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第一次背叛【解篇】
紀光歷1005年12月3日。
半年的時光已經讓傅繁英平復了心情,她面對說著要提升她為副殿主,未來殿主候補的吳蛟副殿主點了點頭。但不可避免的,心理創傷讓這個原本直率的女性變得敏感沉默起來,只有還留存的仗義正直的性格才讓人能看出原本的她。
“在我完成就任儀式后,再準備一周,就是你的副殿主就任儀式。”吳蛟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後,你就是第五殿最重要的光族人代表了。”
傅繁英迅速而堅定的道:“我明白。殿主,走吧。”
這恐怕是歷來最為冷清的就任儀式之一,不少人傳言這次的儀式可能會有影燈來襲,因此大部分重要的外交官員都沒有出席,更是沒有一位族皇蒞臨,只有些依附第五殿處理結界的小國硬着頭皮派出了王室旁支來觀禮。
但第五殿所做的準備與往日沒有任何區別,甚至更加嚴謹、認真、隆重。在安全方面也是史無前例的重視,衛兵把守,從各大國軍校臨時招來的“臨時神侍”更多是軍人出身。在殿主身亡后,各國無論如何也基於道義給了第五殿更多援助,其中提供了這些出身軍校、實際上在各大國結界處理機構工作的精英,也是重要的一環。
不過實際上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便是各懷鬼胎了。沄枝的那位新神侍正守在芙羅蕊身邊,看起來是對她的一種保護,這倒也罷了,畢竟也是沒有惡意。那鏡月送來的,便總是探頭探腦彷彿要探視第五殿秘密一般,誠然,他們兩年後、第五殿再次有新鮮血液后就會回到各自國家,但這樣吃相難看,連吳蛟副殿主都有些搖頭。不知道該說是鏡月成立太短,沉不住氣,還是該說現在的族皇對第五殿缺乏最基本的尊重。
“楊祭司?怎麼樣?”
外場由衛兵負責,但內場神聖的禮儀自然是不得讓閑雜人等過多入內的,因此在內場負責安全事務的是賽德神官,他正在檢視各個安全點。就看見這位祭司正不安的在場邊,搓着手,他的身後有個箱子,從外露的東西來看,應該是在典儀高氵朝時散出去的花瓣。
這位名叫楊寒的小夥子立刻直起了背。
賽德其實不太熟悉這位祭司,也就是知道他是光影城人,為人木訥少語,也不愛集體活動。但不論如何,即便是不太可靠,也是選擇了留殿的同伴,他拍了拍楊寒的肩膀:“不必太緊張。我們已經做的夠好了,他們進不來的。就算是雅風闖入,上次殿主是毫無防備,現在繼承了寶具的吳副殿主,可是警惕得很。”
楊寒抬起頭來,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晦暗不明的什麼,他咽了口水,點了點頭,挺直着背,站好,目送賽德離去。在那之後,他才用餘光瞥了瞥身後的箱子,用舌頭舔了舔開裂的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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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蛟副殿主只差一段講演辭與向神明祈禱獲得承認后,便能將那個副字去掉了。但很不幸,他最終沒有得到這個機會。
楊寒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走到前台去的吳蛟副殿主時,慢慢在後面移動着那個大箱子,他將手伸進新鮮花瓣內部,水珠濕了他的袖子,花香讓他的鼻子有些想打噴嚏,但他依舊緩慢的動作着。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比如他的母親。他雖然不是舊城區人,但其實住得也很近,父親是西城的匠人,平時就靠着學的一點創造魔法,修理器具為生,生母是街邊賣報紙和小點的,兩人平時見得多,也就走到了一起。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的生母了,聽說她後來認識了個有錢人,成了對方的情婦,拋下自己和父親,追隨着去了普帝國。不過,對他而言這並不是什麼童年陰影,因為一直暗戀父親的養母很快聞訊,趕來安慰父親,在第三年生父和養母同居在了一起。養母不想要孩子,因此就像是親生兒子一樣撫養自己。養母一直是他所知道的唯一的母親。
養母不想和父親公開結婚,也不想要生育自己的孩子,甚至讓楊寒都不在外面多說關於她的事情,原因是一樣:她是混血兒。她不願意自己的孩子也承受和自己一樣的壓力,她寧願撫養一個血統純正的光族養子長大。
實際上,最初第五殿要殺害混血兒時,楊寒雖然因為母親的緣故而有些同情,但也並沒有太在意。第五殿要減少的是兒童的數量,不會波及母親。況且混血兒本身確實觸犯了神意。更一層是……還是神侍的他,也在此事上沒有任何發言權,他只是被囑咐要好好工作。而木訥的他,也沒有什麼朋友能討論,只能默默的認真工作罷了。
然後,就在辛苦的工作的空隙,回到家裏時,才知道母親已經有兩天沒有回家了。
她為什麼會被捲入,楊寒至今也不完全明白。他費了很大力氣調查第五殿當時的記錄,也只大概知道當時母親似乎是提着菜籃子正要回家,因為恰巧看到了兵士帶走混血兒兒童后的暴力場面,上去制止,起了衝突,抓傷了兩位士兵,才被抓了起來,之後確認了混血兒身份后,就順帶處決了。只是她畢竟沒有真的和父親結婚,記錄上也根本沒有查到楊寒便是,再加上處決的人數太多,也無法一一去查,便也無人知曉內情。
養母其實性格並不好打抱不平,她為何那時會衝出去,又或者說是怎樣令人無法忍受的場面才會讓她也憤而出手?
楊寒在箱子內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冰冷的大塊頭。
他是想要復仇。他也記得影燈的邪使找來那天,自己以為自己命不久矣時的恐懼……之後,他半自願、半被迫的為影燈服務着。在雅風殺了六位神侍、殺了殿主以後,楊寒已經完全不敢對雅風有什麼反抗之心了。
他想要復仇。他也只能復仇。既然橫豎都是個死——不論是反抗第五殿還是雅風都一樣——何不為養母報仇呢?也許影燈真的能上位,那時他還能作為一個英雄。而不是和那六位神侍一樣,無人問津的躺在冰冷的墳墓里,只作為證明雅風之恐怖的證據存在。
楊寒將那把巨大的槍械從花瓣堆中抽了出來,灑落一地的花瓣讓人一時以為他是在不合時宜的時間就慶祝起來了。連吳蛟一開始也以為是後勤出了什麼小問題,他穩妥的笑了起來,用眼神試圖安撫住局面。但在花瓣落下后,他的笑容凝固在了嘴邊。
第五殿的祭司正舉着從未見過的巨大武器,對準了他的同伴們。
吳蛟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發生了什麼,但他的反應還是太慢了。因為極速的子彈,已經從巨大的槍口噴涌而出。楊寒的雙手顫抖着,但他卻壯膽一般的大叫起來,:“你們這些殺人犯!為混血兒償命吧!為我的母親償命吧!!”
他感到全身都因為激動和恐懼而炙熱起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只是下意識的扣着巨大衝鋒槍的扳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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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羅蕊看到在眼前的神侍被子彈打成了篩子。這是沄枝國結界處理機構相當出色的新人,被族皇派來保護他的皇妃,而這位新神侍也確實忠誠的侍奉了他真正的主人到最後。
她在他的屍體後面,大口喘着氣。驚訝與恐懼,不知道哪個更多的展現在芙羅蕊年輕的面龐上。
坦率說,芙羅蕊其實沒怎麼見過血。她一直練習的是殺害魔物的技術。登峰造極的雙劍術,出色的移動速度和精確的打擊當然都可以對人類造成致命傷,但芙羅蕊從沒有想過這麼做,也沒有人為她演示該怎麼做。
“來這裏!!芙羅蕊!這裏!”
芙羅蕊沒有聽到有人在呼喚她,她已經恐懼到茫然。
身前神侍的屍體已經不足以阻擋子彈了,芙羅蕊知道自己應該逃,可是雙腿不聽使喚。
“可惡!走!”
她感到一個人把她拉了出來,兩人暴露在了危險地帶,她感到了不少子彈擦過身體。但馬上的,她就被壓倒在了一排座椅的底下,瘋狂的掃射剛好在這裏有一個死角。
這是克里馬科斯剛才站着的地方,看起來他又一次好運的避開了死神。芙羅蕊看到他還能維持冷靜,甚至救助自己,只覺得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她聽到了不少逃命的腳步聲,剛才楊寒的射擊恰好是從神侍區域開始的,又正對他們,而他身後的那些賓客自然是迅速的逃之夭夭了。
芙羅蕊在槍聲中大口的吸氣,到第五下,才算是取回了自己。
她向剛剛逃出的危險區看去,不少人都或者仰面躺着、或者倒下,地上都是鮮血,但還有一些能夠移動的地方。她悲痛極了。她低下頭,躲在安全的地方,讓腦袋頂着椅子的後背。但剛才看到的場面還在不停的在腦內閃動。
——要記住,有障礙未必是移動的糟糕條件,因為它能幫助你自然的選擇彎曲的路線,從而使得敵人的攻擊更難命中。因此反而是很理想的進攻的地形。
這句話突然地浮現在了芙羅蕊的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