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2.真相
“你特地把我弄進來，就是想羞辱我對嗎？”卡瑞德悶聲說道。
“什麼？”杜予涵有些轉不過彎。
“看了那麼久的戲，不知你滿意了沒？”幾乎是從牙縫蹦出的幾個字，卡瑞德的手鐲縈繞着黑光，“不過非常抱歉，恐怕你要失望了。”
心底一沉，杜予涵連忙擺出戰鬥姿態，“我沒有這個意——”
“夠了！”臉色由白轉青，太陽穴上青筋暴起，卡瑞德氣得雙頰微微地顫抖，“我已經不是那個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跟班，我已經擁有超越你的力量！不是你可以隨意無視的人！”
一道刺眼的紅芒在掌心處匯聚，杜予涵暗道一聲卧槽，連忙輕點四角拉出一張防身護罩。不過沒等他捏碎元珠，一道氣勢磅礴的火焰旋風從旁猛地竄入，讓對峙的兩人皆嚇了一大跳。
卡瑞德神色驟變，下意識鬥氣運轉周身，一道厚實的屏障陡然冒出。強烈的氣旋撞擊在護盾上，發出咣的一聲巨響，“這是……”
“你在看哪裏？”
熟悉的嗓音，夾帶着風雨欲來的震怒，鬥氣大盛的希爾衣袂獵獵作響，邪魅的臉上噙着一抹危險的微笑。
茫然環視四周，杜予涵忽的發現此次的場景無比熟悉——這正是希爾隕落的山頭。
同樣認出來的卡瑞德腳步有些不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希爾……”
“怎麼？啞巴了？”把玩着碩大的火球，希爾冷笑一聲，“剛剛不是還叫囂着要伸張正義，替天下人除掉我這個瘋子嗎？”
“不……”
“若不是你帶的路，他們又怎能來到這裏？”
“我沒有！”
縱然知曉這僅是神器中的幻象，但卡瑞德依舊神色慌張，終是忍不住開口辯駁。雖然在事實面前，所有的言語都是那般無力。
“沒有？”剛想開口諷刺，目光觸及卡瑞德手中的長劍，希爾的臉上露出了愕然，憤怒，以及深深的悲傷。一團辛辣的怒氣從胸間爆發，他的視線直射在對方臉上，像一把利劍，刺得他千瘡百孔，“你拿着它，對我說沒有？”
卡瑞德先是一怔，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劍，頓時五味雜陳。
“你還有什麼可說的？”咬牙切齒的狠瞪一眼，只見希爾左手一揚，一隻通體雪白的冰霜之狼迎面撲去，周身寒氣幾欲刺骨。
吼！——
卡瑞德就地一滾，狼狽的閃躲着狗蛋的進攻，三番四次想要製作法術予以反擊，可每每對上那雙憤怒的雙眼時，又不自覺停下了手。
不過希爾可不跟他客氣，像是泄憤一般，跟狗蛋相互配合進攻，幾乎招招斃命。
如是纏鬥了十多個回合，相比起依舊穿戴整齊的希爾，卡瑞德早已滿身傷痕，衣服也沒有一處是完好的。
可有一點讓杜予涵大為不解。儘管身處劣勢，但卡瑞德依然有反擊的機會，可不知怎的最後還是選擇逃跑。而且最古怪的是，若他當真要逃脫幻境，直接站着等死不就好了，為什麼又閃躲呢？
“你躲什麼？”嫻熟的拉出一枚手臂粗細的利刃，希爾獰笑着步步緊逼，“你千方百計的接近我，不就是為了沙盒嗎？想來搶？可以！讓我看看你的真本事吧！”
“不！”退路被再次封死，卡瑞德用力按住手鐲，似乎在努力剋制着，“你聽我解釋——”
“聽個屁！”呸的啐了一口唾沫，希爾表情變得扭曲，“你答應我的事，你和我說過的話……全他媽都是敷衍——”
“那不是！”卡瑞德惶恐打斷了他的話，“那不是敷衍，我只是——”
“夠了！”
爆喝一聲，一道強大的威壓自希爾中心爆發，兩人瞬間被壓得跌趴在地上，嗑了滿嘴的泥巴。
“唔！”捂住生痛的鼻樑，杜予涵使勁想要爬起身，卻驀地察覺背後仿似壓有千斤重擔，動憚不得。他只能勉強昂起腦袋，看着站立在遠處的希爾。
媽蛋！卡瑞德要被幹掉了！
等下出去他得想個辦法把他絆住才行……
“噗……”背部被冰狼的前爪狠狠壓制住，卡瑞德猛咳出一口血沫。狗蛋嗞嗞長牙，鋒利的尖齒抵住脆弱的咽喉。他渾身痛得要散架，卻依然倔強的抬眼看向這強大的男人。
“我受夠了。”希爾激動得胸膛劇烈起伏，聲音微微發著顫。
良久，右手一翻，一盒銀白色的方塊憑空出現在掌心。他直直凝視着卡瑞德隱忍的臉，表情又恢復了一開始的邪魅。
“離開這裏，我給你一分鐘時間。”
話音剛落，杜予涵忽覺身上一輕，立馬麻利的爬了起來，躲到大樹後面。
接到命令的狗蛋不甘不願鬆開了束縛，卡瑞德亦掙扎着站直了身子。
“希爾……”
轉身負手而立，希爾看也沒看對方一眼。
“滾。”
就算沒有了桎梏，卡瑞德卻怎麼也邁不開腳步。他輕瞟了那神器一眼，雙眼一轉，又深深注視着男人的背影。心中被往事一陣陣攪動着，絞得神經隱隱作痛。
過了許久，身後之人依舊沒有任何動靜，希爾的臉色愈發陰沉。
“為什麼不走？”低沉的聲線帶着幾分哽咽，他的手掌忍不住握成了拳，“這東西對你來說，真的這麼重要？甚至，比……”
他頓了頓，沒有繼續往下說。
嘴唇囁嚅了幾下，卡瑞德目光獃滯的看着手裏的劍，抿緊了唇角。
所希冀的辯解沒有響起，濃重的悲哀籠罩在希爾心頭，心彷彿冷得發顫。
“……我明白了。”輕笑一聲，他終是斂去了嘴角的弧度，“那麼，去死吧。”
毫不意外的，這次希爾並未用模型獸或是法術進行攻擊，而是一個急沖近攻而去。
縱然威力大減，但出其不意的猛攻，還是讓卡瑞德難以招架。手忙腳亂之中，他激活了手中的長劍，抵擋對方泄憤一樣的猛擊。
當長劍捅進單薄的身軀時，無論是加害者還是受害者，都呆住了。
看着希爾蒼白的臉色，卡瑞德耳朵里轟了一聲，如同被尖針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他……他幹了什麼？
驚慌的蹲下身來，卡瑞德下意識伸過手去，卻被對方狠狠打掉。
“唔……卑鄙！”捂住腰間的鮮血淋漓，希爾跪在地上努力喘着粗氣，眼底閃爍着不甘與憤怒，“用不着……你在這演戲！”
卡瑞德身形一頓，伸去一半的手又緩緩收了回來，凌亂的劉海擋去大半張臉。
歷史的車輪彷彿又回歸了正軌。
直至希爾激動的大吼，到後來自爆的能量，最後整個場景皆化作濃濃白霧，杜予涵始終沒看清他的表情。
盯着掌中的長劍，劍鋒上刺目的猩紅已分解成稀薄的煙，唯有溫熱的觸感依舊殘留在皮膚上。卡瑞德眼神空洞的可怕，如同木偶般慘白着臉，全身都浸透在一種絕望的破滅感里。
死了？希爾死了？
對，對……希爾死了。
是我殺了他，我又殺了他……
又……
突然，他雙手用力捂住臉，整個身軀蜷縮成一團，雙肩微微顫抖着。
見狀，杜予涵抿了抿唇，不禁有些唏噓。
再次以旁觀者的角度參與了這段歷史，讓他看清楚了以前看不懂的事。他忽然有些明白，卡瑞德一直無法破解神器結界的原因了。
不過的杜予涵還沒傻叉到要去安慰人家，萬一一個不小心讓對方幡然醒悟，那就搞笑了。他甚至還壞心眼的希望，這傢伙最好再難過久一點，好讓凱文趕緊趕到。
可惜老天爺一向與自己不太對盤，這邊才剛剛想完，那頭就被卡瑞德一個衝鋒撞翻在地，咽喉還抵着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刃。
杜予涵：……
草！
“看了一場好戲對嗎？”卡瑞德揚起猙獰的笑意，瞪得渾圓的眼睛裏盈滿了瘋狂。
“咳咳……”氣管承受着巨大壓迫，強烈的求生欲讓杜予涵緊抓住施虐的手，“放，放手……”
“放手？為什麼呢？”手下的動作緊了緊，直到耳邊再次響起急促的抽氣聲。卡瑞德笑得殘忍，傾身附耳輕聲說道，“告訴我，親眼看到自己被我殺死，是什麼樣的感覺？”
“嗚……你個，瘋子……”掙扎着拚命反抗，可惜被早有準備的男人死死壓制，除了在身下小幅度掙動，杜予涵只能被動承受着。
“對，我早就瘋了！”張狂的仰天大笑，卡瑞德五官扭曲的可怕，“只要你死了，我得到了沙盒，就能繼承創世者的力量，沒有人可以看不起我！既然我能殺你一次，我就能殺你第二次！”
激烈的反抗加劇了氧氣的消耗，他只覺得太陽穴一抽一抽的跳痛着，耳膜像被濕水的棉花堵得嚴實，意識漸漸的模糊起來。
劍尖微微刺入脆弱的皮膚，暗紅的血珠爭先恐後的涌了出來。杜予涵痛苦的五官，讓卡瑞德血液里施虐的因子更加興奮，一種復仇的快感在體內狂亂叫囂。
殺了他……殺了他！
只要再用上一點力氣，這個男人就會再次消失！
再次……
消失在他的世界裏。
一股滲人的寒意，倏地從腳跟沿着脊椎迅速往頭皮蔓延，心臟莫名一緊。卡瑞德瞳孔睜得渾圓，緊抓劍柄的手開始不由自主的微顫起來。
就在杜予涵即將暈死過去之際，脖子的壓力驟然一松，大量氧氣湧進氣管，他一個激靈，頓時咳得撕心裂肺。
咣啷！——
一聲脆響，重物落地，伴隨而來的是幾近崩潰的自語。
“不，不行……”忽然緊緊抱着頭顱，卡瑞德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在顫抖，“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跌跌撞撞的站起身來，像是受到莫大的刺激，他後退幾步，失魂落魄的凝視着癱在地上的男人。只是那眼神像是在看，又像是穿過了他，在看另外一個人。
“咳咳！”終於順了順呼吸，杜予涵困惑的劍眉緊皺。
怎麼回事？
眼前的卡瑞德明顯狀態不對，不過杜予涵缺氧的身體還有些無力，不敢輕舉妄動。就在他努力思考着該如何脫困的時候，餘光突然掃到了一個東西。
嗯？
腦海中飛快閃過許多畫面，卡瑞德卻一個都抓不住。混亂的意識使得他頭痛欲裂，記憶中的面孔在諷刺的嘲弄與溫柔的微笑中來回切換，難以分清虛實真假。
都是你不好，都是你的錯！
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為什麼？！
如果，如果當時你聽我解釋的話——
正當他神緒錯亂之際，一道低沉的男聲驀地在耳邊回蕩。
“喂，棺材臉。”
卡瑞德渾身一頓，緩緩的轉過身來，立馬對上了一雙帶笑的眼眸。漆黑的瞳孔清澈如星子，他曾聽人說過，只有對生活無比熱忱的人，才能擁有這樣的眼睛。
就像那個人一樣……
曾經，那人也會這樣笑笑看着他，看着這張笑臉，那個惱人的稱呼，似乎也並不是那麼刺耳了。自己是如此羨慕他，像他這樣如太陽般耀眼的人，自己又怎能般配得上？
卡瑞德不由得眼神一黯。
若果，只是若果——
“噗嗤！”
利刃沒入血肉的聲音，驚回了卡瑞德的神智。他愣愣看着那張近在咫尺的笑臉，忽然發現腰間的刺痛讓他幾乎直不起身。
疑惑的低頭一看，一把金燦的劍柄半掛在外，□□在外的劍鋒泛着幽幽寒光。在他灼灼注視下，長劍逐漸變得透明，嘩的一聲，化作一息薄霧迅速消散。
終於，雙腿再也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卡瑞德緩緩滑落下去。大量的失血讓他頭腦昏沉，可是激烈的疼痛卻讓思緒越發清晰。
他急促的喘着氣，凝視着高大的男人，眼底滿是錯愕，不解，還隱藏着一絲淡淡的解脫。
“……為什麼？”
“為什麼？”聞言，杜予涵笑了。“我不早就跟你說過了？”
“什麼？”
眼角彎成了月牙，杜予涵笑得像是個惡作劇得逞的頑童、
“我，根本不是希爾。”
下一刻，卡瑞德瞪大了雙眼，瞳孔中的光逐漸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