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將夜
【聽得到的聲音,摸不到的背影,原來你在夢裏】
卸下妝,換下華麗的晚禮服,低着頭任由長發滑落遮住精緻弧度美好的臉。
沈瀟念看了眼停在路口的黑色轎車,默默走過去,駕駛位上的司機望着車窗外,他沒有下車。
沈瀟念很想笑,如果卸下一切華麗的裝飾,她將會變的平凡,甚至卑微到塵埃之中。
你看,她的司機沒有認出她。
已經接近午夜,繁華大廈中的舞會還沒有結束,夜更深沉只不過代表富人們真正精彩生活的開始。
沈瀟念往前走了很長一段路忽然回頭又朝黑色轎車那走過去,自己開了後車門又“砰”的一聲用力關上車門。
司機從窗外收回視線,訝異於車后穿着隨意的女人,當他的目光停在女人精緻的臉上時,才猛然回神意識到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沈總,您穿成這樣,我……”
“開車。”沈瀟念整個人的重心都倚在後座靠墊上,手將散落的長發全部撩至右肩,動作慵懶。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到沈瀟念已經緊抿雙唇,閉目休憩,緊張的咽了口水發動引擎。
轎車駛入a市崇安區的別墅園,在一處二層小洋樓處停下,司機匆忙下了車替沈瀟念打開車門,臉上帶着過分刻意的笑。
“車送回公司,你、明天不用上班了。”沈瀟念單腳踏地,隨後從車內從容走出,沒有去看司機的臉。
長久的沉默,車前燈的亮度讓沈瀟念眯起眼,適應之後才淡定走過司機身旁,步伐不做停留直逕往前走。
司機的臉上寫滿錯愕,從錯愕中回神后一腳踹向車尾:“老子早他媽不想幹了,你這樣的女人簡直是……”說這話的時候,沈瀟念已經走過圍欄內的小花園,手上門卡正放在門口的感應區。
司機罵罵咧咧啟動引擎的聲音並沒有讓沈瀟念開門的動作有所停滯,自動感應門打開又闔上,屋裏的燈一下子全部打開,一隻長尾雙色布拉多爾貓繞着沈瀟念的腳踝轉了幾圈,發出愉快的類似呼嚕的聲音。
“tomo。”沈瀟念蹲下身子摸摸tomo扁平的頭,tomo叫了幾聲又往她身上蹭,瞪着那雙深藍色的眼睛看自己的主人漂亮的唇瓣一張一合:“人是世上最不可信的生物。”
赤腳踩在柔軟的羊毛地毯上,沈瀟念似卸下所有包袱,整個人重重往寬大柔軟的白色沙發上仰面一躺,原本已經回窩睡的tomo又輕盈跳上沙發,在沈瀟念臉上舔了舔,最後在她腳邊翻着肚皮睡的毫無形象。
沈瀟念在酒會上並沒有喝太多酒,但她還是覺得很暈乎,昏沉的想睡,但眼睛始終睜着無法入睡。
司機罵罵咧咧的話沈瀟念不用聽完,也知道對方到底說了些什麼,無非是你這樣的女人誰受得了,你這樣的女人簡直就是惡魔,就如公司職員在背地裏竊竊私語說的:沈總要放在舊社會就是資本主義剝削者;法西斯;沈瀟念她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女魔頭;她是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
第一次聽到這些話的時候,沈瀟念覺得很憤怒,但聽到的次數多了,反而不痛不癢,並理所當然的認為這就是自己。
你管不住別人的嘴,但你可以管住自己的憤怒。所以沈瀟念管住了自己,也更不遺餘力的去剝削那些管不住嘴的員工。
沈瀟念煩躁的翻了個身,身上的衣服讓她覺得很難受,直接脫了身上衣服團了一圈扔進洗浴間的垃圾桶,開了花灑從頭到腳的沖洗……
洗完澡,沈瀟念反而更清醒,看着牆壁上水晶吊鐘已經指向凌晨一點,她的目光掃到吧枱處擺放的相框上,相框裏一對男女笑的很燦爛,但那個女人不是她。
沈瀟念將相框用力往吧枱上一叩,咬牙:宋書行,你很好。tomo被驚醒輕柔叫了聲,跳下沙發回了自己的窩,沈瀟念關了燈,諾大的客廳陷入一片黑暗。
這是沈瀟念的夜。
顧家宅,顧燎身子歪斜窩在柔軟的沙發里,徐嫂接過顧銘啟脫下的西裝外套,往茶几上擺放的瓷杯里添上茶水。
顧銘啟看了顧燎一眼:“你看你,坐沒坐相,部隊裏待了這麼久還是沒半點兵樣。”顧銘啟的臉色不好,看顧燎的時候多數帶着恨鐵不成鋼。
顧燎沒有解釋什麼,反而更加放鬆了姿態,弔兒郎當的嗤笑:“嫌部隊對我練的不夠,那好辦,繼續把我送回去啊,也省得你心煩。”
顧銘啟起身一腳踢在顧燎的小腿處:“既然部隊沒把你練成人樣,那就不必回去了,明天和我去公司。部隊不是你該一直待下去浪費時間的地方。”聲音是冷的,這一刻顧銘啟已經褪去對旁人的風度。
顧燎霍然起身衝著顧銘啟吼:“五年前,你沒有問我的意見,直接送我進部隊,到現在你還要再安排我的人生么,你讓我回來就回來,你當我顧燎是什麼?”心裏的憤怒在一瞬間被點燃,顧燎握緊的雙拳上露出青筋。
片刻的寂靜,只聽得擺鐘滴答滴答搖晃的聲音,顧銘啟一隻腳已經踏上旋轉樓梯,他背對着顧燎:“當你是我顧銘啟的兒子,所以你的人生我來安排。”
“不要。”顧燎煩躁的扯開身上的迷彩服,重重往沙發上一甩:“你以為我顧燎還是五年前的那個任你擺佈的廢物?”
“顧燎。”顧銘啟轉身臉色難看到了極點,手指向牆面上所掛的那副油畫上:“你別忘了你答應過那個女人什麼。”顧銘啟的手緊緊握着樓梯扶手,嘆息一聲慢吞吞的往樓上去,背影蒼老而孤獨。
顧燎的神色停留在油畫上,那上面畫著優雅而迷人的女人,昏暗的燈光照在艷麗的油畫上,畫上女人的笑容似乎暗淡了些。
他緊抿的薄唇輕啟:“你真可憐。”緊握的雙拳緩緩鬆開。
徐嫂將沙發上的迷彩服整齊疊好,絮絮叨叨聽似自言自語:“這是回來的多匆忙,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還有老爺的身體不如以前硬朗了……”
顧燎回頭看了眼忙前忙后的徐嫂也不說話,軍靴在樓梯上踢踏着上了樓,徐嫂話里的意思他不是聽不明白,只是他不喜沉悶死板的生活,他體內跳動的活躍因子不允許他就這樣毫無生趣的活着,所以他抗拒別人給他的生活,努力着,倔強的按照自己的想法肆無忌憚的活着。
煩躁越來越煩躁,顧燎踢開軍靴,打開花灑,任由冰涼的水將他頭髮、衣服打濕,煩躁的感覺沒有消減,反而在他最煩躁的時候,他想起了那隻握住酒杯的手,那雙手修長白皙搖搖晃晃,漫不經心的一傾,杯中紅酒被燈光照的發亮,全部砸在黑色軍靴上……
關了水,扯了身上濕黏的衣服,露出精壯的上身,勻稱的八塊腹肌讓人移不開視線,水順着刀削似的面龐往下滑落,顧燎自言自語:“怎麼就沒能記住那張臉呢?”
這是顧燎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