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1.1#我一來就發現有人在偷窺#
顧景嵐睜開眼睛,入眼就是金紅木漆的床頂,室內的光線很明亮,明亮到他能夠看到床頂上的浮雕,那飛鳥走獸、祥瑞花卉雕工精湛,一鑿一刻都在提示着顧景嵐,他第一回附身的這個人,非富即貴。
腦袋裏還殘留着接受記憶后的刺痛,他輕輕的悶哼了一聲,守在屋內的侍女立時就發現他醒了,忙把他扶起來:“三爺您醒了?”
顧景嵐立刻影帝上身,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然後迅速調出腦海中的記憶,認出這是他自己的貼身大侍女錦瑟,若無其事道:“錦瑟,你去給我倒杯水來。”
“三爺覺得怎麼樣?可還需要再傳大夫?”
“無妨,你先下去吧,我再休息一會兒。”
靠在床上,他便感覺到抑制不住的頭疼——他可沒有忘記是誰把他送過來的,更沒有忘記送他來這個世界的理由有多麼玄幻。
“空食!你給我出來!”
“——我知道你肯定在!趕緊出來!”
腦海里響起一個聲音,帶着些微的抱怨:“怎麼一來就想我啦……這樣你要怎麼獨立完成任務嘛?”
顧景嵐:“…………”
腦海里“陸伽嵐”的記憶太過清晰……那幾乎就是一個人完整的一生,這麼強有力的佐證不費吹灰之力就打破了之前顧景嵐對於空食來歷的猜想。
就算是在星際,也沒有任何一方的勢力可以偽造出這樣一份“記憶”。
那麼,空食到底是什麼?
……他自己又是誰?
怎麼這看起來還真是個神獸的傢伙萬千人不選,就獨獨選中了他;怎麼他之前明明還在星際,一轉眼就來了古代地球……
他到底是莊周夢了蝶,還是蝶夢了莊周……現在這個名為“陸伽嵐”的人是誰,之前那個名為“顧景嵐”的人又是誰……
顧景嵐張了張嘴,卻愣了半晌,心頭陡然升起一股酸澀,許久才輕輕問道:“……我真的死了?”
那股心頭升起的酸澀和不舍太過陌生,以致於他都分不清自己問的是“顧景嵐”真的死了……還是“陸伽嵐”真的死了。
在空間裏偷偷看着外面的空食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不知道為什麼,看見這樣的顧景嵐,它原本準備脫口而出的那句“你當然已經死了”突然就說不出口了。
下意識反應想要說出的話被他難得上線的情商拉了回去,空食覺得好苦惱,在原地轉了一圈又一圈,躊躇了許久許久,終於還是決定說出一部分真相……就那麼一丟丟,那麼一小丟丟,應該沒關係的……哦?
它扭扭捏捏,小心翼翼地開口:“……嗯,那個,那個,你要是任務完成的好,還是能夠回去的……”
他的身體在星際被那個大壞蛋好好保養着,而魂魄……唔,帶他出來本來就是要給他治魂魄的傷痕的,要是他的魂魄出了事,那自己還不得被大壞蛋扒了皮?
唔……中途回去兩趟好了,還指望着他幫自己在大壞蛋面前說好話呢。
“嗯?回去?”顧景嵐不動聲色的反問,他見對方那小心翼翼試探的神態心裏更加疑惑了。
如此模樣,倒不似要害他,反倒是親近中又帶着尊敬,尊敬里又帶着害怕……自己到底是何身份,竟然能讓對方露出如此神態?
顧景嵐第一次對自己的來歷,打上了一個小小的問號。
“嗯……不過不能經常回去。”威風凜凜的神獸忙補充道,他的空間之力可經不起這麼消耗。
顧景嵐想要追問下去,卻問不出來更多了,便主動換了問題:“……你不是說我要完成任務嗎?”
“對啊……你要完成任務啊。”空食獃獃的。
“……可是,你還沒說,我要完成什麼任務。”
空食:“…………”
腦海里的聲音可疑的靜寂了半晌,許久顧景嵐才聽見空食幽幽的說:“你要幫助這個世界氣運最強盛的那個人,助他登頂,同時,完成你這具身體原主的願望。”
……大壞蛋在鴻陸都能踩着萬千天驕的屍骨登頂為王,也就比自己弱那麼一丟丟,空食表示自己一點都不懷疑他的氣運能碾壓這些小世界的原主角。
“氣運之子?我怎麼知道誰是氣運之子?”顧景嵐皺眉問道。
不用你去找他呀,那傢伙聞到你的氣味,會自己找過來噠。
“嗯……如果他出現了的話,本大王會告訴你的!”空食搖搖尾巴,懶洋洋的又趴回原處了。
頓了頓,空食又補充道:“別忘記完成這具身體原主的願望哦!”不然沾染了因果之力就麻煩了……空食煩惱的甩甩頭,靈魂碎裂,癒合起來真是好麻煩的事情啊。
顧景嵐:“……那這具身體原主的願望是什麼?”
空食眨巴眨巴眼睛,很無辜的樣子:“這個要你自己去感受啊……本大王怎麼會知道嘛。”
顧景嵐:“…………”
……他怎麼覺得這貨這麼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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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忖間,錦瑟端了一碗葯進來:“三爺,先把葯給喝了吧。”
顧景嵐皺眉……這就是傳說中古地球時期大名鼎鼎的中藥嗎?
看起來……好難喝的樣子。
事實證明確實很難喝,錦瑟拿了兩片蜜餞給他壓在舌下,也還是沒有褪去他口中的苦味,顧景嵐的眉頭簡直皺成了一個“川”字。
錦瑟收拾好葯碗,就去拉上了床邊的帘子:“這葯喝了會犯困,爺好好休息,奴婢就在外間伺候着。”
藥力發作后,顧景嵐便昏昏沉沉的睡去了,睡夢間原主的記憶從腦海深處浮上來,開始了一段又一段的演繹。
原來這個世界是一個三種性別的世界,分別有男人、女人和哥兒。哥兒在平日裏和男人並無不同,只是他們也可以和女人一樣懷孕生子。而區分哥兒和男人的標誌,則是哥兒在一出生時身上便會自帶的孕痣,孕痣一般呈紅色,它和一般胎記的紅痣還不同,長得顏值頗高,它剔透如琉璃,艷紅如硃砂,甚至在日光下,還能隱約看見有光芒流轉其間。
在這個世界裏,哥兒被認為是上天眷顧,陰陽融合的產物,並且因為其相對而言的稀少,且天生自帶深厚福運,社會地位相對還不算低,甚至可以入朝為官,在外行商。
這一點歸功於這個世界的首位男后,這位男后是個哥兒,然而在身份未暴露前,他輔佐還是白身的皇帝,赤手空拳建立了百萬雄師,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兵馬大元帥,後天下一統,皇帝登基,他便嫁入深宮為後,帝后二人伉儷情深,生死白頭。拖他的洪福,第一位皇帝死前改了律法,規定哥兒只能為正君。
而這具身體的原主,陸伽嵐,則是一位哥兒。
陸伽嵐和那一位男后一樣,並不是出生就被發現是哥兒的——他們的琉璃紅痣,是到了十三四歲,才突然長出來的。
陸伽嵐自小機敏,十四歲的時候發現自己變成了哥兒,也並未驚慌,反而將身份遮掩的嚴嚴實實,至今未曾有人發現
他身為衛國公的嫡幼子,身份尊貴,接受的教育也是極好的,更遑論他聰慧過人,無論是習武還是學文,都是京城貴戚這一輩中的第一人,一路少年天才,從秀才考到舉人,又考到進士,甩了同齡人十八條街,直到幾日前的殿前試上,被胤元帝親自點為狀元。
也正是因為被點為狀元,踏馬巡街一日後回來,他的母親——這位國公府的女主人,以怕他感染風寒為由,親自遞給她一碗雞湯,他回來后感覺到睏倦,這一睡就再也沒起來。
他那位母親在他病床前看顧,擦汗喂水,做足了慈母的樣子,卻在沒人的時候在他耳邊說:“你不要怪我,怪就怪你那個風流成性的爹吧,你明明不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他非要把你說成是我生的……你又少年得志,我總不能真讓你擋了我親生兒子的路。”
記憶中的畫面起伏翻轉,從幼年的迷惑茫然到童年的清醒堅強,顧景嵐全部感同身受,彷彿自己再活了一世一般,畫面轉換到青年年少高中狀元時的意氣飛揚,最後定格在陸伽嵐每日晨起讀書的竹林旁,顧景嵐看見他一身青色衣裳,緩緩轉過身來對自己說:“我一生糊塗,還惶惑母親為何不喜歡我,卻不想我竟非她親子……吾之心愿唯一,便是找到生母,她若生,你便奉養她終老,她若已亡……切記年年替我祭拜。”
“其餘的……狀元也罷,哥兒也罷,你若不願,便自去過你的肆意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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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景嵐猛地睜開眼睛,盯着朱漆木雕的床頂,大大的喘了一口氣,記憶里的那些畫面如沉舟千帆,最終一點一點沉澱進心底——此刻,他就是陸伽嵐,陸伽嵐就是他。
閉上眼睛,一襲青衣的青年還在回望着他,眉目尚且稚嫩,然而身軀卻比一旁的翠竹還要挺拔。
“親生母親嗎?我會做到的。”
此話一落,青年朝他露出一個極其淺淡的笑容,便緩緩消散了。
顧景嵐深吸一口氣,便把侍女叫了進來,讓她準備熱水給自己沐浴。
這期間他眉目冷淡,語氣到位,毫無滯澀感,以致於他的貼身侍女絲毫沒有發現,這芯子裏換了個人。
在顧景嵐十三年的演藝生涯中,有關地球古代的戲他也演過不少,更有原主十六年的記憶加持,因此他行動見非常熟稔,對這些古代的器具用品毫不陌生。
他揣摩過了原主的記憶,發現他在人前其實是比較冷淡的,循禮法循規矩,簡直有點不通人情了——其實在他看來,也就是比較冰冷禁慾罷了。
這性子很好,對他很有利,他決定將這個人設遵行到底。
唯一讓人比較忐忑的……便是這哥兒的身份了。
坐在古代的浴桶里,他搖了搖頭嘆氣,條件到底是比不上星際的,且將就吧。
沐浴完后出來,顧景嵐只着了一身雪白的褻衣,便徑直坐在了屋裏的那一面青銅鏡前,半褪衣裳,側轉過身,他便能夠很清楚的從銅鏡里看見——靠近左肩的後頸處,一顆艷如紅翡的琉璃紅痣,正緩慢的流轉着妖異的光澤。
……這紅痣紅的有些過分了。
他蹙着眉頭思考,哥兒能夠嫁人生育……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生理構造,星際兩千年沒有攻克的男男生子項目在這裏倒是天生的了。
不過他可不想嫁人生子……這一層身份,無論如何都要捂嚴實了。
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思及“嫁人”……他腦海里竟然一閃而過某位凌姓上校的身影。
“砰”的一聲,窗外陡然傳來輕響打斷了他的思緒,顧景嵐心中一緊,厲聲喝到:“——誰在外面!”
他匆忙轉過頭,只來得及看到一束頭髮從窗前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