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逼
桌子上擺滿了各色菜肴,所有人圍坐成一圈,蕭老爺子在主位,下首緊挨着蕭國瑞,然後是蘇顏、蕭國祥、蕭鳳蘭、蕭瑾晗、蕭瑾昱、陳瑜、蕭晨晨、蕭安,外加硬擠進來的‘倒插門女婿’韓祁。
蕭老爺子的另一邊是於重恩和蘇槐山,蘇然的位置擺放在蘇槐山的身側,算是蕭家人對蘇槐山的敬重,畢竟大家心裏都清楚,在蘇然的心目中,蘇槐山一個人比得上整個蕭家的重量。
此時,若大的客廳里落針可聞,眾人正齊齊將目光盯在表情肅穆的蘇然身上,靜等着他開口。
輕輕端起酒杯,高舉過頭,蘇然平和的嗓音中帶着幾分隱隱的顫動,“第一杯,我敬蒼天,感謝它讓我在今天和家人團聚。”仰首,一口喝乾了杯中的烈酒,又給自己滿上第二杯,“這一杯我敬義父。”轉身,恭恭敬敬朝蘇槐山鞠了一躬,“感謝您待我如親子,給予我全部的疼愛。”不等蘇槐山說話,又是一口喝乾了杯子裏的酒,馬上又第三次斟滿了酒杯。
深吸氣,眼神一一掃過強做鎮定的蕭老爺子,激動的滿面紅光的蕭國祥,最終落在緊張到面色發白的蕭國瑞和蘇顏身上。
“最後一杯酒,我敬給了我生命的你們,感謝你們十幾年來從不曾想過放棄我,感激你們包容我的任性,任由我像個混蛋一樣一而再傷你們的心,爸,媽,對不起。”
“沒有,沒有對不起。”臉上掛着喜悅的淚水衝過來一把抱住了蘇然,蘇顏哽咽着道:“我太高興了,真的,小晞,你肯叫我一聲媽,我死也瞑目了。”
“大過年的,不準說傻話。”斥了蘇顏一句,蕭國瑞走上前將娘倆個一起擁進懷裏,“終於團圓了,我們應該笑,大聲笑。”
“對,今兒是蕭家大喜的日子,誰要是敢說一句不中聽的話,老頭子我拿拐棍抽死他。”到底是老革命家,蕭老爺子沒像兒子和兒媳那般失態,卻也鬧了個眼眶發紅,“來來來,都坐好,杯子裏的酒也滿上,咱們干一個。”
“干!”
甭管是不是真心慶祝,在座的都舉杯與蕭老爺子暢飲了一大口,繼而各種吉祥話翻花兒的講,瞬間把大廳里的氣氛炒熱了起來。
“小晞,我要吃那個。”不知道什麼時候擠走了韓祁的蕭瑾昱雙手捧着碗,眼神可憐巴巴的望着蘇然。
說實話,若不是今兒晚上太特別,菜又都是蘇然做的,以他在海邊吐到死去活來的經歷,明天早飯都不見得能吃。
最可恨的是蕭瑾晗,丫個臭不要臉的傢伙,竟然在自己最需要關心愛護的時候拐帶小晞離開,他還有沒有點兄弟情義了?簡直應該拉出去杖責八十。
‘咳’蘇然不自在的低咳,一對上蕭瑾昱的眼睛他就控自不主的回想起車后逐漸遠去的孤單身影,為了緩解心中的內疚感,二話沒說,飛速加好了菜放進蕭瑾昱的碗裏。
“還要那邊那個。”唇角勾起迷人的弧度,蕭瑾昱朝松仁玉米揚揚下巴,用行動表明了什麼叫做得寸進尺。
照舊指哪兒夾哪兒,蘇然乖的不得了,把桌面上的其他人看的嘖嘖稱奇,敢情回歸蕭家之後,蘇然的地位就自動和蕭瑾昱對調了?
‘啪’筷子斷成兩截的脆響震的蕭晨晨眼皮直跳,扭頭,正看見蕭瑾晗淡定鬆手,俊臉上一片冷凝,“蕭瑾昱,皮緊了我不介意替你松一松。”
“松也不需要你來松,小晞會幫我的,對不對?”大手攬住蘇然的肩膀,把人往自己懷裏一帶,說著話蕭瑾昱還輕吻了下蘇然的額頭,舉止間親昵的如同熱戀中的情人,奈何在場的除了深知他真面目的蕭瑾晗和看透了他本性的韓祁之外,都把這份親昵看成了蕭瑾昱對蕭瑾晗的挑釁,半點沒懷疑,其中,也包括了當事人蘇然。
習慣真是件可怕的東西啊。
‘啪’又是一聲脆響響起,陳瑜臉色發白的放下筷子,乾巴巴道:“是酒杯,我不小心碰到地上去了。”沒有人看到她垂在身側的手掌正染着鮮紅的血,酒杯並不是掉到地上去的,是被她硬生生握碎的。
她不甘!蘇然憑什麼得到瑾昱哥的喜愛?對待蘇然,瑾昱哥的潔癖從不曾發作過,完全像個正常人一樣對着蘇然又親又抱,而追在瑾昱哥身後好多年的她卻連握一握心上人的手都不行,她怎能甘心?
快了,就快了,等自己拿到籌碼,蕭家,蘇然,都會為他們曾經做過的事情付出代價,尤其是蘇然,得了瑾昱哥的寵愛卻又不懂得珍惜的噁心基佬,活該在山裏種一輩子地!
瑾昱哥,總有一天你會明白,這世上除了我陳瑜,沒人能配得上你,也沒有人值得你去愛。
“大哥,給你筷子。”硬着頭皮把新拿來的筷子塞進蕭瑾晗的手中,蕭晨晨第N次後悔自己為毛要坐在蕭瑾昱的位置上,該死的韓祁,如果不是他硬搶了自己的地兒,自己也不至於坐在大哥身邊提心弔膽。
生怕蕭瑾晗接着和蕭瑾昱死磕,蘇然手指着紅燒排骨討好的對着蕭瑾晗笑道:“聽說你愛吃肉?嘗嘗看合不合你胃口。”
握筷子的手一頓,滿心的怒火在蘇然的笑意中散了個乾乾淨淨,再一聽對方知道自己愛吃肉,蕭瑾晗散盡了怒火的身上突然又迸發出了濃濃的喜悅,整個人像是從北極飛降到了熱帶雨林,處處透着春意盎然。
夾起香噴噴的排骨塊放在嘴裏大口嚼,炯黑的眼眸直勾勾看着蘇然,求表揚的樣子只要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得出來。
挨的最近,感覺最直觀的蕭晨晨羞愧着捂臉,親大哥唉,你敢不敢別這麼好哄?你是兵王,是森林中的雄獅,眨眼間變成訓養的家貓讓妹子怎麼看得起你?
和蕭晨晨有心靈感應的蕭安也是好一陣無語,千萬別告訴他從某個地方出來的男人都一個德行,國家靠他們掙榮耀真心不會適得其反?
對了,晚飯前韓祁出去過一次,他幹嘛去了?總感覺有什麼東西被忽略掉了,到底是什麼?
酒過三巡,趁着氣氛正濃,蕭鳳蘭端起酒杯笑吟吟的道:“小晞,和姑媽也喝一口,能看到你回歸蕭家,也算了了姑媽的一份挂念,你這孩子也怪,前幾天怎麼哄都不願叫聲媽,今兒個突然改口還嚇了我一大跳呢。”
“是啊,小晞是怎麼想通的?誰給你做的思想工作?告訴二叔,二叔賞他一個大大的紅包。”幾杯酒喝的蕭國祥紅光滿面,明明四十多歲的人了卻一點也不嫌老氣,魅力竟不比蕭瑾晗他們遜色多少。
“二叔仗義,小侄卻之不恭,只好笑納了,您打算什麼時候行賞?”蕭瑾昱嘴上討要着紅包,手上的動作卻沒斷,仍舊死死圈着蘇然的腰不讓他離開,兩人的椅子由一字排開到一前一後,剛剛好能讓他掛在蘇然的身上死賴着不走,“小晞。”嘴唇湊到蘇然耳邊委曲的嘟囔,“我胃裏難受,在海邊吐了好幾次,差點沒吐血。”究竟是吐到想吐血還是氣到想吐血,就不用太較真了。
果然,聽了蕭瑾昱的述苦,蘇然沒再掙扎,挑起眼帘(⊙o⊙)擺放在最中間的紅燒排骨呢?怎麼只剩下空盤子了?再一看蕭瑾晗跟身的桌面,好嘛,一堆碎骨頭。
“好吃。”迎視着蘇然的目光,蕭瑾晗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小晞給自己做的排骨,一塊也不給別人留。
“你……”不撐得慌?那可是一大盤子肉,蘇然抽搐着嘴角瞟了眼蕭瑾晗的胃,鐵做的吧?
“喂喂喂,你二叔我正問話呢,能不能別看小晞?他又跑不了。”蕭國祥拍了拍桌子,試圖將眼珠子眼不能粘在蘇然身上的蕭瑾昱的注意力再次吸引過來,好歹他也是個一米八二的男人,給點面子會死嗎?
“二叔在吃醋?也對,爸爸就從沒有像我疼愛小晞一樣疼愛過你。”回過神的蕭瑾昱搞怪的挑挑眉,“要不,看在過年的份上,我勉為其難的給您一點安慰?”
“臭小子去死吧。”舉起筷子用力往蕭瑾昱的臉上砸,“別以為翅膀硬了老子就不能揍你,敢躲一個試試?”
蕭瑾昱又不傻,哪能說不讓躲就真不躲了?歪歪脖子閃開兩隻‘飛箭’,末了,得了便宜還賣乖,“嚇死我了,小晞快給我揉揉胸口。”
“你啊你。”蕭國祥笑罵,“虧外人還拿你當什麼翩翩君子看,我瞧着就是個三天不打能上房揭瓦的潑皮無賴,行了,快說說你是如何開解小晞的,說得有理,我馬上甩你個紅包,說的沒理,嘿嘿,扒了褲子當場打屁股。”
“二叔,紅包你是給定了。”蕭瑾昱小人得志般的揚起下巴,接着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的道:“小晞之所以會想通了,是因為他在卧室里打開了一個寶盒。”
“寶盒?畫風好清奇,這是想走玄幻風?”蕭晨晨卡巴眼睛低喃,惹來陳瑜一聲譏諷的冷嗤。
蕭瑾晗神色微動,盯着蘇然的目光越來越熾熱。
笑眯眯環視一周,等將大家的注意力都拔到最高點了,蕭瑾昱才接着道:“那寶盒是小晞丟失之前的寶貝,裏面裝着獨屬於我們的小秘密,盒子上設了秘碼,小晞一看到那個寶盒,馬上就把密碼解開了,是不是很神奇?”
“真的嗎?三哥看到寶盒就想起密碼了?”蕭安驚呼,“那三哥記不記得誰把你拐走的?”
此話一出,頃刻間,大廳里的氣氛彷彿凝固了一般,蕭老爺子頓住了臉上的笑,蕭國瑞夫婦滿懷期待的看向蘇然,蕭瑾晗和蕭瑾昱更是緊張,眼神一錯不錯的瞄緊了蘇然的嘴巴,像是想直接把答案盯出來,再把真兇碎屍萬段。
蕭鳳蘭僵直着身體,冷汗一點點浸濕了衣背。
怎麼可能?蘇然竟然還有小時候的記憶?他那時才兩歲多,如果他記得……
“不太清楚,只隱隱約約記着是個女人。”蘇然一邊搖頭,一邊不動聲色的打量蕭鳳蘭,見自己話落的同時蕭鳳蘭先是狠鬆一口氣,又后臉色青白,心底的懷疑不由得更濃了幾重。
“小晞再想想,那個女人多大?都和你說過些什麼?她穿的戴的有沒有你還記得住的東西?”一想到害得自己和兒子分別了十幾年的兇手,蘇顏就有種殺人的衝動。
“媽,時間隔的太久遠,我一時之間實在想不起來,不如你給我請個心理醫生吧,聽說他們可以用催眠的方式喚醒沉睡在腦子裏的記憶,也不用想起多少,只要再讓我看一眼那個女人,何愁報不了骨肉分離之恨?”
蘇然每說一句,蕭鳳蘭的神情就慌亂一分,好在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蘇然的身上,不然早就引起懷疑了。
即便是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在蘇然的心裏已經基本肯定蕭鳳蘭就是造成他丟失的兇手了,想到蕭鳳蘭的身份,再想想蕭家人對待蕭鳳蘭母女的照顧,蘇然垂下眼眸遮去了眸子裏的冷光。
他向來信奉以眼還眼以牙還牙,蕭鳳蘭既然不拿他當親人看,不在乎自己的父親、哥嫂是否痛苦,那就別怪他替自己討回公道。
吶,有了自己的步步緊逼,蕭鳳蘭該忍不住出手了吧?除非,她想舍了蕭家的富貴榮華。
一頓飯吃的起起落落,眾人的心情跟坐過山車似的,一會兒陽光燦爛,一會兒大雨傾盆,時不時的還要夾雜點雷電,可謂是高/潮迭起,淚撒雙襟,直到晚上十點多鐘了,大家才放下筷子起身,打算各自回卧室休息。
“小晞唔~~”正想跟蘇然一同去卧室里加深感情的蕭瑾昱,被蕭瑾晗無情的捂住了嘴倒托着離開了大廳,不多時兩人的身影就隱沒在了飄飄揚揚的雪花之中。
蘇然……蕭瑾晗消化食物的方式原來是狂虐蕭瑾昱?自己是該為沒有成為蕭瑾晗的目標而興奮?還是該為成為靶子的蕭瑾昱而默哀?
扭頭,伸臂攬過暗搓搓想跟過去看熱鬧的蕭安,對於韓祁的眼刀子,蘇然絲毫沒放在心上,“待會兒給你二哥送點葯過去。”
“那也是你二哥,你幹嘛不送?”蕭安炸毛,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的,長的高了不起嗎?!
“我送他會不好意思。”淡定摸毛,蘇然發現此動作能舒心明神,爪子忍不住又划拉了好幾下,只可惜還沒等划拉夠,蕭安就被韓祁搶走了,望着溫柔給蕭安順毛的男人,蘇然實在沒有辦法把他和T市電梯裏的瘋子當成一個人看,也許,這就是愛的力量?男人和男人之間的愛情,到底是怎麼產生的?
另一頭,蕭鳳蘭回到了卧室就枯坐在椅子上發獃。
她不能失去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金錢、地位、榮光,每一樣都不能失去,一旦沒了蕭家的庇護,她就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寡婦而已,誰都可以任意的羞辱她,當年父親被打成右/派時的苦日子,她這輩子都不想再嘗試一遍。
“蕭瑾晞,是你逼我的,是你!”
充滿冷意的聲音回蕩在昏暗的房間裏,蕭鳳蘭並沒有注意到,半掩的房門外正站着個嬌小的身影,她的眼睛裏閃爍着和蕭鳳蘭一模一樣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