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庄妍X白鶴芋

“122號！”

隨着一聲叫聲，依偎在櫃枱旁邊的少女略略抬起了頭。

下午三點的陽光正好，灑在她稜角分明的側臉上，不同於普通人的輪廓，她的模樣看起來有幾分外國人的味道。

她手裏捧着一本書，假如忽略書名《霸道王爺小嬌妻》，那一定是個很美麗的畫面。

“這個點還有人吃火鍋啊？”她懶洋洋地直起身子，把書隨手一放，嘟囔一句，聲音低沉帶一點沙啞，一點兒都沒有青春期少女聲音的味道。

“有錢賺你管他什麼時候吃。”說這話的叫小綠，是同她一起來打工的，她們是同班同學。

一邊說著，小綠一邊將點單券拍在桌子上。

櫃枱旁的少女勾起嘴角笑了笑，動作麻利地用計價器打出賬單。

她很瘦，五指修長，手上指骨分明，小綠倚在她身邊看她打單，不一會兒忍不住捂住臉。

“哎呀哎呀，庄妍，要是你是個男生多好。”

叫庄妍的笑了，她揚起一雙上挑的眼睛，笑道：“我要是個男生，那又怎麼了？”

小綠故作一派天真道：“那我就可以追你呀。”

庄妍笑兩聲：“難道女生不可以追女生？”

小綠撇嘴：“那生孩子呢。”

“唉，小綠啊，你才幾歲就已經渾身充滿母性光輝了。”庄妍從計價器上撕下打出來的單券塞進小綠手裏，小綠眨眨眼睛，睫毛上的銀粉亮晶晶的，像是少女一般鮮活璀璨。

今天是周末，她們不上晚班。

下午六點的時候，庄妍和小綠換班了。

她們在更衣室換衣服，庄妍穿一身校服，校服是很不好看的，小綠倚在門邊，雙手環胸，看着庄妍脫下火鍋店的制服，套上自己的襯衫，然後披上校服。

“誒，”她說，“你有沒有想過做模特啊？”

庄妍回頭望她。

“你長得這麼高，身材這麼好，又漂亮，還是混血呢，硬件這麼好，為什麼不做模特？”小綠很奇怪地問道。

庄妍似乎覺得小綠有點可愛，她挑眉：“是嗎？哦，原來你覺得我身材好又漂亮啊。”

“喂，你這人能不能抓住重點啊！”小綠臉通紅，幾欲跳腳。

“沒想過。”庄妍拉好外套的拉鏈，準備往外走。

小綠一把將她拉住：“庄妍，我是認真的啊，你知道那個《星光show》雜誌嗎？我看雜誌上在招高中生模特呢，聽說有好幾千塊酬勞呢，我知道你媽媽……”

她話還沒說出口，庄妍卻忽然轉過頭，她伸出手指輕輕點在小綠的嘴唇上。

她們正是愛美的的年紀，小綠像所有正常的高校女生一樣，用着化妝品，她的嘴唇上有一點薄薄的唇彩，現在被庄妍這樣觸碰，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庄妍笑起來，語速很快：“謝謝。”

她抬起手看了看腕錶，說道：“我得走了，晚上還有一份兼職。”

“你……”

小綠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庄妍已經走了出去。

她看見庄妍的背影，她動作熟練地跨上自行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人潮深處。

***

庄妍晚上的確有一份兼職，是在市郊一家商店。

商店開在市郊，顯然生意是不大好的，它只有一個店員，就是庄妍。

這家店只有周末晚上生意才會好一點，老闆娘是被這附近的富商包養的，不大管事，開個店打發時間，就請了庄妍。

反正高中生單純，像庄妍這樣的，也不大管閑事的，是最好不過了。

這家店位置很尷尬，在市郊，可是離富人區又有一點距離，裏面東西很漂亮，可是都是些舶來品，那個時候來說，價格比較昂貴。

庄妍在門口停好自行車，往店裏邊看，裏邊只有三三兩兩幾個顧客，老闆娘有一搭沒一搭地和他們聊着，見庄妍來，也只是挑挑眉，看來今天生意不太行。

庄妍笑笑，做生意，哪裏是這個樣子。

但老闆娘待她也不算是好，莫名的責罵也常有，好在薪資不錯，庄妍性格也還算可以，也能忍她的怪脾氣。

但生意上，庄妍也絕不多說一句，

那幾個顧客來了，問了幾句，老闆娘說了些，又接不上了。

生意沒做成。

老闆娘倒也不懊惱，自顧往櫃枱坐了去看電視。

庄妍沒有座，也就依在門邊看着。

不遠處燈火漸漸亮起來了，稀稀拉拉的。

也是，庄妍心想，能住那片區域的有錢人，也不算多。

今天看來沒什麼生意了。

她垂下眼眸，想要從衣服口袋裏翻小說看——老闆娘默許了她這種行為。

但是，她還沒能動作，店裏就來客人了。

是個女孩子。

年紀可能比自己小一點。

庄妍看着——她看起來年紀不大，面上很好看，水靈靈的，穿一身校服，不是庄妍那種寬鬆的運動服式，而是附近私立中學的校服。

私立中學搞什麼學習國外先進思想，校服統一英倫風，白襯衫，黑色蝴蝶結，棗紅色的外套搭藍綠色格子短裙。

胸前還別一個徽章，的確很英倫。

可惜這水靈靈的小姑娘長得不太英倫，黑頭髮大眼睛鵝蛋臉，腦後還別一個蝴蝶結髮卡，雖然是個小美人，但是一看就是標準的中國人。

穿外國人制服的對方，和穿着標準中國式校服的假洋鬼子——就是自己。

人類真是有趣。

庄妍在心中笑了兩聲。

那女孩看起來有些局促，庄妍上前問道：“想買什麼？”

那女孩後退兩步，一雙眼睛看了看庄妍，想了想，又指了指貨架上的東西。

庄妍順勢一看，是一個庄妍不認識的玩意。

“哦，給你看看吧。”

庄妍不知道這東西做什麼的，但她還是沒有表露出來，她從柜子上取下來，小心遞給那女孩。

沒想到女孩連忙搖頭：“不、不……不用看了。”

庄妍挑眉。

女孩有點報赧：“我……其實我每天放學，都會來看的，已經看了很久了。”

原來是這樣。

庄妍笑起來：“一千。”

那女孩似乎是攢了很久的錢，從背包里一張一張掏出來，庄妍看她那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你送人嗎？”她問。

那女孩愣了愣，隨即點頭：“我爸爸生日就要到了。”

哦，送爸爸啊。

庄妍笑笑，將那東西包起來，又問：“要寫留言嗎？我們這裏免費提供小卡片。”

女孩臉一紅：“我的字不太好看……”

隨即她又說：“你幫我寫吧。”

庄妍挑眉。

“要是我的字比你的字更不好看呢？”

她語氣輕佻，是含着笑的，那女孩臉一紅：“不……沒關係。”

於是庄妍抽出一把彩色的紙：“選一張吧。”

那女孩挑選起來，她做這件事情的時候，出乎意料地認真，讓庄妍覺得很新奇。

她好像很喜歡這種花花綠綠的東西。

庄妍心想。

她選了一張淡綠色的，上面印了白色的小花。

“就寫，送你生日快樂，”她小聲說道，“親愛的爸爸。”

庄妍依言寫上，她的字的確很好看，女孩在一旁看着，忍不住眨眨眼睛：“你的字很漂亮。”

“是嗎？”庄妍挑眉，“很多人這麼說。”

那女孩笑了笑，似乎是只有一瞬，但是庄妍捕捉到了。

她笑起來有點傻氣，庄妍心想。

“好了，落款呢？”她問。

“愛你的鶴芋——仙鶴的鶴，洋芋的芋。”

原來她叫鶴芋，倒是很符合她的氣質，庄妍心想。

她把紙和東西包在一起，裝在紙袋裏。

那叫鶴芋的女孩子似乎很開心，連聲說謝謝。

庄妍送她出門。

那女孩頭也不回地，小心翼翼地捧着手裏的東西，彷彿是捧着一件珍寶。

庄妍，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的身影在夜色中漸漸消失。

有錢人家的女孩子啊。

庄妍心想。

大概和自己，永遠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