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客場
武林盟正義堂在千夢山也有數十年的歷史了，無需太多妝點，往年這裏坐的每一個都能無聲地展現出屬於江湖人獨特的魅力。
今年卻有所例外，用丐幫大師姐靈月的話來說，今年千夢山上多了一些畜/生。
為了達到自己目的而不擇手段，殺人不眨眼的畜/生。
物證——凌蕭蕭同款扇子，同款小瓷瓶，霹靂門獨門製造，絕不是爛江湖爛地攤的樣式。
人證——原本是沒有的（西域聖教不算人），不過如今霹靂門的另一位旁支少主，凌蕭蕭的兄長凌蕭非站出來，事情還真未必怎麼回事兒了。
在場的人無一不瞪大雙眼，豎起耳朵認真聽着。
現場版的大義滅親記。
凌蕭非眼眶泛紅，上前一步，面上閃過痛苦的掙扎，最終還是繼續說道：“蕭蕭，你殺了回天幫幫主他們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叔父他們也不放過，你這又是……何苦呢！霹靂門門主之位早晚都是你的呀！”
這話說的可真有意思了，拉仇恨手法一流。
白慕軒和曲熙然同時抬了抬眼皮，靜觀其變，同坐一排的各大掌門人士臉色微妙的微妙，扭曲的扭曲，彷彿對這樣的結果極為震驚。
不過上座的盟主沒出聲，連心直口快的王重山都闔着眼皮，很快便斂了外露的表情。
“凌蕭非，你胡說八道！”
這他嗎的什麼事兒啊！凌蕭蕭指尖狠狠摳着掌心，真想直接炸了，先揍這群滿嘴噴髒水的貨一頓再說別的！
50000分演技不太行，心裏又憋不住事兒，但有一個優點，答應的事兒肯定會竭盡全力去做到。
於是他暗暗咬了咬牙，決定暫且忍耐，等對方繼續出招，然後再一起揍回去。
凌蕭非見他一臉漆黑想咬人又無可奈何沒處下嘴的模樣，心道一聲大事即成！於是更加肆無忌憚地潑髒水，但面上卻是期期艾艾又痛心疾首的模樣，朝白慕軒一抱拳，開始訴說自己所看到的“兇殘場面”。
末了還不忘補充一句：“此事千真萬確，句句屬實，若有……”
“若有什麼啊？”凌蕭蕭不客氣地說。
凌蕭非縮了縮脖子，很畏懼地退了一步，“在下敢以性命擔保，絕沒有半句謊言。”
因為全是謊言，當然沒有半句。
凌蕭蕭嗤之以鼻，真心仰天大笑。
早知凌傲天居心叵測，意圖對霹靂門不軌，卻不想他兒子更狠，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如此栽贓。
一旦結果被眾俠士認同，別說他凌蕭蕭，連霹靂門以後都難以在江湖立足了。
江湖之上，比起武功深淺，有時候威望，口碑更加重要。
此事一出，霹靂門還有什麼口碑可言？以後誰還敢和霹靂門合作？
能否踏出這千夢山都是個問題！
你、很、好！
他眯起眼睛，內心反而平靜下來了。
相比起他，在場的武林俠士騷動不已。
沙曼涯冷哼：“哼，看你以後還怎麼囂張。”
“什麼人啊！”
“欺人太甚了！多大仇！”
“這個霹靂門，早看不是什麼好東西了！”
“殺人償命！”
“殺人償命！霹靂門滾出江湖！”
尤其是丐幫幾人帶頭吵得最歡，全一副我看錯你，連曲熙然都配合地弄出了一張“原來你是這樣的50000分”的表情。
這裏是古代，在座又是平日裏風餐露宿糙習慣，腦迴路不如拳頭硬的江湖中人，也沒誰去分析什麼對方既然可以無聲無息殺掉五人，又為何會留下證據把柄之類……
他們只知道人被殺死了，肯定有兇手。
兇手又在他們其中，當然誰嫌疑最大就是誰。
“咳咳。”曲熙然清了清嗓子，一身正氣地站起身，朝眾人拱手示意，“請諸位安靜片刻，白某有話要說。”
丐幫幫主白陌宇的面子還是挺大的。
原本嘈雜不已的現場還真靜了下來，面對一雙雙探究或疑問的眼神，曲熙然毫無壓力。
我終於不是被誣陷的那一個了！
“凌蕭非公子。”在場兩位凌公子曲熙然單點他后低聲道：“白某有些疑問。”
凌蕭非穩了穩心神，回道：“白幫主但說無妨。”
曲熙然：“昨夜是幾時發現凌蕭蕭形跡可疑？”
凌蕭非早已編好多時，不慌不忙道：“應該是丑時。”
也就是四更天了。
那時候我們還和各大掌門聊現代撲克呢。
曲熙然繼續問：“凌公子可記得他身上穿了什麼樣的衣服？”
凌蕭非看了50000分一眼，篤定道：“並不是這一身，是黑色緊身衣。”頓了頓，又補充道：“在下雖然根骨不佳，眼力卻是不錯，絕無半點隱瞞！”
張有基嘴角一抽，手中的兵刃險些掉在地上。
王重山默默垂下頭，抬腳踢了踢凳子腿兒。玄空大師還是那句“阿彌陀佛”，實在辨別不出他的想法，其他幾位當真是武林奇才了。
面上絲毫不動聲色，彷彿真是認同了“真相”一般。
大家都不是傻子！
曲熙然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和煦友好，正義和帥氣並存，“凌公子也是霹靂門中人，為何會……”
彷彿不想刺激他情緒，曲熙然問的比較含蓄。
同時也問出了在場大部分人的心聲。
凌蕭非假意抹了抹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語氣透着一股子悲涼：“白幫主有所不知，霹靂門一向是叔父的一言堂，哪有爹和我的立足之地。霹靂門當年本是叔父與我爹共同建立，只因為爹他的武功不如叔父精進，便漸漸失了所有權利。叔父一人獨大至今……早已容不下我父子二人。”
“哎，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曲熙然理解地點點頭，他這套說詞不錯，給大義滅親的舉動弄出了合理解釋。
他隨即面帶怒意，眯起眼睛深沉道：“事已至此，凌蕭蕭，你不僅殺害回天幫五人，還殘忍弒父！你可認罪？”
凌蕭非心中暗喜，不禁附議道：“蕭蕭，認錯吧。”
接着一波接着一波的聲討，將事情發展推向了高/潮。
“我不認”凌蕭蕭轉身欲走。
早已起鬨半天的西域聖教哪裏肯放，沙曼涯和青衣兩人同時點足出手，電閃雷鳴間已來到了凌蕭蕭面前，揮手就是重重一掌過去。
沙曼涯還不忘諷他：“凌蕭蕭，我這也是替天行道了！”
還你曾經的拳頭！
“咔嚓”一聲。
天鷹堡堡主玄凌夜與早就按耐不住的王重山同時鎖住了他們的拳頭，王重山還一臉不屑地呸了一聲：“這就是什麼狗屁聖教的神功？也不怎麼樣啊。”
玄凌夜難得附和他的粗俗之語，“王門主此話甚是有理。”
他們同時揮臂用力一震，竟將沙曼涯和青衣二人震出數步，鮮血狂噴。
被其他聖教教徒勉強扶住，沙曼涯氣得咬牙切齒，“你們什麼意思？我收拾這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你們為何阻我，還敢打傷我？”
在場的人也是目瞪口呆。
“怎麼回事啊？”
“這……”
什麼發展？
“有什麼不敢的！”一身黑衣的唐奧躍起身，摩拳擦掌，譏笑道：“這世道真奇特，魔頭居然有臉稱別人是魔頭。”
幾個沒看懂的趕緊起身，“唐門主，這是何意？”
“就是啊……”
“唐門主你……”凌蕭非也是大吃一驚。
唐門暗器一流，與丐幫的靈藥靈南這兩個獨苗好手不同，唐門可是整個門派都鑽研飛鏢暗器的，功力可想而知。
唐奧這人一向喜歡先做后說，他朝唐門弟子使了個眼色，四人立刻心領神會，幾枚梅花鏢無聲無息逼近沙曼涯等人，直接封住周身大穴，一步動彈不得。
靈月更是揮舞棍子，照着沙曼涯腦袋就是一棒，“誰給你們的勇氣！敢在丐幫分舵搞刺殺！”
峨嵋派王更美揉了揉眉心，完全讀不懂在場各位在想什麼了，忍不住出聲問：“靈月，到底怎麼回事？”
你們能不能先講明白了再打啊。
不講明白我怎麼出手啊！給我留一個喂……
凌蕭非指甲已在背後暴起，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卻在努力保持冷靜地問：“各位這是打算包庇凌蕭蕭了？”
“我們就是打西域人，又沒說別的，你這麼緊張做什麼？”剛收手的玄凌夜風輕雲淡問。
凌蕭非噤聲。
曲熙然那點斤兩拿不出手，只是穩如松地立於原地，凜然道：“我們中原武林一向齊心，即使真有窮凶極惡之人出現，也輪不到西域人來多管閑事！”
這話得到了在場許多人的強烈贊同。
“對——”
“哪有他們說話的份兒！”
“要教訓也是我們自己教訓！”
被擠到角落裏，明明是主角卻淪為半天路人甲的50000分莫名其妙的被感動了。
“謝謝各位……”
曲熙然無奈嘆道：“凌兄，這有什麼可謝的，還是等你洗脫嫌疑后再謝也不遲。”
王重山哈哈一笑：“這個不用等，王某人願意給凌少俠作證，昨夜我與凌少俠秉燭夜談，他連趟茅廁都沒去過，怎麼可能有時間殺人！”
“什麼？”
凌蕭非怔住了片刻，面上鎮定自若，“王門主，我知道您與叔父交好多年，可回天幫那麼多枉死的兄弟……”
“嘖，如果我也能證明呢？”唐奧捋了捋鬍子，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秉燭夜談的還有我一個。”
凌蕭非大驚，“你……”
玄凌夜走到他面前，意味不明地“嘖”了一聲，“還有我！”
張有基不緊不慢地起身，“張某也在其中。”
接下來連玄空大師都坐不住了。
他乃是武林泰斗，少林寺一向剛正不阿，如果說王重山他們還有一絲因為交情而做“假證”的可能，玄空大師是絕對沒有的。
最後，武林盟主白慕軒淡然起身，“昨夜我也在場，一切正如王門主所說，白某約同幾位掌門與凌少俠秉燭夜談，暢聊江湖快事，整夜從未出過房門。”
這話說完，正常鴉雀無聲。
武林盟主的證詞，比玄空大師更加給力。
凌蕭非臉上火辣辣的，錯愕了一瞬，不敢置信地直視凌蕭蕭，“你居然有這等心計！”
凌蕭蕭冷若寒霜，紙扇在手，早已戒備他許久，“心計？我與白盟主和各大掌門聊天也是心計？你怎麼不來一起聊？你還說我弒父？”
不知在角落裏聽了多久的凌震天走了出來，“誰弒父！”
“爹！”凌蕭蕭鼻子一酸，“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凌震天望着已經長大的兒子，心中感概萬千，“蕭蕭，是爹沒信你。”
“不，不可能！”又一次鼻青臉腫的沙曼涯臉色慘敗，不敢置信說，“你不是已經被……”
凌震天臉色一沉，“被什麼？”
沙曼涯正想辯解幾分，被眼疾手快的靈藥點了啞穴。
曲熙然淡淡一笑：“你們西域引以為豪的神/葯，在我們看來跟普通的蒙/汗/葯沒有區別。”
阿鄉補刀：“葯勁還不如蒙.汗.葯呢，避毒丹都省了。”
“你們怎麼會知道……”
靈月用棍子一端挑起他的下巴，笑眯眯道：“我們丐幫怎麼會知道葯的事？當然是幫主神機妙算！”
“咳。”被忽然點到的曲熙然差點嗆到，見眾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他這裏，不動聲色地搖搖頭，“並非白某未卜先知，只是在丐幫分舵時這些西域聖教的人派了大批死士前來暗殺凌兄，后被白某救下，那時便留了個心思。”
沙曼涯內心哀嚎，不是大批，一共就派了三個！
“他們暗殺失敗，定不會善罷甘休，所以白某命手下早做準備，嚴防凌門主被西域人暗害。”
事實證明，他的做法完全正確。
如果他真的未卜先知，一定不會讓回天幫遭了他的毒手。
曲熙然眸色冰冷，白慕軒似明白他在想什麼，安撫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場人一聽，紛紛坐不住了，擼胳膊挽袖子的就想上去揍西域人。
曲熙然連忙阻止，“諸位且慢，事情還沒完。”
還沒完？
凌蕭蕭贊同道：“的確沒完，是吧？凌、蕭、非！”
凌蕭非胸腔中翻江倒海，面上仍然可以做到不動聲色，“蕭蕭，都是西域人做的，關我何事？”
“剛才誰說親眼所見！句句屬實！”
凌蕭非變臉比翻書都快，立刻義憤填膺道：“定是這幫西域人假扮了你！蕭蕭，別怪我，兄長絕對是無心的！”
這位真是典型不見棺材不掉淚！
曲熙然瞧他片刻，忽地移步上前，匕首刺得極快，凌蕭非一個不防，被他傷到手臂。
這一下刺得可不輕，血順着胳膊至滑。
“疼。”凌蕭非吃痛，柔弱十足，喏喏道：“白幫主，您這是……”
曲熙然瞧他這可憐巴巴的模樣，忽然撲哧一笑，“哥們，別裝了，地都被你的血給腐蝕出洞了。”
所有人都朝地上一看，還“嗞嗞”作響呢。
“這是什麼邪功！”
“憑他的資質不是練不了上乘武功嗎？”
“什麼上乘武功啊！你見過練上乘武功把自己練的毒都帶血的嗎？”地都被灼出窟窿了。
完全不是被人下毒的模樣啊。
能有資格來參加武林大會的，誰也不白給。
仔細一分析就明白過味兒來了，敢情這還不是普通的毒。
科班出身的阿鄉解釋道：“是蠱毒！生蠱母體，如此活躍身邊必有子蠱跟隨。靈月，你割開沙曼涯的手腕，我想他們兩個人的血是可以融合的。”
靈月不解地問：“為啥子？”
“呵，沙曼涯前兩日被凌蕭蕭凌少俠衝動所傷，即使神葯降世也難恢復得如此之快。”
靈月恍然大悟，笑容玩味，“噢~~”
事已至此，凌蕭非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哈哈哈哈！你們——很好！竟將我逼到如此境地。”
凌蕭蕭氣得隨時要炸，若不是親爹攔着早衝上去，“到底誰逼誰啊！”
“當然是你——逼我！你們父子——”
凌震天也怒了，“我們父子怎麼你了？我們哪裏對不起你們？我敬重大哥，事事都關照你……”
凌蕭非打斷他，狠狠道：“凌震天，休要廢話！今天你們一個都別想離開！”
武林人士無不點頭齊道：“我們沒想離開啊！”
凌蕭非面色一僵，“你們——哼！就讓你們提前嘗嘗八重鬼蠱訣的厲害！”
王更美好奇問：“那是啥玩意？”
靈月不在意地說：“沒聽過，阿鄉你聽過嗎？”
阿鄉認真沉思片刻，說：“好像有一點印象，具體記不清了。”
“連你都不知道啊。”靈藥明白了，“肯定不厲害。”
玄凌夜接道：“玄某略有耳聞，鬼蠱訣乃是西域至陰邪功。”
“原來是邪功啊……”難怪沒聽過。
凌蕭非氣得臉紅脖子粗，“你們——”
曲熙然深深無力地撫額，人家馬上要放大招了，你們還有心情閑聊，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好了。
換做是我，肯定也生氣。
瞧他多有先見之明，早已躲在了白慕軒的身後。
白慕軒眼底卻閃過一絲笑意，面色淡淡上前道：“白某願領教高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