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別揣着明白裝糊塗,”陸秉罵罵咧咧地說道,“晚上十二點,洞庭酒店408,脫光洗乾淨了等我。”
沈希突然很想吐,想到他那肥頭大耳的臉,圓滾滾的肚子,到處亂摸的咸豬手,沈希就覺得噁心,“陸總,之前是我不懂事,我錯了,今天晚上我有事……”
沈希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陸秉陰測測的聲音打斷,“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裏還有個外婆,據說病得不輕,一個病入膏肓的人要是突然沒了,應該就是自然死亡了吧。”
沈希整個人都在抖,她真害怕自己連手機都拿不穩了,陸秉這個人遠比她想像得要可怕,沒等她做出任何回應,另一端的電話就掛斷了,沈希聽着嘟嘟的忙音,瞬間淚流如注。
她只是一個想要努力生存下去的普通人,可是她越是努力,老天爺越是不肯放過她。
外婆是這個世界上對她來說最重要的人,從一出生就被親生父母遺棄,是外婆將她撫養長大,外婆把所有的愛都給了她。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外婆是唯一真心疼惜她的人。同樣的,她也愛外婆,如果有人傷害外婆,她不惜以身家性命與他相搏。可是,她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微弱了,沒有了大樹的庇蔭,她只是一隻小螻蟻。
可是老天爺還是嫌她這隻小螻蟻的日子過得太過滋潤,於是又將司丹丹,高文傑和陸秉三座大山壓在了她的身上,沈希很想逃,只可惜她已經無處可逃。目前擺在她眼前的路只有兩條,一條是被活活整死,另一條是找到足夠強大的靠山。
那張程子浩丟給她的明信片就被她壓在一摞書的最底層,當時她將它帶回來的時候,應該就已經估量到自己會有今天,所以沈希將那張名片留着,像是給自己留了一條活路。不過,程子浩的名聲也好不到哪裏去,他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魔,但是他的力量足以跟那三座大山抗衡,只有真正地投靠在他的力量下,沈希才能保全自己。
沈希將那張名片找出,緊緊地握在手中,像是握着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只是那上面的那串號碼,沈希只是盯着,不敢拿手機撥出。她不能確定程子浩會不會幫她,她很害怕,實際上,程子浩跟那些人又有什麼區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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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程勁松戳到痛處,程子浩從醫院裏走出來之後就駕着車一路狂飆了出去。人人都羨慕富貴人家的子弟,有享用不完的金錢,別人垂涎不得的特權,只是他們看不到富貴人家也有扭曲和齷齪的一面。程子浩從五六歲時就沒有了媽媽,因為程勁松執意要帶另一個女人和他的私生女回家,於是程勁松的原配一怒之下收拾了行囊出走了。小小的程子浩拉着媽媽的手,祈求她不要走,祈求她把他帶在身邊,可是媽媽突然之間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狠狠地甩了他一巴掌,將他扯着她衣角的手硬生生地掰開,用尖刻的聲音說道:“你身上流的是程家的血,是我這一輩子的恥辱,你以後就會跟你爸一樣成為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的男人,我不會帶你走的,你不配!”
那些狠毒的話語就像是全天底下最惡毒的詛咒,時常出現在程子浩的夢境中,他一次次地從噩夢中驚醒,兩隻手徒勞地在空中抓來抓去,“不,媽媽,我不是的,我是你的兒子,帶我走吧,帶我走!”
車速越來越快,程子浩很享受這種疾馳在公路上的快感,長大之後他有一段時間瘋狂迷戀賽車,就是因為車速飛快的時候會給他一種瀕臨死亡的快感,讓他暫時忘掉一切。忘掉他不堪回首的童年,忘掉他忍辱負重的成長曆程,忘記程勁松看他的眼神,忘記宋文華醜惡的嘴臉。
終於,程子浩還是將車停了下來,母親離開程家后,程子浩曾經瘋狂想念過她,還暗暗告訴自己,等到他長大了,一定要找到母親,追隨她而去。可是等到他真的長大了,程子浩又瘋狂地恨着她,她是一個狠心的女人,把小小的他丟在程家,只因為他是程勁松的兒子就不要他了,可是,這是他的錯嗎?他有權利選擇自己的出身嗎?
程子浩趴在方向盤上,良久良久才抬起頭來,這些年他過得有多艱難,多寂寞,多仇恨,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夜色慢慢降臨,程子浩依舊在車上坐着,這是一片別墅區,他的這一棟更是遺世獨立。程子浩點燃一支煙,只吸了幾口便摁滅在車上的煙灰盒中。
走下車,推開房門,一室清冷,程子浩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冷清。他打開燈,拿出一個酒杯,走進專門用來收藏酒的房間,他的睡眠很淺,入睡也很困難,每次心情煩躁的時候尤甚,所以他總會在入睡前將自己灌得酩酊大醉,這樣神經被麻醉后,他就可以睡著了。
只是一個人喝酒很不過癮,不知道為什麼,程子浩今天很不習慣一個人獨處,太寂寞,寂寞得再多酒精也填補不了他心裏的那個缺口。
撥了一個電話給秦風,響了很久,對方才接通,“喂,哥們兒,啥事兒啊,我這裏忙着呢。”秦風在電話另一端氣喘吁吁,像是正在做某項床上運動,“長話短說啊。”
程子浩雖然沒吃過豬肉,但總見過豬跑,他當然知道秦風忙的是什麼,突然他就覺得索然無味了,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哪怕是好兄弟,也有感受跟他不同步的時候,“算了,你忙吧。”這酒還是他一個人喝吧。
秦風有點過意不去,畢竟他為了美色冷落過兄弟好幾回了,於是在掛斷電話之前,秦風問道:“兄弟是不是寂寞了?我給你送幾個漂亮妞兒去給你排解寂寞怎麼樣?你現在在哪兒,我立馬……”
秦風的話還沒有說完,程子浩的電話就掛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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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豫了很久,沈希就是故意等着時間流逝的,她沒有去參加高文傑指定的飯局,也不想去洞庭酒店把自己脫光,她就是想等到自己無路可退的時候有勇氣撥通程子浩的電話。
如果再無退路,她會想盡一切辦法抱到程子浩的大腿,她會出賣自己的自尊,既然她那不值錢的自尊早晚要被人踩在腳下,還不如她自己先踩在自己腳下,這樣別人再踩的時候,她也不會覺得那麼難堪了。
沈希咬咬牙,將那十一個數字一個一個地輸入鍵盤,然後按下了撥號鍵。
每一秒的等待都讓沈希覺得漫長,她很緊張,緊張到全身的毛孔都打開,往外流着冷汗。
“喂。”程子浩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聽起來很是涼薄,冰冷得像是窗外的月光。
“程先生,是我,沈希。”沈希深吸一口氣,接著說道,“您公司還缺不要命的人嗎?”她還記得那一天程子浩的原話就是,如果哪一天她混不下去了,可以去找他,他公司缺不要命的人才。也許當時他只是一句玩笑話,但是名片是真的,沈希居然為此鬆了一口氣。
程子浩已經喝得半醉半醒,不過當沈希這個名字傳進他耳中的時候,他還是依稀記起了那抹綠色,那雙怒視着他的眼睛,扇向陸秉的巴掌,還有那股倔強的勁兒……她這是有求於他吧,求人的時候都這麼的傲氣,程子浩真想親手把她的翅膀折斷,然後看着她匍匐在地,低下頭顱。
“南山別墅,我只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程子浩說完這句話,便掛斷了電話。
南山別墅在城南,而沈希所在的電影學院恰恰在城北,就算是一路暢通無阻,沈希也不可能在半個小時之內趕到那裏。看着短短的二十五秒的通話記錄,沈希咬咬牙,背起包出了門。她現在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就算程子浩讓她上刀山下火海,只要他肯幫她,沈希也願意。
在學校門口攔了輛出租車,向司機師傅報了地址。司機師傅在聽到南山別墅這四個字后,掰正了後視鏡看了一眼坐在後座的沈希。沈希假裝什麼都沒有看到,以後她可能會面對更多異樣的目光,她要提前適應。
司機師傅一路狂奔,還是用了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才到南山別墅,沈希抱着希望拿出手機給程子浩打電話,“程先生,我到了,該到哪裏去找你?”
程子浩的聲音涼涼地響起,“你來晚了。”
“可我還是來了,”頓了頓,沈希說著,“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直直往前走,然後右拐,敲三下門,我會給你開門。”說完這句話,程子浩就把手機掛斷了。
沈希搓了搓自己的臉,她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看到前方有拐彎處便向右轉,右轉后的盡頭只有一棟房子,程子浩應該就在那裏。她依照程子浩的話走到門前,伸出手叩了三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