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 第二百零八章
?第二百零八章、三面伏擊陷泥淖,四方散聚返傾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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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額頭冒汗,咬唇思忖,當見到馬超從山上躍下,帶兵往前急沖,勇猛無前的模樣,那一身白色的袍子迎風翻飛,彷彿永遠不會向任何人臣服認輸,帶着一股年輕氣盛的衝勁傲勁。不知為何,祁寒心念微動,突然不想看馬超就這麼死在這荒漠裏頭。
何況,白日裏,馬超並未苛待過他,甚至還答應他的要求,給了一個毫無人權的戰俘一囊看成金貴的水,是他自己將水讓給了別人,卻怪不得馬超。“罷了,助他一助。”祁寒心想,“那閻行心黑手辣,勢必會將參與此役之人全部殺凈。他在淵泉佯敗,又用弱兵設伏算計馬超,避開與他堂堂正正的對陣決鬥,在西北人看來,或許並不是件光彩之事,他是絕不會留下活口的。若不助馬超,我也只能在此等死,況且我也早不想留在閻行軍中了。”
思慮一畢,祁寒咬咬牙,深呼吸了一口,從山石下頭鑽了出來,順手抄起一塊被砸得有些變形彎曲的鐵盾,飛身在人肢馬屍中穿行。他肢體的柔韌性很好,動作和反應也極為敏捷迅速,竟爾避開了大部分的滾石和箭枝,僅有兩顆石頭,被他以鐵盾擋了一擋,重重地砸在盾上,震得他右臂劇痛,半身發麻,手腳酸軟。
祁寒從硤壁兩旁,靈活穿梭,速度竟然比結隊而行蹇足掣肘的騎兵們還要快上一些,他很快追至隊伍前方,嘶啞的聲音大喊道:“馬孟起!不可再往前沖,快停下——!”
他不知道馬超聽見沒有,反正隊伍行進的速度分毫未慢,身邊還有人咒罵著朝他揮舞兵刃,若非這些騎兵正在逃路,恐怕會一擁而上,將擾亂秩序的他斬成肉泥。
馬超騎在馬上,身形微微一頓,皺眉朝馬鐵道:“你也聽見了罷?”
——是那個青年嘶噶難聽的聲音,就在不遠處,離他們很近,否則周圍如此嘈雜混亂,吵嚷聲中,他們根本不可能聽見他的叫喊。
想起白日裏那青年臨危不懼,淡定分析的模樣,馬超心中忽然有些猶豫,開始懷疑自己的命令是否錯了,手中韁繩不由一緊,控住了馬速。
馬鐵卻怒道:“大哥別聽他的,這種時候怎能停下!那臭小子什麼也不知道,眼下我們東、西、南三面都遍佈了敵人,數量是我軍的十倍不止,正自壓逼迫來,若不往前沖,難道向後退?大哥別管他,這小子雖有點小聰明,卻已完全被嚇傻了,他身在局中,看不清形勢的。”
馬超攥緊眉頭,回眸眺了一眼,卻沒有見到那黑臉青年,他於是繼續下令:“眾人聽命,繼續全速前進!”
傳令官揮起旗號,騎兵們得令之後,紛紛鼓起勇氣,有序地朝前方衝去。
祁寒見他們已經快要衝到峽谷口上了,心頭一悸,連忙搶了一匹無人的駿馬,翻身跨了上去。
隊伍朝北邊缺口出涌去,混亂之中,最前頭的騎兵突然齊聲驚呼,緊接着,一個小校奔到馬超跟前,大叫道:“不好了!將軍,大事不好,前方是泥淖地!”
“你說什麼!”馬超雙眸發紅,越眾而出,馳到先鋒隊伍跟前,遙遙一望——只見前方峽穀草地上泥漿滾涌,綠萍暗藏,竟然真的是一片大泥淖地!
原來疏勒河流域廣闊,卻無法入海,常年在沙漠和河套平原上匯成各式各樣的湖泊,地形千變,枯涸之後,便成為泥沙淖。有一些泥淖上覆蓋有青草,方圓十餘里,軟泥流沙深達數十丈,尤為可怕,平常連走獸飛鳥也不敢輕易踩踏上去,遑論人馬。
但這片地方屬於荒漠深處的腹地,遠離人煙,根本無人知曉有這麼一大片可怕的泥淖藏在這裏,也許,閻行也是無意中得知,這才於此設下埋伏殺機,欲將馬超置於絕境死地。
先鋒騎兵隊有近乎一百餘人,這些健勇才從硤道中逃出一線生機,卻就此墜入泥淖之中,陷落之後,他們拚命想往回走,但卻更加深陷。馬匹受驚之餘,自相踐踏,不由自主地望泥淖深處落下去。泥沙從淺淺的草茬下快速滲起,先是吞沒了瘋狂踢踏掙扎的馬兒,又將這些騎兵的腿部、膝蓋湮沒,在他們的驚呼哀嚎聲中,慢慢升至大腿,最後抵達腰間,將人徹底咬住。
緊隨其後的騎兵們,嚇得住馬不敢向前,怔怔地望着被那片詭異的土地吞噬殆盡的同袍們,聽到那高聲狂亂的呼喊,只覺得慘不忍聞,心驚肉跳。
馬超看到噩耗之後,只愣怔了一霎,便即刻做出決定。
他眼底躥出紅血絲,傳下號令,命眾人立刻往西面衝殺。其實墜入泥淖之後,本來還可以施援施救的,但此時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可以過去救人了。三面的敵人正在包抄而來,他們無法停留,只能捨棄這些追隨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馬超高聲喝道:“誰不想死的,便與我一起衝出去,帶我將它殺出一條血路!”
西涼健騎們見馬超振臂一呼,眉目威怒,氣勢凜然,心中一緊,這才回升了幾分勇氣,齊聲發喊,跟在他後方,疾速朝西面衝去!
祁寒本來暗自擔心,但當看到令旗指向西方后,心中頓時大定。暗想,原來馬超這人並不駑笨,相反他反應奇速,判斷倒也精準,算是個將才。
因為,西邊的敵人,其實是最強的。
馬超選擇衝突西方,正面與他們交鋒,戰況會變得異常慘烈,但,如果是馬超打頭陣的話,他勇不可當,好似一把鋒銳無比的利刃,與敵方先頭部隊交接之下,必定可以大大挫傷對方的銳氣,在猝不及防的情況下,飛快突破驍騎和步兵的防線,率領殘部一路衝殺出去。一旦突破了西方這道最強的防線,另外兩面就不足畏懼了,追擊的阻力會變小,逃奔起來也更遊刃有餘。
相反,若馬超選擇從較弱的兩面進行突圍,才是最不明智的。
到時候,會將後背留給了最為強大的敵人——西邊的驍騎和重步兵。強行突圍之時,後方還要深受其害,戰士也無法用心衝殺,後方陣腳一亂,被強兵蠶食,極容易徹底敗北,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祁寒吐了口氣,拾了幾枚武器,放入馬背囊中,將一面盾牌綁縛在臂上,右手拾起一把鐵劍,跟隨着這些捨命一搏的騎兵們,一路朝西邊衝殺過去。
這一夜,閻行親自指揮,兵分數路,四下里圍堵追逐馬超的散勇余部,卻被他們拚死猛衝,狂馳奪路而去,跑得失去了蹤跡,直到天光見亮,也沒能追到。
閻行聽了回報,冷然而笑,在馬上胸有成竹地道:“我在此處設伏,便早已料到馬超追趕誘兵至此,必定早已是人馬疲憊,草糧將盡了,他是走不出這片廣袤荒漠的。眾人暫且回營,待晨炊休息之後,往四面仔細搜索,定然能找到馬超的殘兵,屆時,我將親自把他剿殺乾淨。”
他傳令下去,三軍頓時歡聲雷動,齊齊高呼,群情激奮。
其實,馬超突圍時,也折損了閻行不少的驍騎和步兵,但這一點傷亡,閻行卻是不以為意的。畢竟,這一役他算計了很久,的確打得馬超出其不意,死傷慘重,只剩下了幾百精騎,且還都是又累又疲,缺糧少食的,再也難逞勇猛——閻行嘴上勾着笑,心裏想着,只怕還不等他找到馬超,將之絞滅,這些個落荒而逃的敗軍之將,就要因為水糧短缺的問題,先行倒斃在這片沙漠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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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起了白茫茫的大霧。
一行行幽靈般的騎兵馳來,大多甲胄凌亂,身上負傷,甲衣上染著血跡顯得破爛狼狽,他們從四面八方歸攏來,進入硤道之中,聚在這片讓他們吃了大虧的隘口裏,屏息靜待着。
每一匹馬的蹄子上都裹了厚布,馬口勒緊,銜了枚棍,不許它們嘶鳴發出任何的聲音。
相熟的騎兵們跳下馬來,聚在一處,矮身蹲在硤道里,四周涌動着濃烈的血腥味,遍佈同袍的屍體,有些是被滾石滾木壓死的,有些受傷后,被閻行的人清理戰場時,提兵器直接攮死的。
人越聚越多,終於,慢慢地不再有人來了。
所有的人都圍攏在一起,望着中央白袍染滿鮮血的青年將軍,等待着他的號令。
原來,昨晚在突圍之前,馬超曾經傳下旗令,眾人突圍時,可以伺機四散逃離,以分散敵人的注意力,但不管逃向哪個方向,最終都要在次日的寅時三刻,來此相會,清點殘部。
閻行怎麼也料想不到,馬超在慘敗之下,居然還會算計他一道,教騎兵們來這裏藏匿行蹤。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閻行在這裏布下殺陣埋伏,事了之後,此地便空無一人了,他的士兵往四面八方去搜查馬超殘軍的蹤跡,卻根本沒人會想到,馬超的人馬其實並沒有逃遠,而是紛紛折返了回來,潛在了這片他們剛剛逃離的泥淖地、硤166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