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青蔥年華5
“你什麼姐?”
“我姑姑家的表姐。”
“你住你姑姑家?”
“我不住我姑姑家,我住我自己家,我姑姑負責每個月給我生活費。”
方慕安稀里糊塗地就把康時年的問題都回答了,回答完了才咂摸出不對,怎麼說著學習就扯到他的家事上來了。
“你問這麼多幹什麼?”
“不幹什麼,隨便問問。”
兩個人你來我往竊竊私語,聲音不知不覺就大了起來。
前後左右耳力好的聽到窸窸窣窣的碎響,一個個撞了鬼似的表情,大概也是因為他們有一個多月沒見方慕安跟人有來有往的聊天了。
大多數同學的反應都是感嘆康時年是個奇人,連方慕安這種完全跟他不是一個階級的人,他也能找到相處的平衡點。
體育委員這種熱心腸的優秀青年,心裏倒滿是擔憂,一是擔憂康時年像之前一樣,被方慕安暴力威脅;二是擔憂康時年立場不夠堅定,被不良學生給帶壞了。
真是操碎了心。
女同學們的眼神中也多了很多複雜的內容,雖然她們的理智告訴他們方慕安危險到不是可以YY的對象,她們卻還是忍不住衝動默默為那兩個人圈起粉紅。
康時年被前排的各色眼光關注,只好把自己的行為規範的更理智些,審時度勢地把說小話改成偷傳紙條。
[那你每天吃飯怎麼辦?]
[早飯包子鋪,要不就不吃;中飯去學校後面的小飯店,晚飯也是一樣,想吃夜宵就買個煎餅菜包什麼的。]
方慕安的家庭情況,康時年已經了解,他自己不會問多餘的話,可看着方慕安一臉無所謂的表情,他心裏還是有些悲涼。
[你一個人住?]
[不然呢。]
康時年想問方慕安晚上害不害怕,想了想又覺得要真的這麼問恐怕有點不太厚道,就改問了別的。
[你每天也不在學校上晚自習,那麼早回去幹什麼?]
方慕安幾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心不甘情不願地在紙上刷刷地寫了幾個字:還能幹什麼,看看電視,玩玩遊戲,混混時間,等天亮。
[既然這麼無聊,為什麼不留在學校上晚自習?]
方慕安不知該怎麼回答。
剛上初三那會,他還時不時會留在學校上晚自習,可那階段班長對他的態度已經熱烈到隨時隨地都動手動腳的地步,他下意識地能躲就躲,才改掉了上晚自習的習慣。
可最後還是事與願違,躲來躲去,班長的反常點變成了爆發點,兩個人鬧到一發不可收拾。
不幸中的萬幸就是,到目前為止,還沒出現什麼大規模的餘震。
班長雖然被調回了前排去坐,不會刻意回頭看方慕安,可每一次最後一排發生騷動,他也會跟着其他同學一起順理成章地看他的熱鬧。
也許是方慕安過分敏感,他時常還會覺得班長看他的眼神不對勁,而且比從前的不對勁還要糟糕,好在這點小動作,也勉強在他能接受的範圍之內。
一個人的眼睛能反映出許多隱藏在深水裏的信息,康時年的目光中雖然也有方慕安捉摸不透的東西,他卻還是可以將他大體判斷為無害。
小烏龜比他從前的哥們多了一點內涵,看事情也帶着同齡人都沒有的成熟,除了是老師的心頭寶這一個特徵遭方慕安詬病,他在他眼裏,勉強算是一個還不錯的人。
就康時年掐他大腿,提醒他老師來了的這一事件,他就做的挺夠義氣,要是情急之下,他沒選他身上那麼敏感的部位就更好了。
康時年見方慕安有所動搖,默默傳了張紙條:要不今天晚自習留下來試試?
[留下來幹嘛?我又沒事可干。]
[你在家背單詞也是背,在這裏背單詞也是背,不如就在這裏背。]
[我有病啊,躺在床上多舒服,我坐在教室里也伸不開胳膊腿,何必呢?]
[生於憂患,死於安逸,太舒服了不利於學習效率。]
方慕安恨不得把康時年呸到二百裡外:就我這年級倒數的成績,還講究什麼學習效率。
康時年也很無奈,這人怎麼動不動就拿出自暴自棄的一套說辭:你就當陪我吧。
方慕安連冷笑都冷笑不出來了:你是我大爺啊我還陪你,我有義務陪你嗎?
[人是群體性動物,做什麼事的時候有人一起,比較有動力,也更容易進步。]
[我沒你那個上進心,你要找學習夥伴找別的好學生去。]
[別人沒有你這麼有挑戰性啊。]
方慕安接到最後這張紙條的時候重讀了好幾遍,確認自己沒有認錯上面的詞才回了一句: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我覺得你不是沒那個實力學好,只是你自己不願意。]
[是又怎麼樣,要你多管閑事?]
[這怎麼算多管閑事呢,你好我也好嘛。]
[你是賣腎寶的,還你好我也好。]
康時年被方慕安紙條上的話逗笑了,趴在桌上好一會才爬起來,兩個人斷斷續續廢話到下午放學,方慕安二話不說要收拾書包回家,被康時年生拉硬拽地扯住,“吃飯去。”
“吃飯就吃飯,你幹嘛不讓我背書包。”
“背什麼書包,一會還回來上自習呢。”
“誰回來上自習,我要回家!”
這一句話一說完,方慕安就理解了什麼叫“語言的巨人,行動的矮子”,康時年個子又高,手又重,他根本就沒法從他手裏搶東西。
兩人拉拉扯扯了一會,康時年湊到方慕安身邊小聲說了句,“全班同學可都瞪着眼看熱鬧呢,你還嫌自己不夠惹眼?”
方慕安腦子裏全都是嗶嗶的□□聲,心說要不是你憑空出什麼么蛾子,我會這麼惹眼。
這年頭,想低調還要看別人賞不賞臉,方慕安真是欲哭無淚。
更糟糕的是,班長,體委和他之前的兄弟們都在用莫名灼熱的目光盯着他看,女同學們也三三兩兩竊竊私語。
方慕安自暴自棄地鬆了手,被康時年拉出教室。
兩個人走出教學樓后,方慕安才找了個四下無人的時機狠狠給了康時年一個暴栗,“你抽什麼風,還嫌我不夠出名!”
康時年一臉委屈地揉着頭,一雙眼亮晶晶地望着方慕安,“出事了就不學習不說話不交朋友了?整天玩陰鬱王子那一套,你以為小姑娘們會憐憫你。”
“那我也不用你憐憫。”方慕安一氣之下眼睛都紅了,“你以為你是誰?”
康時年被噴了半臉口水,還依然冷靜,也不賣萌揉頭了,也不苦口婆心了,臉上的表情寸寸冰封,“我從前超重的時候也被人排擠過,從小學一入學,還有剛上初中那會,好多人背後都叫我肥豬,傻墩……你以為我心裏沒難受過嗎?上體育課都沒人帶我一起,我都是自己繞着操場跑圈,我現在的身體條件雖然好了,可還是跟從前一樣笨手笨腳,什麼集體性運動都沒參加過……”
方慕安隱隱覺得事態要往什麼方向發展,“好了好了,你別告訴我你這兩天有事沒事搭理我是覺得咱們兩個同病相憐。”
“我不是那個意思,”康時年無力地擺擺手,“我是覺得有些事不用說的那麼煽情,也沒必要攤開的太直白,我覺得你很不錯,你要是覺得我的人也勉強可以,那我們就試着先做朋友。”
明明是很質樸的一段話,方慕安卻聽得腦子嗡嗡響,康時年這小子說的這一套,除了沒有那一句關鍵性的“我喜歡你”,其餘部分同那天班長跟他表白時的用詞酌句何其相似。
康時年一臉期盼地等方慕安回復,方慕安卻像被燙了一樣往後退了好幾步,“我警告你,你要是敢碰老子,老子把你也毀容。”
一邊說,一邊還威脅性的亮了兩手的拳頭。
康時年被雷劈了一樣傻在當場,半天也沒搞懂方慕安所謂的“碰他”是什麼意思,在他之前不幸毀容的殉難者又是哪一個。
為了以示友好,康時年謹慎地上前一步,“我只說要和你和平相處,又沒叫你去賣身販毒,你這麼戒備我幹什麼?”
方慕安皺着眉頭從上到下的打量康時年,默默檢討自己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怯懦,“交朋友靠說沒用,關係熟了自然就是朋友,難不成你從前跟人交朋友還得先跑去表個態,定個開始交朋友的時間點?”
康時年尷尬地笑了笑,“我從前也沒交過什麼朋友,所以也不知道交朋友該怎麼交。”
合著這還是個雛。
這麼說這小烏龜的第一次被他給得到了?
方慕安冷笑着在心裏吐槽,要是康時年從小就長這樣,估計也不會被人排擠,小烏龜當初特別從第一排換到最後一排,坐到他旁邊,想必也是早有預謀,覺得他眾叛親離了容易下手。
哎……外表看着光鮮,心裏各有各的不安,相比之下,誰也不比誰優越多少。
康時年忐忑不安地搓搓手,“我們現在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不是說吃飯嗎?”方慕安瞥了一眼康時年,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事先說好啊,我選地方。”
康時年愣了一愣也跟了上去,不遠不近同他走了個並排,“吃麻辣燙吧,我冷。”
“你怎麼總冷呢,讓你到走廊給我說音標你也冷,就你這小身板怎麼過冬?”
“減肥之後就總覺得冷。”
“能不冷嗎?你從前的那些肥肉比貂皮大衣還暖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