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逆鱗

這幾天的天氣一直挺不錯。風向也挺平穩，沒有颶風也沒有風暴。

偉大航道上氣候變幻莫測，這樣連日的晴天比較少見，令人不由的心情愉快。

“我說兄弟啊……”副船長雷利將視線從微起波瀾的海面上收回，扶了扶眼鏡，隨口道，“如果真如安德魯所說……那可是顆不定時炸彈。你就放心？”

“伊嘻嘻嘻……我相信我的直覺。”羅傑壞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腦袋，“這裏告訴我，他可不是什麼炸彈。不過……”羅傑伸手，摸了摸下巴上的兩撇小鬍子，微微眯起了眼睛，“根據安德魯的說法，這可是神話傳說中才有的生物，這麼看來，傳說的背後，也必定是有着事實支撐的。”

“當然。傳說是不可能憑空產生的，但在歷史的流逝中，變化的太多，原本還真實的故事越來越被神化，最後成了我們聽到的版本。”小巧的圓形平光眼鏡微微反光，雷利若有所思，“但這樣也挺難說清為什麼會有黑暗精靈這個物種。雖然我聽過關於精靈的傳說，但除了船精靈外，通常意義上的精靈，都指的是金髮碧眼膚色白皙的。”

“也許這傳說只是在安德魯的家鄉流傳呢。伊嘻嘻嘻……兄弟，總有些東西是我們不知道的，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要來航海，來冒險不是嗎？”羅傑大笑，決定不再思考這個沒有什麼意義的問題，“我有預感，這小子會給我們船上帶來一些有趣的改變。雖然我不知道這小子的身份，但這完全沒有關係不是嗎？在茫茫大海之中漂流而未死，還能正好讓香克斯與巴基那兩個小鬼當作財物撈上船，居然身體也無大礙……我找不到趕他離開這艘船的理由！”

“也行。”雷利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反光的鏡片後面竟是含着絲戲謔的眼神，“早知道你是這麼想了，不過就這麼把一個即使不說是不定時炸彈但絕對是個危險人物的傢伙扔到那兩個小鬼那，你怎麼想的？”

“恩？難道你沒看出來香克斯對他興趣濃厚么？”羅傑就差在臉上寫上“我這是在成人之美”一行字了。

雷利無言。

***

香克斯將黑暗精靈帶到了他和巴基這兩個見習船員住的房間。

房間其實並不大，一對二層的木質吊床，一張茶几兩把矮凳，還有個暖爐。在一面牆上掛着幾把帶鞘的刀，屋角有兩個衣櫃，地上堆放着幾個大小不一的箱子，還有一些臉盆毛巾之類的生活用品。沒有洗漱台——見習船員的房間是沒有洗漱台的，要洗漱就只能去廁所。

香克斯走到屋角，打開其中一個衣櫃，挑出一件灰T恤衣服一條黑褲子，對着黑暗精靈指了指他身上那濕透了的衣服又指了指手上的衣服。

黑暗精靈會意，面無表情的接過紅髮少年遞給他的衣服，同時一記犀利冰冷的眼刀掃過去，香克斯恍然，退出房間並帶上了門。

雖然這衣服的樣式也不符合黑暗精靈的審美觀，一點也不精美。

但此時還挑挑揀揀明顯不合時宜，黑暗精靈快速褪去濕噠噠粘在身上的黑色祭品袍，拿起了那套衣服。

“說起來，他的身體全濕了……”香克斯在門外忽然想到了什麼，猶豫了幾秒，毅然開門打算將自己放在房間內的毛巾拿給黑暗精靈擦身子。

然後香克斯的眼睛瞬間瞪大，盯着黑暗精靈失去衣物遮擋的背部倒抽一口冷氣。

那本應光潔的皮膚上卻有着一道道縱橫交錯的猙獰疤痕。雖然船上的夥伴們身上多多少少也帶傷，但沒有一個人的傷像面前這位那麼猙獰，那麼密集，那麼觸目驚心——就像是有人將眼前黑暗精靈的皮膚作為畫布，將傷痕作為每一筆落彩，惡劣的“畫”了數以十記的痕迹。

香克斯還來不及做出其他反應，比如道歉或者立刻關門退出去之類的，頸邊便竄上一股刺骨的冰冷，伴隨着那令人戰慄氣息的是眼前人身上散發出的濃烈陰鬱的殺氣……

那雙淺灰色眼睛中的光凌厲無比，讓香克斯有種自己身為任其宰割的獵物的錯覺，而獵人就是面前滿臉殺意的精靈。

這種明顯帶着敵意的凌厲殺氣以及脖頸脆弱部位上的冰冷，香克斯再遲鈍也明白了眼前的黑暗精靈不願意讓人看到他的傷痕，他指了指黑暗精靈橫在他頸間散發著森森寒意的不明物體，表情真誠，飽含歉意：“那啥……我沒有偷看的意思，真的很抱歉。”

香克斯沒有來由的對自己的安危毫不擔心，他倒是對能這個在瞬間到達自己身邊並拿出武器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黑暗精靈產生了更大的興趣——這個速度是他見過的人里最快的。額，好吧，人家貌似本來就不是人類……

以香克斯被羅傑長期折磨鍛鍊出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道極快的身影而看不清具體動作。

不過昨天搜身的時候也沒發現什麼武器，難道是天太暗沒發現，還是武器的造型很易於隱藏？可惜武器的位置是香克斯視線的死角，他不能看到那令他好奇的武器是長什麼樣子的。

香克斯的注意力又轉移到了面前充滿殺氣的黑暗精靈身上，剛才短暫的一瞬間讓他發現這個冷冰冰的危險傢伙並不像他想的那樣瘦弱。甚至硬要形容的話，那身材還是不錯的。

從一個背影就可以看出，那身體雖然沒有發達健壯的胸肌腹肌肱二頭肌，但他的身上的肌肉卻是精緻勻稱、韌勁十足，顯然在那精瘦修長的體型下隱藏着驚人的爆發力。

除去那些縱橫交錯的疤痕，雖然暗色的肌膚不像書上描述的羊脂白玉一樣美麗白皙的肌膚的精靈那般美好，卻有着他們所沒有的獨屬於危險神秘的野性魅力。

相較還有閑心胡思亂想的香克斯，一向很冷靜的黑暗精靈此刻卻有些壓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禁忌，不容他人觸犯的逆鱗。

左胸口印刻着的標誌——刻在心臟位置的左胸口表示絕對的掌控——那是黑暗精靈的最大的禁忌。

以往見到這個標誌的傢伙，無一不是露出那種讓他厭惡的表情——瞭然，輕蔑，鄙視，甚至還有毫不掩飾的*。

不過自黑暗精靈擁有自保能力之後，露出這種眼神的人無一能呼吸到第二天的空氣。

要不是想到殺了這個紅髮的人類少年會讓自己陷入很不利的局面，黑暗精靈絕對會在第一時間送這個人類去見死神！

絕對！！

……他絕不會承認，沒有第一時間殺了這個紅髮人類，也有一點點可能是因為黑暗精靈沒有在他眼中看到那些令他厭惡痛絕的東西。

開門，甩出，關門。

黑暗精靈的動作一氣呵成，毫不留情。

“哎喲，痛啊……額，話說那不是我的房間么……”香克斯揉着屁股從地板上爬起，看着復又關得嚴嚴實實的門，無奈一笑，“看來我和巴基撈起了一個非常不好相處的傢伙啊。”

而在房間內的黑暗精靈，在惱怒香克斯忽然的開門之舉並將之甩出后，卻是面無表情地打量着自己的手，神色中看不出任何情緒。

***

穿戴完畢，黑暗精靈原地站了會兒，他不知道目前該做些什麼。

這種空虛無目標的狀態他很不喜歡——他甚至希望這時候誰來指着一堆資料說，這些是你這次的任務，把這上面的人殺了。

——他最擅長的，就是殺人。他會的，也只有殺人。

不過無論怎樣，都必須學會這個世界的語言。

黑暗精靈推開房門，打算去觀察觀察這船上的水手們順便偷師——要知道他在原來世界的地表世界歷練時，大部分的語言都是偷師學來的。

黑暗精靈看得出這艘船上的人對他沒什麼敵意，雖然戒備是必不可少的，但只是戒備之心並不妨礙他的觀察學習。

如他所想，的確沒人阻止他到甲板上轉悠，而且這些人類並不如他所想的滿含戒心，而是紛紛朝他表示友好。這讓黑暗精靈心生反感，他寧願這些人類向他表示敵意，甚至是殺意，而不是這種莫名其妙的善意。

如果是豪無理由，不求回報的友善，隱藏在表面后的必定是什麼陰謀——地底世界的種族堅守這一條例，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保命鐵律之一。

但黑暗精靈看不出來這些人類是有什麼企圖。他原來世界的人類，當辨認出一個黑暗精靈后只會有兩種反應：恐懼、厭惡，或者是看到財寶一樣的興奮。

前者是普通的人類，後者是想要抓住他們作為奴隸去賣錢的奴隸販子。

習慣性的將自己隱藏在了甲板的陰影處，將自己的氣息與黑暗融為一體。黑暗精靈就這麼靜靜地看着甲板上的海賊們。

十來個水手拉着帆繩，號子嘹亮而有力，不一會，幾聲吆喝聲起，呼號聲落下，有人帶頭唱起了歌，緊接着全甲板的人都跟着唱起了歌。

粗獷豪放的歌聲，雖然是聽不懂的詞句，但並不能掩蓋其中的快活意味。

船頭掌舵的是那個給了黑暗精靈很大壓迫感的人類男人，他看到黑暗精靈走上甲板，對着跟着上來的香克斯招了招手，大聲喊了幾句什麼。

黑暗精靈對他們說了什麼沒有興趣，相比之下，他還是對船上人們唱的那首歌稍微感興趣一點——從那首歌中，能聽出遼闊的大海，能聽出率性與豪邁。雖然那歌不夠優美，但卻有一種莫名的感染力，甚至讓他也微微有種血液翻騰的感覺。

他注意到那些人類唱的歌里，出現幾率最高的一個詞，發音為——“KAIZOK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