:“娘親。”
女兒聰慧,方才宣武帝的話,她應當也是聽懂了吧。
甄寶璐摸了摸女兒的臉,這會兒滿心都是薛讓。
這宣武帝出了偏殿不久,那甄寶璋便怒氣沖沖的過來了。瞧着甄寶璐就惡毒道:“自己的夫君不在,竟腆着臉勾引皇上,身為有夫之婦,甄寶璐你真是不要臉!”
甄寶璋知道那宣武帝彷彿很喜歡那小男娃,他難得來一回長春宮,她精心裝扮,他去見的卻是甄寶璐母子。
在甄寶璋看來,甄寶璐自然是想藉著兒子,和宣武帝多多親近。她自負美貌,宣武帝又是個喜歡美色的,連那容貌平平的玉妃都能這般寵愛,難保不會被甄寶璐這個狐媚子勾了去。
甄寶璐心裏正不痛快,起身便道:“惠妃娘娘未免將人想得太過骯髒。我是如何進來的,惠妃娘娘心裏最清楚,若是惠妃娘娘擔心,今兒便將我們母子放出宮去,我保證絕對不再踏入宮門一步。”
起初甄寶璋的確是想藉此機會幫宣武帝的忙,可到頭來,宣武帝也沒有給她任何的獎賞,而目下看着宣武帝竟單獨和甄寶璐相處,將殿內的一些個宮婢都趕了出去,難免不往那方面想。若是甄寶璐真的爬上了龍床,得了宣武帝的寵,案頭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自己啊……甄寶璋想想就有些后怕。
她又何嘗不想放他們出宮……
甄寶璋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看你能囂張到什麼時候!”她再衝動,也不會打亂宣武帝的計劃。這麼久她都忍過來了,還忍不了這幾日嗎?到時候宣武帝解決了薛讓,這甄寶璐母子還不是如浮萍一般漂浮無助,自然任由她宰割。
甄寶璋一走,霍青芍就在後面念叨:“同是齊國公府出來的,怎麼差這麼多!”
甄寶璐也頗為無奈,她明白自己的處境,不該得罪甄寶璋,這個時候甄寶璋不敢動他們,不過是因為薛讓還沒回皇城。但凡薛讓出了什麼事,甄寶璋要如何對付她,她是沒有反手的餘地的。可她同樣也清楚,就算此刻她忍氣吞聲,以甄寶璋的性子,那會兒也不會心軟的。
左右都是一樣,她不如按着自己的性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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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這裏一直沒有薛讓的消息,就算她想法子欲將宣武帝的計謀告知薛讓,也沒有辦法傳出去。明明知道,卻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薛讓涉險。
接下來的每一日,甄寶璐每都度日如年。
又過了半月,宣武帝龍心大悅。
原是那玉妃有了一月身孕。
玉妃得寵已有數月,比之先前宣武帝寵愛的嬪妃,已經算是盛寵了,可只要沒懷上皇子,那些個嬪妃便還能心存僥倖,盼着她有朝一日失寵,從雲端落入泥沼。卻沒想到,這玉妃竟然有如此福氣,懷上了龍嗣。
宣武帝本就寵愛玉妃,這麼一來,更是將玉妃當成心尖尖兒上的寶貝,那原是對玉妃有意見的沐太后,也對玉妃喜歡了起來。
玉妃雖然得寵,卻也是個守本分的,隔斷時間都會去宮裏其他姐姐的宮裏坐坐,甄寶璋雖是備受冷落的妃子,可說到底也是宣武帝第一個妃子,玉妃也時常來長春宮這邊。
甄寶璐也曾碰見過這位玉妃,見她笑容乾淨,瞧着的確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就這麼一個女子,配宣武帝自然是可惜了。畢竟以宣武帝的性子,不可能一輩子都寵着玉妃。玉妃這般性子,一旦失寵,那下場可想而知了。
甄寶璐只瞧了一眼便挪開了,畢竟目下她自身都難保,哪有心思想別人。
那玉妃走出長春宮前,瞧見了甄寶璐和她手邊的小男娃,這才走了過去,對着甄寶璐打了招呼,而後低頭看着那小男娃道:“這是本宮繡得荷包,瞧瞧可喜歡?”
這是玉妃第二回送棠棠荷包了,甄寶璐倒是沒多想,只讓女兒乖乖接過。
等回了偏殿,晚上甄寶璐給女兒脫衣裳的手,才見那荷包從她的衣裳之中落了下來。甄寶璐順手拿起來瞧了瞧,待看着上面的圖案,才忽的一滯。
上回繡得是老虎,而這回這荷包上面,繡得是嬌艷欲滴的海棠。
甄寶璐怔了怔,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只將女兒安頓好,去找上回玉妃送的那個荷包。她從衣櫃中將那荷包拿了出來,細細端詳一番,上面的確綉着一隻大老虎,可四周的花紋,依舊是海棠花。
甄寶璐雙手攥緊了一些,將這兩個荷包翻了過來。
兩個荷包都有夾層,甄寶璐摸了摸,才尋了一個剪子,將這倆荷包剪了開來。
細細尋找一番,裏面有兩個卷的極細的紙條。
頭一個寫得是:六月二十,子時。
第二個寫得是:御花園,朱翠亭。
甄寶璐坐在榻邊,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這玉妃……是要幫她?甄寶璐想了想,確定自己和玉妃素未謀面。玉妃便是再單純,也知道幫了她們母女的後果。可能用這種法子傳遞消息的,那玉妃想來不似看上去那般單純。那麼,她留在宣武帝的身邊,興許也是有人在背後操縱的。
會是誰呢?
甄寶璐覺得薛讓還沒那個能耐,畢竟這三四年,他們遠在桐州。可這皇城之中,又有誰會有如此本事?
甄寶璐想了許久,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可瞧着這紙條,她心裏總算是有一線希望了。離六月二十號,也不過三日,那朱翠亭她也是知曉的,正是那回她同薛讓見面的涼亭。
甄寶璐抬手拿起燈罩,將字條焚毀,這才緩步走到榻邊,看着坐在榻上板着一張肉嘟嘟小胖臉的女兒,湊過去親了一下:“棠棠,咱們興許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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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幾日,玉妃並未再來長春宮,不過她忍不住對玉妃的消息上心了些,只聽說那宣武帝將玉妃寵得無法無天,恨不得將天上的月亮摘下來給她。至於那甄寶璋,原先還擔心甄寶璐爬上龍床呢,這會兒哪有空再想這事兒,每每想到那玉妃懷上龍嗣,嫉妒的臉都擰了起來。
甄寶璐就待在偏殿,慢慢的等着二十日的到來。
到了六月二十日的晚上,甄寶璐便將女兒的衣裳都穿戴好,自個兒也穿了一身暗色便捷的衣裳。那霍青芍也是個有本事的,摸清了守在偏殿值夜的侍衛的輪值時間,趁着那空擋,悄悄領着甄寶璐母女出了長春宮,朝着御花園的朱翠亭走去。
甄寶璐手裏抱着女兒,可謂是心驚膽戰,好在她這女兒安靜乖巧,令甄寶璐安心了不少。
月黑風高,樹影婆娑。
甄寶璐到了朱翠亭這邊的時候,才發現這裏壓根兒沒有侍衛,彷彿是提前被支開了似的。霍青芍抬手,朝着皇宮東南方向指了指,那邊火光衝天,彷彿是走水了。
甄寶璐心下瞭然,知曉這應當是玉妃想的法子。
忽的耳畔傳來一陣細微的聲響,甄寶璐抱着女兒的手臂一緊,朝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見有一抹纖細的身影,正從假山後面走了出來。此處雖然漆黑一片,可甄寶璐還是憑着感覺,輕聲喚道:“玉妃娘娘?”
從假山後面走出來的,正是玉妃。只是平日這單純天真的妃子,此刻卻是異常的沉着冷靜,瞧着甄寶璐,就上前道:“薛夫人,話不多說,我是奉命救你們母女出去的,請隨我來。”
甄寶璐心下好奇,不過還是點頭,跟着她一道朝着假山後面走去。
甄寶璐正好奇這玉妃究竟用什麼法子救他們出去,皇宮戒備森嚴,她又不是一個人,按理說壓根兒是不可能的。她欲開口詢問,卻見這纖細嬌小的玉妃,走到假山後,立在一塊巨大的佈滿青苔的石頭前,而後彎腰,竟然憑着那纖細的胳膊,將那巨石移到一旁。
別說是甄寶璐了,連自詡功夫不輸男子的霍青芍,也被玉妃的舉止給驚到了。
霍青芍一看便知那巨石有多重,這玉妃看着嬌嬌小小的,身形同甄寶璐差不多,可這力氣……霍青芍不自然的咽了咽口水,心裏五味雜陳。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那巨石移開,下面竟然是一個地道。玉妃朝着甄寶璐道:“還好趕上了。”若這地道再挖遲幾日,那她的功夫都白費了。
又對着甄寶璐道,“這地道通往的是城郊的一處別院,非常的僻靜安全,薛夫人趕緊走吧。”
甄寶璐對這位玉妃也充滿了好奇,忍不住道:“娘娘為何要救我?”
玉妃笑了笑,道:“我的本是賤命一條,若非公子,哪能活到現在。這回奉公子之命,救薛夫人你們出去,自然會竭力完成。”
甄寶璐沒有再多問,卻也好奇,這玉妃口中的公子究竟是誰?只是事不宜遲,甄寶璐道了一聲:“多謝。”這才抱着女兒小心翼翼走入地道,跟在霍青芍的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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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宣武帝一聽薛讓那邊傳來的消息,惱得拍案而起,厲聲道:“反了!這薛讓是要反了不成!”
宣武帝跟前的徐公公,見他如此暴怒,便道:“皇上,那薛讓和穆王的人馬,已經抵達慶州了……”
若要說反,的確已經反了。
只是那穆王和薛讓是打着昔日大皇子的名頭直奔皇城的。這幾年,宣武帝由着性子不知殘害了多少忠良,便是連這宣武帝如何對待薛將軍的事,都是聞之令人心寒。是以自蘄州那邊一路過來,意外的暢通無阻。
前幾日才收到薛讓那邊的捷報,說是已經拿下了穆王。卻不料,這兩人竟然狼狽為奸,沆瀣一氣,悄無聲息的就打到皇城來了。那守城的李宏毅是沐太后的一個表兄,本就沒本事,靠着沐太后的裙帶關係才坐到這位置上,這回穆王和薛讓帶領的軍隊氣勢如虹,這沐宏毅早就亂了分寸,任由他們暢通無阻的長驅直入了。
慶州一破,那不日便要抵達皇城了。
宣武帝坐在龍椅上,萬萬沒想到,這二人竟然聯手,而且瞞天過海,人都要到皇城了,他才收到消息。他想了想,才道:“薛讓這亂臣賊子,難不成連妻兒都不想要了?”
宣武帝知道薛讓有多在意這對妻兒,只要他的妻兒在他手上,便是真的到了皇城,他也有本事叫他退兵。
這個時候,長春宮便傳來了消息,說是甄寶璐母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