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又見皇帝

又見皇帝

永安五年十月末,我從大南國的普恰克其鎮回到了平陽國的洛陽城，見到了熙親王。熙親王以麗妃想要加害於我為理由,將我軟禁在熙親王府中。

轉眼間進了十一月，天氣開始寒冷起來。熙親王很少回到府中,對我也很是冷淡,所以府上的棉衣、火炭都準備得不夠齊全。新來的幾位侍女年紀很輕,做事沒有糖兒周全，很不和我心意。眼看着就要進了三九天,連一件可以禦寒的棉衣都沒有，我的臉色越發變得蒼白起來。

這天中午，許久沒有回府的熙親王突然回到府中,直奔我的房間而來。

熙親王推門而入，將懷中的棉衣放於我面前。隨後蘇萃將一鼎燒得火旺的炭爐搬進屋中,屋中立刻變得溫暖起來。

儘管身體上的寒意已經驅除，但是心靈上的傷痛已經無法抹去。對於將我軟禁數日的熙親王，我已經不抱有任何幻想了。

熙親王開門見山地說道：“初寒，今日麗妃與眾嬪妃去城外的香玉寺祈福了，皇姐趁着麗妃不在，想召喚你進宮。”

聽到這話，我心中苦笑。原來熙親王是想命令我去見皇帝，才將棉衣和炭爐送來的。我只好強作笑顏，接過棉衣，謝過熙親王。

熙親王送來的棉衣是赤紅色的，綢緞上綉着高貴的牡丹花，穿在我身上顯得很是喜慶。新來的侍女都是年輕的女子，對於梳妝打扮很有研究，她們為我盤了一個高高的髮髻，上了一副嬌艷的妝容。我將熙親王送給我的血簪插於發間，對着銅鏡擺出一副假笑的面容，高傲地走出了府門。

熙親王已經在府外等候多時，見我出來，立刻上前迎接。但當她抬頭見到我這副打扮時，不禁一愣，但隨即轉身登上馬車，不再理我。

我登上馬車，與熙親王相對而坐，一路無言，不多時便到了皇宮大殿。下了馬車，熙親王示意我獨自一人進宮。

我心中苦笑，十個月前，女皇帝與熙親王因為爭奪我而發生了分歧，十個月後，熙親王居然將我親自送到了皇帝的手裏。突然感覺，我只是她們皇室貴族之間的互相玩弄的女子，無所謂尊嚴與意願。

一位面善的嬤嬤將我帶到皇帝的寢宮前便離開了，我只能自己一人推門而入。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皇帝的寢宮，儘管空間不大，但是裝潢甚為奢侈。寢宮最深處有一張華麗的龍床，我走近一瞧，發現床上躺着身體虛弱的女皇帝。儘管女皇帝閉着眼睛，但是從她身上發散出來的英氣衝擊着我的感官，我渾身戰慄，情不自禁地跪了下來。

大概是下跪的聲音吵醒了女皇帝，女皇帝突然睜開了眼睛。我見狀立刻連連叩首，央求道：“皇帝饒命，民女不是有意要吵醒皇帝的。”

女皇帝擺了擺手，勉強地坐起身來，露出了虛弱的笑容：“熙王妃請起，朕今日請你來，可不是讓你來道歉的。”

平日裏熙親王稱呼我為“初寒”，府上大大小小之人都稱呼我為“孟王妃”，這“熙王妃”便是府外之人對我的尊稱。今日女皇帝對我稱呼“熙王妃”，看來對我並沒有冒犯之意。

“是。”我恭敬地起身，站在一旁等待皇帝發話。

皇帝沒有說什麼，而是從頭到腳將我打量了一番，時而點頭時而搖頭。良久，她才開了口：“幾個月前，是朕魯莽了，只不過熙王妃實在是像朕的一位故人。”

聽女皇帝這個語氣，便知道她要回憶她年輕的事情了，我便順着女皇帝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問道：“是怎麼樣的一位故人？”

女皇帝陷入了沉思，良久她才慢慢說道：“那已經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個時候朕還不是皇帝，只是東勝國王的二女兒。後來，父王帶領了大批人馬從東勝國殺往茶洛城，中途路過了臨平山遇到的那位故人。”

雖然當時我並未出生，但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也曾聽外婆提起，多少是知道的。永興三年正月，東勝王蘇平帶領其子女造反，從北殺向南，最後滅掉陽國，建立了平陽國。雖然我知道臨平山是我們孟州的山脈，但是我並沒有聽過茶洛城這個城鎮，不禁有些費解。

女皇帝大概也猜到了我的疑惑，笑着解釋道：“茶洛城是前朝的國都，父王稱帝定都洛陽，便將茶洛城廢掉了。”

我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示意皇帝繼續說下去。

“那年五月初五，朕帶領着幾百人與敵軍死戰到底，卻在臨平山上被逼得走投無路，朕值得跳進了山崖。等到朕醒來之後，發現朕被一位上山採藥的女子所救。朕將身份告知於她，但是她心地非常善良，不僅照顧朕數日，還非常支持朕滅陽的想法。後來，朕的傷勢完全癒合，朕便離開了她。分手之前，我們約定，五年後的五月初五，我們重聚於臨平山，如果那個時候朕還活着，朕便將接她進宮中，與朕共享榮華富貴。”

我仔細想了想，宮中女子並沒有年齡稍大的嬪妃，看來女皇帝後來並沒有接到她，我便好奇地追問道：“後來呢？”

女皇帝嘆了一口氣：“朕當上了太子，被父皇逼迫成了親。五年後的那日，朕正懷着煜兒，忘卻了五年之約……”

原來女皇帝也會被逼婚。我點了點頭，等待皇帝的下文。

女皇帝表情有些悲傷，她低聲回憶道：“煜兒出生后，朕變得忙碌了起來，可是朕一直都沒有忘記她，直到前幾年，朕才得了空，從別人那裏打聽到她的消息，得知她已經去世了。”

聽到這裏，我的心裏感覺非常酸楚。原來女皇帝還有這麼一段故事，都說皇帝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利，可是皇帝若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到最後也是孤老一生啊。

“若是她當年嫁了人，有了子女，如今子女也應與你年齡相仿了。”女皇帝看着我，淡淡地笑道，“不過熙王妃倒真與她有些相似呢。”

“謝皇帝誇獎。”我苦笑着謝道。看來女皇帝十個月前想要收我入她後宮，只不過是把我當成了女皇帝二十多年前認識的那位故人替代品罷了。

一句感謝過後，皇帝的寢宮突然變得安靜了起來。我本想向皇帝詢問麗妃的事情，但是思考很久都沒有問出口。麗妃如今是皇帝身邊的紅人，若我說錯了一句話，便要受到比十個月前更嚴重的懲罰。思前想後，便打消了念頭。

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寢宮中安靜得讓人窒息。女皇帝坐在那裏，很久都沒有出聲，也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突然間，女皇帝動了動身子，開口輕輕說道：“天色不早了，嬪妃們要回宮了。”

聽到女皇帝下了逐客令，我立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解脫，起身告辭。

從寢宮中出來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女皇帝的這次請我進宮的用意。只是單純的告訴我，我的外貌與那位故人相似嗎？看來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正在我思考的時候，突然瞧見門口站着一位太醫，鬼鬼祟祟地向寢宮中張望。見到此景，我怕自己惹上什麼禍端，便加快步伐向外走去。哪知剛邁出一步，就被那位鬼鬼祟祟的太醫攔下了。

“這位夫人，請問各位妃嬪是否已經回到宮中？”

這聲音有些熟悉，但我卻一時想不起來。我抬頭仔細瞧了瞧這位太醫，突然覺得他有些面熟。

老太醫見我許久不做回答，便奇怪地抬起頭來打量我，突然指着我驚訝地說道：“莫非夫人就是長安城的夫人？”

長安城的夫人？我眯起眼睛仔細回想，突然想到此時眼前之人正是我在長安時疫期間遇到的太醫吳正。前幾日我曾聽蘇子墨說過，吳正因為立了大功，被封為了御用太醫，但因為麗妃不準其他人靠近皇帝半步，他便一直偷偷摸摸地為皇帝檢查身體。

“吳太醫？”我試探地問道。

“正是老臣！”

我打量四周，低聲說道：“吳太醫，此地不宜交談，我們借一步說話。”

我與吳太醫來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大致交談了幾句。原來吳太醫一直在暗中調查皇帝的飲食，最近發現皇帝的茶水中出現了奇怪的成分。當他知道我就是當今的熙王妃的時候，立刻露出了擔憂的表情，並囑咐我，如果遇到了特殊情況，可以去太醫院找他。

告別了吳太醫，我便出了皇宮。此時天色已晚，不想熙親王的馬車並沒有離開。我輕手輕腳地登上了馬車，發現熙親王正坐在座位上睡覺。

馬車搖晃着行駛起來，熙親王並沒有被驚醒，看來這幾日熙親王真的是累壞了。我看着她蒼白的面龐在夕陽的照射下，卻依然沒有一絲血色，心中開始刺痛。不管她對我怎麼樣，我還是無法欺騙自己的感情。即使被她討厭、被她嫌棄，我還是想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愛着她。

我伸出右手，慢慢地撫摸着她的臉頰，只感覺她消瘦的臉龐冰涼得沒有一絲溫度。腦海中閃過許多與她在一起的畫面，眼淚居然情不自禁地流了出來。

突然，熙親王抓住了撫摸着她臉頰的手，她的眼睛都沒睜開，低聲地問道：“你為什麼哭？”

我被熙親王的舉動嚇了一跳，想抽回右手擦一擦眼淚，卻被熙親王用力抓住無法抽回。

“王爺……”我驚恐地哀求道。

熙親王沒有說話，她睜開了眼睛，凝視着我的雙眼，我被她的眼神盯得渾身顫抖。許久，她靠近我，在我的額頭上印下一個輕輕的吻。

我被熙親王的舉動弄得不知所措，緊張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正在這時，馬車停了下來，馬夫提示熙親王府到了。熙親王什麼都沒說，轉身下了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誒，突然發現我寫得好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