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終章（上）

誠如秦宏所料，大清早剛一起來，蕭老爺子就接到了許家質問的電話，言詞相當犀利，大有不給個交待就撕破臉皮的架式。

也不怪許家震怒，許孝仁可是被硬生生連麻藥都沒打的拔了滿口的牙，那得多疼？動手的人得多狠？最主要的是，許家若忍下這口氣，還怎麼在B市立足？

“去叫瑾晗到書房見我。”放下電話，蕭老爺子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蕭瑾晗，蕭家人里也就他有能耐神不知鬼不覺的拔了許孝仁的牙。

不多時，蕭瑾晗來到了書房，臉色不算太好，眼底染着淡淡的青色。

他幾乎一整夜沒合過眼，聽了蕭瑾昱的話后，他和蕭瑾昱一樣都認定了小晞與沈然不止換過一次靈魂，想到自己的寶貝總是不由自主的被沈然牽着鼻子走，甚至連身體都保不住，他就想一把火把沈然燒成灰，看他還拿什麼和小晞搶。

但他又怕真把沈然弄死了會對小晞產生某些危害，畢竟他再強大也只是個凡人，像小晞和沈然這種換來換去的超自然現象，他就算想護着小晞也心有餘而力不足。

好在管不了靈魂，他卻可以控制住沈然的肉身，等找個時間把沈然送出國，再讓手下人好好養着他，盡量讓他活的長久些，哪怕哪天死了，相隔久遠，他還真能再飄回來禍害小晞不成？

“瑾晗，你昨天晚上出去過？”一看到蕭瑾晗的臉色，蕭老爺子心裏就咯噔一下，該不會真是瑾晗乾的吧？

“是。”蕭瑾晗也是心中暗驚，爺爺也知道小晞換魂的事了？不然幹嘛問他昨天晚上出沒出去？

“你糊塗。”拍了下桌面，蕭老爺子氣的鬍子亂動，“想收拾許孝仁以後有的是時間，你為何要選在這個點上下手？豈不是落人口實，自找麻煩？”

“許孝仁？”挑了下眉，蕭瑾晗奇怪的反問，“爺爺以為我昨天出去是為了教訓許孝仁？”

“難道不是？”

“不是。”他再想為小晞出氣也不會扯着整個蕭家下水，如今正是敏感期，牽一髮而動全身，逼急了許家對蕭家沒有好處不說，還很可能會引來禍患，退一步講，他們昨天早上才拿了許家的‘賠禮’，晚上就動了許孝仁，從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如果不是你……”蕭老爺子臉色發黑，那就只能是韓祁了。

顯然，蕭瑾晗和蕭老爺子想到了一處，韓祁不像他有所顧忌放不開手腳，在韓祁的眼睛裏，傷了蕭安的人都應該去死，管他是誰。

書房裏一時之間陷入了沉寂當中，動手的人找到了，他們真能把人交出去給許家消氣嗎？不能，韓祁在外人的心中從頭到腳都打着蕭家的標籤，送出韓祁不亞於蕭家向許家低頭。

可不送，又很難堵住許家的口，許孝仁得罪小晞的事兒已經由‘賠禮’揭過去了，人家現在算的是另一筆賬，目的無非兩個，一，把掉在地上的臉面重新撿起來，二，讓蕭家吃下的好處再吐出去。

“去把你父親和瑾昱都叫過來，我們好好商量……”

‘鐺鐺鐺’敲門聲打斷了蕭老爺子的話，不等叫進，下人就一臉焦急的推開了房門，“老先生，外面來了好多人，說是……”驚疑的看了眼蕭瑾晗，“說要帶走大少爺。”

帶走？從一個‘帶’字裏，蕭老爺子和蕭瑾晗都聽出了別樣的味道，許家竟然直接動手了！

“跟爺爺出去看看。”

祖孫倆一同來到客廳，蕭家其他聽到消息的人也正站在客廳里，與他們相對的一方穿着統一的制服，手中齊刷刷端着槍。

特戰隊？許家好大的手筆，深知許家秉性的蕭老爺子心頭髮沉，若沒有實足的把握，許家豈敢光明正大的欺上門來？他們的籌碼究竟是什麼？

難道是……閃過腦海的答案惹的蕭老爺子氣血翻湧，眼睛裏的冷芒一閃而過。

“首長好，我是特戰護衛隊三隊隊長，少校軍官於揚，奉命帶特極危險人員蕭瑾晗少將接受檢查，請老首長支持。”敬了一個軍禮，於揚強自鎮定堅決不允許自己露怯，雖然他屬於林派，可對蕭瑾晗的崇拜並不比別人少，凡是當兵的，哪個不崇拜蕭瑾晗？聽到自己要‘押解’蕭瑾晗去軍部實驗室，心差點沒嚇到脫落。

以他們的武力值，蕭瑾晗若是不肯配合，妥兒妥兒的完虐不解釋，而且以他血雨腥風中洗禮出來的直覺判斷，上面的人似乎十分希望蕭瑾晗能夠反抗，反抗的越瘋狂越好。

就是因為相信直覺，他才會讓隊裏的兄弟直接端着槍示人，好歹給蕭瑾晗一點震懾，別讓自己死的太冤枉。

“為什麼帶我兒子去檢查？他犯了什麼錯？有軍部的批文嗎？我兒子為了國家出生入死，誰敢懷疑他的忠誠？”蘇顏橫步擋在蕭瑾晗前面，一連砸過去好幾句斥責，別說一個小小的少校，就是最高領導人站在這裏，她也敢理直氣壯的說她兒子是最棒的，想往她兒子身上潑髒水？先去數一數瑾晗的功勞再說吧。

“夫人您誤會了，少將需要接受的檢查不是品行上，而是身體上，軍部收到消息，說少將的神智……”點到即止，於揚不大不小的賣了個人情，又轉而看向蕭瑾晗，“少將，請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一句神智，驚白了蘇顏的臉，他們知道了，瑾晗神智失控很可能會淪為失智人的事情竟然被外人知道了！怎麼辦？瑾晗會被控制起來嗎？還是會被槍斃？

蕭國瑞和蕭國祥也被驚的亂了方寸，蕭瑾晗對於蕭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了他才有蕭家的未來，他倒了，等同於蕭家塌了一半的天。

蘇然不懂什麼重要性，但他不傻，這些人大清早的真槍實彈往蕭家闖，一點也不顧忌蕭家人的身份，只有一個可能，有人想讓蕭家出醜，帶走蕭瑾晗絕對不僅僅只是檢查那麼簡單。

可猜到歸猜到，想要阻止卻沒有立場，別看於揚表現的客氣，真上去添亂，槍里的子彈說不定就會飛到自己身上了，連借口都光明正大，想必蕭家的敵人也正等着看他們沉不住氣吧？

握緊了拳頭垂眼看地面，視線里卻出現一雙腳，蘇然緩緩挑起眼帘，正視見蕭瑾晗安撫的目光。

“別怕，你好，我就好。”只有小晞好好的，他才能好好的，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從小晞的生命中消失，所以檢查他必須得去，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就不見得是許家說的算了。

攬過蘇然，輕輕吻了下他的額角，鬆開手朝家裏人點點頭，轉身安靜的隨着於揚離開了蕭家。

大院裏住了不止一家人，又都是消息靈通的世家，看到蕭瑾晗被人用槍指着帶走，都心思千迴百轉，開始了新一輪的站隊。

站在人群背後的陳瑜默默看着焦急的眾人冷笑，蕭瑾晗完了，進了實驗室就別想再出來，哈哈，蕭家的頂樑柱倒了，接替位置的只會是瑾昱哥。

不對，還有一個礙眼的蘇然在，萬一被他撿了便宜，自己還不得嘔死？

至於蕭安？她完全沒放在眼裏，天生被壓的貨色而已，蕭家不會選擇他當家主的。

到底是年紀小，又因為太過興奮露了破綻，站在陳瑜身邊的蕭鳳蘭一眼就看出了陳瑜的不對勁，再一想蕭瑾晗突然被帶走，臉色當時就變了。

“備車，我要去見首長。”能被蕭老爺子稱首長的人，非最高領導人莫屬。

“我也出去打探一下，看能不能幫上忙。”蕭瑾昱急匆匆換了身衣服，臨出門前摸了摸蘇然的頭，得到他絕對不會隨便出門的承諾才放心離開。

蕭國瑞夫婦和蕭國祥也在之後紛紛出門找關係，很快，若大的客廳就只剩下了蘇然、蕭晨晨、蕭安和韓祁。

蘇槐山和於老爺子來B市本來就是為了參加雕刻師大賽，一早就出門了，得晚上才能回來。

陳瑜和蕭鳳蘭也在蕭國瑞他們離開之後轉回房間，一進了屋子，蕭鳳蘭就開始質問陳瑜。

“說，是不是你乾的？”

“媽你幹嘛？什麼是不是我乾的？我幹什麼了？”不耐煩的揮開蕭鳳蘭點在自己肩膀的手指，陳瑜端起杯慢慢喝了口水。

抬手將杯子掃到地上，蕭鳳蘭扯過陳瑜的胳膊怒喝，“你還裝，蕭瑾晗會成為失智人的事情是不是你泄露出去的？你知道泄露的後果嗎？他是蕭家未來的家主，是最有希望成為元帥的良才，將來蕭家能不能夠再進一步都與他有關，你毀了他就等於毀了你的榮華富貴，你到底知不知道？！”

“他才不是未來的家主，蕭家未來的當家人只能是瑾昱哥！”陳瑜比蕭鳳蘭的火氣更大，“屁的最有希望成為元帥的良才，若大個Z國哪兒挑不出人才非得讓個瘋瘋顛顛的人上位？還什麼榮華富貴？我的命運握在自己的手中，日後榮華不榮華和蕭瑾晗沒有半毛錢關係，也不屑於他給！”

‘啪’一巴掌打的陳瑜臉頰紅腫，蕭鳳蘭簡直要氣瘋了，“就因為蕭瑾昱，你什麼都不顧了？別忘了你吃的是誰家飯，喝的是誰家水，早就告訴過你蕭瑾昱不是蕭家人，哪怕蕭瑾晗關在實驗室里一輩子，也輪不到蕭瑾昱當家主。”

“媽你真好笑。”手捂着疼痛的臉頰，陳瑜滿眼的諷刺，“你對蕭家感恩為什麼還要對付蘇然？”

表情猛頓，蕭鳳蘭僵在原地沒有吭聲。

“無言以對了？你昨天晚上低喃的那些話我都聽的清清楚楚，一開始我還想不明白，為什麼你會說蘇然逼你？後來我仔細分析了好幾遍，終於被我找出了個不是答案的答案，媽想不想知道是什麼？”

如果說陳瑜恨蕭家人是因為他們的看不起（自以為），那對蕭鳳蘭的恨就是她的冷暴力，孩子不是有的吃有的穿就幸福了，她需要愛，蕭鳳蘭卻一直吝嗇於這一點，她既不想給，她也不再要！

沒等蕭鳳蘭回答，陳瑜又接着道：“我猜你在害怕，怕蘇然想起小時候，因為你—就—是—弄—丟—他—的—真—凶。”一字一頓往外蹦，看着蕭鳳蘭失去力氣般癱坐在椅子上，陳瑜笑的特別開心。

原來她的媽媽和她一樣，都是個披着善良皮的雙面人，自己最多想扶持心上人上位，媽媽卻用手段讓蕭家骨肉分離十幾年，虧她有臉罵自己不知感恩蕭家，她們兩個到底哪個更惡毒？

“就算是我做的，我也從沒想過毀掉蕭家，小瑜，不要小看了老爺子，也別信你背後的主使，此次若救不回蕭瑾晗，你的好日子就到頭了。”自己的好日子，也到頭了，想到慘淡的將來，蕭鳳蘭心口像壓了塊大石，透口氣都難。

“晚了，我們都回不了頭了。”從出賣蕭家的那一刻起，她就不可能再安安穩穩當蕭家的表小姐，呸，她才不稀罕什麼表小姐，蕭家欠了她陳家的，所有的榮耀也應該屬於她和她的丈夫，而不是蕭家施捨的那點小恩小惠，活像她才是佔了便宜的人，明明，她也能成為真正的千金大小姐，明明，她不用始終低蕭晨晨一頭，都是蕭家毀了她的人生，她也要讓蕭家退出不屬於他們的舞台。

“我們？你自己找死，與我何干？”蕭鳳蘭現在特別後悔當初為什麼要帶着陳瑜回蕭家，確實，她用陳瑜換取了父親更多的補償，可一看到陳瑜她就會想起過往的不堪，如今這份不堪還要斷掉她擁有的一切，她怎能不恨？

“我是你的女兒，當然與你有關。”一邊嬉皮笑臉的擠兌蕭鳳蘭，陳瑜一邊撥通了合作人的電話，“來，親愛的媽媽，我的合作人想和你聊聊天，相信我，不聊您絕對會後悔的。”

定定看着遞到眼前的手機，又惡狠狠瞪了陳瑜好半晌，蕭鳳蘭最終還是遲疑着把手機貼到了耳邊，憤憤的問，“你是誰？”

“蕭女士好，我是林沛儒。”電話里傳來男子清朗的聲音，很是悅耳動聽。

而聽到林沛儒聲音的蕭鳳蘭卻只覺得身體發冷，林沛儒是誰？那是蕭家最主要的政敵世家林家的少家主，陳瑜和他合作，無異於引狼入室，自取滅亡。

“蕭女士在掛上電話之前就不想知道我為什麼想和你聊天嗎？”像是看穿了蕭鳳蘭的心思，林沛儒輕飄飄開口，成功引起了蕭鳳蘭的注意，“你昨天晚上下單指名要做掉的那個男人，我已經接來B市養着了，還聽他說了點小故事，很有趣。”

剎那間，蕭鳳蘭手腳冰涼，林沛儒竟然抓了陳治國？陳治國還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了林沛儒？早知如此，她當年就不該心軟留下把柄，若林沛儒把陳治國帶到老爺子面前指證自己偷走蘇然，以老爺子的脾氣，自己再也別想登蕭家的門。

就算蕭家很可能會倒台，做一個分得家產的有錢寡婦，也總比做一個凈身出戶的棄女強，她絲毫不懷疑蕭家人的手段，哪怕老爺子和大哥二哥會放過她，蘇顏和蕭瑾昱他們也不會放過她，她該怎麼辦？

“蕭女士不用擔心，我會幫你解決後顧之憂的，只要你替我做一件事。”給了蕭鳳蘭思考後果的時間，再假惺惺賣個人情，將人性玩弄於鼓掌向來是林沛儒最喜歡的調調。

果然，蕭鳳蘭妥協了，啞着嗓子道：“說吧，你想讓我做什麼？”

“很簡單，把蘇然帶來見我。”

“就這麼簡單？”蕭鳳蘭愣了一下，有點不太敢置信。

“對，就是這麼簡單，為了保證你的成功性，我還會派人配合你，讓你從事件中摘出去，蕭女士，蕭家倒不倒都不會成為你的蕭家，而幫了我，你卻可以富足後半生，好好想想吧，既使沒有你的參與，蕭家仍舊不會是林家的對手，到了那時，你剩下的不過是一個虛名，金錢、地位，大概只能在夢裏才會享受到了吧？”

像是誘惑人跌入深淵的惡魔，林沛儒一點點擊碎了蕭鳳蘭最後的心裏防線，他要確保蕭鳳蘭不會在關鍵時刻反水，亂了大好的棋局。

是選擇與蕭家人一起吃苦？還是選擇獨自逍遙的人生？蕭鳳蘭掙扎了一分多鐘就堅定了立場，這一回，沒有半分勉強。

“我要如何帶蘇然離開蕭家？出了蕭家大門，又怎麼和你聯繫？”

“十分鐘后蘇槐山出車禍的消息會傳回蕭家，你只要跟蘇然一起趕往醫院就可以了，剩下的都不用管。”魚以入網，林沛儒也沒了繼續交談的興趣，直接掛斷了電話。

聽着手機里傳來的嘟嘟聲，蕭鳳蘭保持着接電話的姿勢許久沒變。

一開始她確實沒有想通林沛儒的目的，可只要細琢磨就能明白，這看似簡單的一步走的有多狠。

蘇然是蕭瑾晗的軟肋，聽到他失蹤，蕭瑾晗絕對會瘋，而弄瘋了蕭瑾晗，才是林沛儒最終的目標。

“媽，我們該去見蘇然了。”

身後傳來陳瑜的催促，蕭鳳蘭收斂起心神起身往外走。

蕭瑾晗不瘋，她就得承受老爺子的怒火，拿自己的後半生和蕭瑾晗相提並論，孰輕孰重還用想嗎？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也怪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