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第122章
於是這天當夕陽漸漸黃昏,楚墨和慕寒遠一齊並肩往回走的時候,慕寒遠的手中還抱着一張頗引人眼球的白玉琴。
嚴格來說:
——那“凌雲倉庫”其實就是慕寒遠的私人金庫;
——那“金庫”里的東西,自然也就都隨其處置了。
不要說他是想抱一張白玉琴回去,哪怕就是慕寒遠他想抱一面牆回去——那些對慕寒遠“過度聽從”、“不問緣由”的士兵下屬們也絕不會對此表達任何意見的。
然而楚墨就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走在路上時有一種“迷之尷尬”。
“怎麼了?”察覺到楚墨默默地看了他好幾眼,一臉面無表情的抱着琴的慕寒遠側頭看了楚墨一眼。
“……沒事。”楚墨頓了頓,仍忍不住遲疑道,“你真要……把它抱回去?”
“不好嗎?”慕寒遠低頭看了懷中的琴一眼,眼裏竟是不知為何帶了絲笑意,“我學它……就是為了這個啊。”
“?”慕寒遠後半句話說得太輕,楚墨有些沒聽清;但看其一副淡定無事的樣子,卻又覺得大約不是什麼重事吧?
此時已經是近一月份,天氣極冷。
凌雲中各色花幾乎都已凋零,連一些本該四季常青的樹木,都禿了枝頭;
慕寒遠院中那幾株寒梅,終於也開始漸漸的抽枝、發芽,紅的紅、白的白的,完全是一副冬日之景了。
——此時連深秋都已過,已是冬季。
那凌雲邊緣的那一株四季桂,卻仍長得茂茂盛盛的,花開全眼。
“這桂花……果然還開着啊。”楚墨看着那綴滿枝頭的淡黃色花朵,突然道。
——那時深秋剛至,他曾在這裏買過一次桂花糕。
——那個分外眼熟的老婦人曾笑道這花可終年不敗。
“?”慕寒遠楞了一下,像是不明白楚墨怎麼突然說這句話,“……你想吃?”
楚墨就忍不住笑了笑,剛想拉着慕寒遠離開,卻突然見遠處漸漸走近了兩個極為眼熟的身影。
——說眼熟,其實也沒有那麼熟悉。
滿頭銀髮的老婦人看到這裏有人,似乎是楞了一下,隨即忙笑着招呼:“兩位是來買桂花糕的?今天天冷,我老婆子就多睡了會,對不住,對不住啊——一會就好,一會就好。”
語氣熱情、笑容真切,卻明顯完全是一副第一次見面的模樣。
楚墨對她笑了笑,只道:“不,我們只是經過,不忙。天冷了,以後別出來賣桂花糕了。”
那老婦楞了一下,卻仍笑得溫和。
楚墨是真沒有買桂花糕的打算,只拉着慕寒遠從她們身邊經過。
那老婦的身邊,站着一個身穿黑白雙色連衣裙的少女,約摸12.13歲的少女長得眉眼精緻,一雙貓寶石般的眼睛水潤瀲灧,卻不只為何看起來臉色有些蒼白。
楚墨的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了幾秒,隨即目不轉睛的走過。
可惜……
“剛才那兩人……”走過約有一二百米,慕寒遠才皺着眉遲疑道。
那兩人看眉眼明顯是那時他們在回凌雲時在凌雲外順路帶回來的徐清、徐右祖孫倆。
他還記得那時剛到凌雲時還是他特意為她們安排了住所——畢竟那兩人的異能還算罕有。
又是祖孫倆皆為異能者的關係,十分少見。
然而剛才,那老人卻明顯是一副並不認識他們的樣子。
即使是在凌雲外不熟識,後來為了楚墨他可是在這買了好幾次桂花糕……
慕寒遠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他來這裏買的每一次,那老人的表現都有些奇怪。
以前他並不在意所以沒有發現,現在想來,卻像是——
次次都是初見。
那名喚“徐清”的老人,每次見他,都像是第一次見到一般。
“那老婆婆是……?”
“大約是年紀大了,記性不好吧。”楚墨笑了笑,卻並不在意。
片刻后又笑了笑,奇怪道:“可是那徐右……這個年紀的孩子是長那麼快的嗎?”
他們上次見他們不過一個月左右,那時的徐右看起來不過□□歲,尚是個“女孩子”的年齡。
而這次相見,卻是已有十二、三歲的樣子,該稱為“少女”了。
——人類……該長得那麼快的嗎?
楚墨和慕寒遠都有些奇怪,不過他們都沒有養過孩子,並不太清楚:
何況此時是末世,什麼事情不怎麼發生?
——對於慕寒遠來說,只要那兩人身上沒有死氣就行了。
“剛才那兩個人……看起來好像有點眼熟?”看着那兩個相伴而行的身影漸漸走遠,徐清突然皺了皺眉,奇怪的道。
“凌雲就那麼大,見過也不奇怪。”一旁的徐右卻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長相精雕玉琢的少女卻並不是個多笑的性子,總是顯得有些慵懶。
“也是,”徐清彷彿被說服了,又看了一眼那已經看不見的背影,卻是感嘆道,“那兩人看起來感情真好,看他們一起的背影就覺得真美好。”
“嗯,”徐右有些懶懶的應了一聲,又忍不住道,“奶奶我們還是回去吧——這麼冷的天根本不會有人來,你別生病了。”
“奶奶身體好些呢,怎麼會生病呢?”被關心的徐清卻是渾不在意的道。
然老人看了一眼身邊少女略帶蒼白的小臉又忍不住心疼道:“小右啊,你最近臉色越來越差了,等奶奶賺了錢一定給你買點東西補補……要不,你現在先自己回去?”
“奶奶!”
“好,好,好,奶奶跟你回去。小右長大嘍,都學會管着奶奶嘍。”
冬季桂花依舊飄香。
凌雲的佔地面積其實挺大,待慕寒遠和楚墨慢悠悠地抱着琴走到那條人們約定俗成的“交易街”的時候,其實已經是吃晚飯的時間了。
街上的人卻並沒有減少的趨勢。
——大約是想趁這會人多多賺幾筆?
再過一條街,離楚墨和慕寒遠的家便不過幾個拐角的路程了,原本都已經到家門口了,卻不想在離家不遠處被人流阻隔了下來。
“前面怎麼了?”楚墨看着前面被包圍的堪稱水泄不通的路口,有些奇怪的道。
——自從到了凌雲,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這般“熱鬧”的場景。
不僅是人多,人群中還不時傳來幾聲“上啊,別慫!”、“怕什麼!”、“別停!繼續啊!”的叫好聲,讓楚墨一瞬間以為自己回到了原本那熱鬧的鬧市街口。
“去看看。”慕寒遠也楞了一下,隨即卻是皺了皺眉。
——凌雲里雖然不禁大聲說話,但此時這些人已經明顯不是簡單的“聊天”可以概括的了。
百姓們在看熱鬧的時候所爆發出的熱情和活力絕對是超過人們常理所能料的。
——這人流擠得,楚墨都快感受不到自己是個“身強體壯”的異能者兼喪屍,而那些擠他的人是傳說中處於“弱勢群體”的“普通人”了。
待好不容易擠到可以看清的圈子裏時,楚墨仔細一看——
嘿,居然還是熟人。
——那一臉面紅耳赤的潑婦樣指天罵地的人,可不就是他那好舅媽林文英嗎?
——而那兩個站在一旁臉色尷尬、且難看的人不是他的表姐、表弟趙蓮素和趙蓮蘇嗎?
這是在幹嘛?
林文英此時看起來比楚墨這輩子在凌雲里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要狼狽。
女子髮絲枯燥而散亂,身上的衣服顯得過於破舊而髒亂了,可是一向注重外貌、無論何時都想要自己顯得光彩照人的女人卻並沒有在意,反而一手插着腰,漲紅着臉,臉上青筋暴起地罵到:“怎麼!上了不給錢!想賴賬啊!當我家孩子是什麼?!‘公用品’啊?!”
話音剛落,周圍人一陣鬨笑,還有人吹起了口哨。
“媽,媽,別說了。”趙蓮蘇站在一旁,臉色難看的拉住林文英。
上次見面時還頗光彩照人的男孩此時顯得很是狼狽,他不停的改換姿勢,想遮掩住臉上的傷。
然而林文英並沒有在意,長就一副市儈相的女子狠狠的瞪了趙蓮蘇一眼,仍舊叫囂道:“我告訴你!我家孩子可是很貴的!你今天不拿出兩個晶核出來就別想走!”
語畢,那對面被林文英吼的一男一女還沒有說什麼,周圍就有人忍不住高聲道:“得了吧,就你兒子那臉?——兩塊?白送我我也不要!”
又是一陣鬨笑。
這下趙蓮蘇臉色難看的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下去。
其實那些人說得沒錯——
他現在確實不值這個價。
趙蓮蘇忍不住抬手觸碰向臉頰上的那一條長長的、猙獰的鞭痕,卻在剛碰到時像是觸電一般的瞬間縮回了手。
趙蓮蘇收回手,臉色卻漸漸猙獰了起來。
楚墨……都是楚墨……
總有一天……總有一天……他要……!
趙蓮蘇此時的臉頰上,有一條極長的深紅色鞭痕,從左臉臉頰一直延伸到了右眼處;
因為當初楚墨抽他時所用藤條的腐蝕性,這鞭痕怎麼也好不了;不僅好不了,還會時不時化膿、流血。
將趙蓮蘇原本一張還算清秀可人的臉,生生的毀成了如今這幅能惹孩兒夜啼的可怖相貌。
然而趙蓮蘇知道,還不止如此——
在他的身上胸口處,還有一條與臉上這條一模一樣的鞭痕,將他的身體也毀了。
每天當這兩條鞭痕一起疼痛起來的時候,趙蓮蘇都極想把楚墨抓起來、然後將他碎屍萬段!
他如今變成了這副樣子,孫潔那自然是不能待了——
事實上,當那天楚墨當著孫潔的面點破他曾經接過男人的事實后,趙蓮蘇就知道,孫潔那是一定不是再去了。
然而他變成了這樣子,就像那些人說得——“即使白送都沒人要!”——現在他要靠什麼生存?
這裏這些人這明晃晃的看熱鬧的眼神,讓趙蓮蘇覺得分外難堪,簡直一分鐘都不想多待。
“好了,媽,別太過分了。”趙蓮素皺了皺眉。她也知道母親提出的要求太過了,別人肯定不會同意,便折中了一下。
女子抱着臂,挑了挑眉,一副“算我吃虧”的樣子:“看你們這寒酸樣子也不像能有兩塊晶核的,那就這樣——半塊,就半塊。怎麼樣,你們拿出半塊,今天的事就算完了。怎樣?”
林文英皺了皺眉,顯然對這個價格不太滿意,卻沒有說什麼。
——自從上次兒子被孫潔從家中趕出來,他們已經快三天沒有生意了。
沒有生意自然就沒有收入,沒有收入自然就沒有錢買食物。
她如今,可是餓了很久了。
自然是能有一點是一點。
這般想着的林文英皺了皺眉,忍不住又一臉埋怨的看了一眼兒子。
——都是這敗家子,連個女人都討好不了,害她這種年級了還要過這種生活。
趙蓮蘇一副“便宜你們了”的“寬宏大量”的模樣,對面的兩人卻沒有絲毫要領情的意思。
“你們的臉皮是什麼做的?怎麼能厚到這種程度?碰瓷也要找對人的吧?我們兩個去嫖?你是瞎的啊?!”說話的女生顯得分外有活力,一開口就像倒豆子一樣根本讓人插不進話。
這嗓音和這語氣都頗為熟悉,楚墨楞了一下,轉頭看去。
挽着長發的女孩仍舊顯得活力四射,插着腰瞪人的樣子仍舊是記憶里的張揚:“你看清楚了!有人找雞會帶上老婆的嗎?!去幹嘛?砍價啊?!”
——你倒是確實像可以砍下來的。
楚墨有些忍俊不禁,看着那女孩道——
“苗香。”
正插着腰說得高興的女孩子聽到這聲音一愣,隨即轉頭,待看清楚墨的臉后一臉欣喜的喊道:“楚墨?!”
她身邊的男子亦隨着她的動作回頭,看到楚墨猛得楞了一下。
——卻正是那當初被楚墨救了、說要今生做牛做馬的羅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