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摯友

“領域”碎了。

言峰綺禮聞聲看去，之間那憑空出現在空氣中的裂痕在力量的碰撞下越來越大，明明眼睛和感覺還能感到生命的氣息和空氣的流動，然而那道憑空出現在空中的裂口就像是吞噬世界的惡魔，緩緩裂出了一張巨大的宛如嘴巴一般的黑色空間。

綱吉睜開了眼睛。

已經回復了正常狀態的少年首領目瞪口呆的看着面前由自己造成的超自然景象，萬分驚訝的指着那黑色裂口顫聲道：“這這這這這這個是我造成的嗎？！！”

“不……您的力量還沒有強大到能夠開闢異空間的程度。這是伽卡菲斯的手筆。”言峰綺禮走上前淡淡道：“你只是打開了被關上的大門而已。”

“說、說的也是呢。”那一點小小的沾沾自喜消失，綱吉深深呼吸：“綺禮先生，接下來由我進去——而且現在的閃閃大概也不想別人看到他狼狽的樣子吧。”

“狼狽……嗎。我明白了，如果這是你的命令的話。”言峰綺禮退後兩步：“我會在這裏為您守護周圍。”

黑色的Assassin們突然出現在各處又引去身形，綱吉用力的點了點頭，狠狠呼吸一口衝進了黑色的異空間。言峰綺禮靜靜地看着那消失的背影，一如他以往一直做的那樣。黑色的神父握着胸口的金屬十字架淡淡道：“出來吧。”

有笑聲傳了出來——展現在綺禮眼前的是面目可怕到足以讓小孩啼哭的驚人，不，不該這樣形容，因為面前的三個人連面容都沒有。

綺禮卻並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意外，他冷淡的看着面前的人，十數名Assassin隱去身形將三位不速之客包圍。但是被包圍者也不見一絲懼意，反而好奇道：“你居然一點都不意外嗎？你應該是第一次見到我們吧，言峰綺禮。”

“比起因追求真理而瘋狂的異教徒所犯下的罪孽，你們的樣子沒有什麼大不了。”黑鍵出現在手中，前教會代行者言峰綺禮擺出了戰鬥的姿勢：“真正的地獄我早就已經見過了。”

另一邊——

綱吉走進了這個完全黑暗的世界。明明回過頭就能看到裂口處的光芒，但是這些光卻完全照不進來，不過這也似乎也不是多麼值得意外的事情。

“畢竟是異空間呢……”綱吉點燃火焰，手心中燃起的明亮火光彷彿也被異空間的莫名能量所吞噬着，那本該照亮四方的火焰也不過只能讓他看清方寸之地。少年首領低下頭看着那火焰，喃喃自語：“那個力量，究竟是什麼呢……？一世，你說我忘了，我忘了什麼呢？還是說，這就是我在獵人世界所取得的力量？”

不知道。

或許伊西斯是知道的，但是他現在並不在自己的身邊。一世應該也是知道的，但是對方並不肯出現。

他突然一愣。

——你的覺悟，我收到了。

“一世……？這是對我的又一場的試煉？還是說，這是對閃閃的試煉？又或者兩者皆有？”少年首領憑藉著對魔力連結朝着那無盡黑暗中快步行去：“如果這真的是試煉的話，那麼我是否擁有打敗伽卡菲斯的力量，又或者說，避免爭鬥的方法？”

依舊沒有任何人回答。

“一世，請您告訴我！”

然而指環沒有任何反應。

少年首領深深呼吸：“‘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你的心中什麼是正義，什麼是邪惡。黑暗與光明的分界在哪裏，還是一切都不過是混沌的灰色——這都是你的道路，與我們無關’……嗎。”他一字字道：“那麼我會做到的，一世。走出屬於我們的前路。”

“吵死了，綱吉喲。”

少年首領一愣。

“在那裏啰啰嗦嗦半天卻沒有發現本王已經近在咫尺，真是沒用啊，綱吉。”黑暗的前方傳來了那虛弱卻又永遠盛氣凌人的傲慢嗓音：“還不快點給本王解除束縛。”

“閃閃！”綱吉立刻尋聲跑去，手中的火焰只能找到方寸之地，大約前進了四五十米之後，他終於看到了吉爾伽美什的臉：“閃閃，你——我先給你輸送魔力，你太虛弱了。”

英雄王不悅道：“先給本王解開！”

“好——啊！”在他來到英雄王的身邊時終於完全看清了對方此時的狀態，火焰的少年首領瞪大的雙眼，他無法剋制的握緊雙拳，身為光源的火焰被他完全熄滅在了掌心中。鋼鐵的手套因為用力而發出嘎嘎的聲響，他想讓自己平靜下來，但是無論怎麼努力都無法制止那聲音中的顫抖：“太過分了……”

英雄王冷笑道：“有空在那裏磨磨蹭蹭，不如快點行動。”

綱吉咬緊牙關，憤怒讓他的額頭的火焰驟然燃燒。在火光的照耀下，吉爾伽美什整個人被困在十字架上，宛如受難耶穌一般，他的雙手和雙腳被釘入了半尺長的鐵釘，鐵釘上那些繁複的不只是花紋還是咒文的痕迹成為了細小的血槽，讓英雄王的鮮血不斷的滴入地面的凹槽中，順着被刻下的痕迹流淌向不知名的遠方。他的胸部和腹部都被粗大的鐵鏈緊緊的束縛着，幾乎勒進了肉里——如果困在這裏的是一個人類，哪怕那個人類擁有類在強健不過的體魄，那麼他也早就已經死亡。

少年首領的手掌附上了薄薄的火焰，他專註的看着那兩條顯得格外冰冷的鐵鏈用力揮掌，兩條鎖鏈應聲而斷掉進了下方的凹槽中，鮮紅的血飛濺在少年的腳踝上，那不知做了什麼處理完全不會凝固的紅色液體就像是沸水一樣滾燙，燙的少年首領忍不住退後。

“你還是一如既往的沒有用，綱吉。”英雄王嗤笑道：“總是裝作一副被欺負的樣子，每次我們之間爭執最後勝利的總是本王，然後恩奇都那個傢伙就不分青紅皂白的合著你一起找本王的不快——你總是那個樣子。”

綱吉剛狠下心拔掉了定在吉爾伽美什腳上的鐵釘，鮮紅的血沾濕了他的手，不會凝結的鮮血就彷彿紅色的染料一樣，又宛如岩漿一般要將他的皮膚都灼傷。他聽到了英雄王所言，那在聖杯世界的最後他也聽到了類似的話語。拔掉鐵釘之後在魔力傳輸的作用下吉爾伽美什的傷勢迅速的恢復，不過數秒的時間腳上的傷口就已經結了痂。

綱吉站起身抬頭看向對方，他很少會直視吉爾伽美什的雙眼，正常狀態的太總是畏懼着對方的。那雙眼因為失血和疲憊而顯得憔悴，但是那鮮紅之中那驕傲之火從來都不曾熄滅。他不禁問：“閃閃，你在通過我看向誰嗎？看向……‘那個傢伙’？”

吉爾伽美什看向少年首領，那雙宛如蛇一般的雙眼中所擁有的複雜讓此時的綱吉無法解讀。他以為英雄王會對他說些什麼，但是最後卻換來了英雄王不屑的輕嘲：“你看到啊，那不像樣的記憶。”

“……不是不像樣。”綱吉拖着對方的身體快速拔掉了右手的長釘，他將對方的身體盡量上托不再繼續撕裂左手的傷口，一遍淡定的回答：“我看到那個時候的閃閃很快樂，和恩奇都，還有‘那個傢伙’在一起的時候……很快樂。”

“呵——”

綱吉快手拔掉了最後一枚長釘，他扶着吉爾伽美什坐在地上，儘可能的朝對方的身體中輸送着火焰。而然英雄王雖然止住了血甚至連傷勢都開始快速恢復，但是對方依舊沒什麼力氣，連站起來都顯得艱難。

“為什麼——這裏明明沒有什麼，為什麼魔力的流失速度比你吸收的速度更快？！”腦海中突然想起Reborn的話：“難道是因為禁錮——”

“這裏是屬於這個世界的中心世界，這裏的法則排斥着外來者力量。”吉爾伽美什淡淡道：“雖然擁有了**，但從者依舊是從者，完全依靠魔力生存的Servant在這裏所受到的壓制是絕對的。”

“但是這樣下去……為什麼拔掉了釘子反而魔力流失的速度變得這麼快！”少年首領再不猶豫，他拉開袖子：“喝我的血吧，這樣可以在短時間內為你補充大量的魔力——”

“在那裏自說自話……真是老樣子。”魔力的快速流失讓他距離死亡更加接近，魔力身為Servant的本源力量，是其生命的基礎。而生命的本源讓金色的英靈渴望着那青色血管中流淌的液體，那是他的生命之源。但是他再拒絕，拒絕少年的鮮血。大量的失血和魔力的匱乏讓他的內心和思維都變的混沌，如果是正常狀態的英雄王並不會介意對方的供奉，但是此時一切都不那麼清醒的吉爾伽美什卻拒絕了本能的渴望，選擇了拒絕：“即使有契約在，但是傷口的痛苦卻不會消失——以前你也總是用這招博取恩奇都的同情，然後站在一邊坐收漁翁之利，一如既往的可惡可恨。”

“……你在說什麼閃閃？”少年首領卻只能看到對方嘴唇的開合，他可以聽到吉爾伽美思虛弱的喘息聲，卻聽不到對方在說什麼：“為什麼阻止我？你現在需要鮮血！”

“……聽不到嗎？哈哈哈哈哈——神明的惡意嗎？不，在你的世界並不存在神明，這是所謂的意志？無聊！”英雄王突然伸出手抓住了綱吉的下巴，對方手上乾涸的血漬擦在了少年首領白皙的臉上，那鮮血塗抹出的痕迹像是某種契約，也像是某種詛咒：“恢復魔力何必如此麻煩？”

“嗯？”

英雄王發出了一聲嗤笑，綱吉本以為自己會等來這個明顯不太對勁的吉爾伽美什的回答，卻在大腦的一片空白中看着對方越發靠近的臉。那張臉他十分熟悉，或許他是這個世上除了恩奇都和‘那個傢伙’之外最熟悉吉爾伽美什一切的人了。他看到過對方的快樂和恣肆，分享過對方的無力和痛苦，他見過面前這個人最輝煌的樣子，也看到過這個人最卑微的慘像。對方在他的心中永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但是在心中的某個角落，他又是那個跪在沙土之中嘶聲哀嚎的悲泣者。

因為太熟悉了，所以他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直到那視野之中只剩下了對方可怕而略顯混沌的血色和爬行動物所擁有的立瞳。

“閃——唔！！”

冰冷的雙唇所帶來的熱度卻是足以毀滅世界一般的熱度，這是一個和迪盧木多完全不一樣的吻。如果說槍之騎士是溫柔的掠奪的話，那麼這個人的吻就是毀滅。

少年的首領冷靜的準備冰封對方，哪怕是為了汲取魔力，這對於綱吉而言都是英雄王戲弄他的一個玩笑。但是對方更快一步的一口咬破的他的嘴唇——不大不小的傷口，唾液和鮮血混合在一起經過舌頭被引向英雄王的身體。唾液混合血液所帶來的魔力讓吉爾伽美什虛弱的身體快速的變得有力，他更緊的抓住少年並將對方的雙手背在了身後，然後他壓着綱吉的頭顱，更深更深的去品味對方的味道。

那是混合了鮮血的，被潛藏在記憶深處的味道。

這個吻無疑是冰冷的，這個吻無疑是火熱的，冰火兩重天的氣息混合著鮮血的腥甜味散漫在口腔之中，那水聲的響動無疑讓這個本應該是恢復魔力的舉動變得曖昧萬分。

就在綱吉準備爆發的瞬間，吉爾伽美什就彷彿計算好的那樣先一步鬆開的對方，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他雙眼不再混沌，臉上是一如平常的嘲諷與高傲：“怎麼了綱吉，還在回味本王的賞賜嗎？”

“……”少年首領站起身淡淡道：“如果你希望這樣認為的話。”

對方的話明顯讓英雄王深感不悅，他微微皺眉，鮮紅的雙眸中露出了危險的神色：“哦……”

“這次的事情解決之後，無論閃閃你說什麼我都會認真去聽。”看着原地不動的英雄王，少年首領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我們現在必須快點離開這裏，在這個地方魔力你很快就會變得比普通人更虛弱。”

但是任性的王者依舊沒有動。

“閃閃？！”

“如果那個時候……在本王死去的那個夜晚，如果你也能這般拉住本王的手，那麼本王就不會如此的憤怒與恐懼。”正式因為知道世界的意志在阻止着話語的傳遞，所以英雄王才能說的出口。或許也只有在這個時候，這位驕傲的王者才會說出他內心的秘密：“憤怒直到最後一刻我們三人也無法再見，恐懼英靈座之上，無名無姓的你會無法到達。”

未來的首領微微皺眉：“閃閃？你又說了什麼嗎？”

“聽不到就算了。”金色英靈冷冷一笑：“綱吉喲，你不該來的。”

少年首領腳步一頓，他微微皺起了眉，卻堅定的拉着王者的右手繼續前進。

“你的所謂夥伴們都在畏懼着本王，恐懼着本王的絕對力量。”英雄王冷笑道：“那麼將本王作為特異點，你即可高枕無憂，也能滿足你的心靈解除那些小嬰兒的詛咒。這才是你最正確的做法——因為沒有人能夠掌控本王。”

“……或許，是這樣沒錯。這或許，或許真的是最正確的選擇。”少年的首領沒有回頭，英雄王居高臨下所看到的，是一個單薄卻挺拔的背影：“但是閃閃，我做不到。”

英雄王沒有說話。

“……我想要成為恩奇都。”綱吉突然的話讓英雄王微微一愣：“我確實無法掌控閃閃你，也不想要這樣做。令咒的強制命令所能帶來的只有束縛和間隙，這件事情我在第一天得到它的時候就知道，所以我也從來都沒有想過，能用它來左右閃閃你——那天在秋名山，很抱歉。”

“哦……真是讓本王感到意外，綱吉。你總是知道如何讓本王感到愉悅。”英雄王不屑嗤笑：“那麼讓本王聽聽，用令咒阻止本王動手的你竟然會為你所做的而道歉？”

“你根本沒有打算殺死那個男人，而完全不了解你所作所為的你卻自以為是的善加判斷，甚至使用令咒來對你……真的很對不起。”少年首領低着頭，他甚至不敢抬起頭來看對方的臉：“我的自以為是……真的真的，非常對不起。”

吉爾伽美什的嘴角泛起了殘酷而諷刺的笑容。

這個世界上比死亡更可怕的詞語是生不如死，即使比起曾經已經成長許多的少年，他溫柔而天真的心始終將人性分類為光明之處，從未思考過那比地獄更加黑暗的可怕之處。

如果不是因為他的令咒，那麼外號“涉谷的黑蛇”這個男人，將在未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享受到比死亡更痛苦的懲罰。

但是這些少年是不知道的。

英雄王的笑容隱沒在了黑暗之中，他用着一貫的聲音道：“哦……本王感覺不到你的誠意呢，綱吉喲。”

少年首領微微皺眉：“那——”

“遊樂園。”吉爾伽美什突然出聲：“東京不是新開了一家遊樂園嗎，本王很感興趣——作為你那日攪擾了本王雅興的懲罰，黃金貓頭鷹的承諾也將在那裏兌現，綱吉喲。”

“……”綱吉硬着頭皮道：“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哦——”吉爾伽美什冷笑：“不過本王的雅興卻僅限於此。”

“……”對於險些喪命此時卻頗具雅興的吉爾伽美什，綱吉此時就算是有再多偶的槽點也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吐出：“……那個地方……據說非常貴……”

吉爾伽美什嘲道：“這就是你的誠意嗎，綱吉喲。”

少年首領默默道：“……約·好·了……”

近在咫尺的出口的光輝照亮了吉爾伽美什微微翹起的嘴角，傲慢的英雄之王完全不顧綱吉迫切的心情，反手一把限制住了他的前進：“閃閃？！”

“為什麼？”吉爾伽美什看進了綱吉宛如有絕艷的火焰在燃燒的雙眼，他面無表情，讓綱吉猜不到面前的人究竟在想什麼：“為什麼剛才你會說——”他露出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表情：“你想成為恩奇都？”

綱吉很意外，他以為這是再也簡單不過的事情，甚至連被問理由的必要都沒有，而喜歡玩弄人心的英雄王應該更能輕易明白才對。

雖然心中疑惑，但綱吉還是回答了：“我希望能像恩奇都那樣……向‘那個傢伙’那樣……能夠成為閃閃你的朋友，能夠勸阻你，影響你。”

他說：“雖然現在的我尚不成熟，但是，我會努力讓自己變得更強，變的像恩奇都那樣了不起，成為讓你自豪的朋友——你做錯了我來阻止，我來勸說，我來……約束。就像是我所看到的那樣，就像是史書上寫的那樣。”

吉爾伽美什沒有說話，外界白色的光輝遮住了他的臉，綱吉無法讀取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他不由自主的感到忐忑。

突然，英雄之王笑了。綱吉微微一愣，對方的大手突然放在了他的頭上，少年首領尚未來的及掙扎就聽到了對方的聲音。

“你就是你，”那是一個，非常平靜的聲音：“不需要像任何人。”

少年首領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但是那隻大手卻壓住了他的頭讓他無法抬起。

“……你相信嗎，閃閃？”綱吉緩緩道：“相信我能夠做到你恩奇都那樣，‘那個傢伙’那樣……成為你的摯友？”

英雄王沒有說話。這一次他先少年一步，大步走出了這個幽閉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