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咒怨(二)

第62章 咒怨(二)

程西西打量一下自己和手上的兩個小鬼,確認裝容整潔,便按向門牌邊的遙控門鈴。按下去的那個瞬間,手指像戳破了什麼東西,一下子撳在空氣里,佐伯俊雄突然從她左手中掙開,推開院門,哧溜一下就沒了影。

程西西和御切隼人正抬腿準備跟着進去,耳邊卻倏然變得喧鬧,回視一眼,剛才還空落落的道路彷彿揭開了什麼幕布,一下子熱鬧起來,推着嬰兒車的主婦,穿着校服的學生,拿着漁具的老人……

正東的方向有一輪正在緩慢上升的太陽散發著溫煦而明亮的光,河堤附近的教堂遠遠傳來了鐘聲:“璫……璫……璫……”

七下。

程西西低頭看了看手腕上的積家腕錶——價格昂貴,計時精準,號稱每3821年才會產生1日誤差——兩枚呈150度鈍角的指針和深藍底盤上的萬年曆擺輪確鑿無疑地顯示着目前的時間——至少是原本該有的時間:

7月6日,下午5點07分。

——2011年。

程西西再次注視着行人路上來往的路人,下擺過臀的西裝,三七開的短髮,用吹風機吹得蓬鬆的大劉海……這分明是一幅上世紀末才會有的街頭景象。

她沉默了一會,拍拍還在茫然地撓着捲毛,嘀咕着“怎麼一下這麼多人”的御切隼人的腦袋:“現在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隼人,你想先聽哪一個?”

“誒?”御切隼人抓了抓腦袋上蓬鬆的捲毛:“那……先來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們馬上就能有一場別人甚至無法想像的奇妙經歷了。”

“真的嗎?是什麼經歷?”御切隼人立刻眉飛色舞起來,滿臉期待地問:“壞消息呢?壞消息又是什麼?”

程西西蹲下去同他平視,嚴肅地說:“壞消息就是,我們短時間內……大概是沒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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預感成真。

報紙上印刷的“2001年8月27日”的日期不容錯辨,而從“佐伯宅”再次走出來的佐伯俊雄對着他們全然是見到陌生人的態度,程西西摸摸鼻子,只好使勁回憶到底有沒有哪部日本的動漫或者電影,題材同時空穿梭有關,好讓她找到解決問題的線索。

但擺在面前更重要的問題是眼下的出路。

她和御切隼人流落到十年前的東京,身無分文,最具價值的有形資產便是手錶,很可惜在2001年的8月27日,積家這款飽受讚譽的經典腕錶尚未推出,交付給典當行時被當作偽品,只憑錶盤和腕扣上的碎鑽略微抬了價格,換到十三萬五千日元,賃下一間小公寓暫作棲身,剩餘的資金除去留下一點近期生活所需,全都用來買了雕刻刀具和木料。

纖毫畢現卻又瀟洒寫意的雕刻風格,以及能夠讓人立等即取的超高效率,明治神宮門口新出現的木雕攤位很快便有了一些名聲,在《原宿搜索》等流行速遞類的雜誌上也出現了相關的介紹。

御切隼人新增的興趣便是在做完作業后圍觀她製作木雕——這當然不是從十年後帶來的作業。

有了穩定的經濟來源,程西西馬上便把他送回到學校里。這個年紀的孩子就是應該和許多同齡人在一起,更何況能夠和將來的“大人們”一塊兒念小學,是件多麼難得的經歷。

——更不要說這些“大人們”中間還有一個歷經十年都沒有長大的佐伯俊雄了。

教學參觀日的時候,程西西見到了佐伯俊雄的父母。

佐伯先生是一個有些陰鬱的男人,身材不高,雖然是夏天,領帶也井井有條地束在襯衫外,臉上掛着會社職員那種常見的順從表情。

佐伯夫人則是一位沉默的女性,雖然面帶笑容卻並不能融入其他父母的談話中,只有在觀看微型話劇,看到舞台角落裏扮演樹木的佐伯俊雄時,才露出溫柔的目光。

程西西狀似無意地讚歎:“演樹木的那幾個孩子真是厲害啊,一直在台上認認真真,這個年紀的孩子,要忍耐住這麼久不亂動,太不容易了。”

坐在旁邊的佐伯夫婦下意識地動了動,佐伯夫人沒有忍住,有點兒驕傲地輕聲說:“……那是我們家俊雄……”

有開頭就很簡單,父母總是很樂意聽到別人對自己孩子的讚美,話題打開之後佐伯先生臉上那種謙卑的微笑也真誠了幾分,就着佐伯俊雄中心談論了一會教育孩子的心得,佐伯夫人突然反應過來,有點羞慚地說:“看我,說了這麼久,不知道海老原先生的孩子是台上的哪位?”

程西西想了想:“他上次說演的是壞蛋……”目光掃向舞台,舞台上騎士放了一個大招,中劍的魔王哀嚎着倒在地上。

扮演騎士的孩子理了理披風,牽起公主的手,剛準備說台詞,魔王的惡龍突然飛身而起將他壓倒,掀開頭套得意洋洋地大叫:“幹掉你們,我就是頭!”

“……”程西西鎮定地轉頭:“就是這個了。”

本已被救出的公主一臉獃滯地被惡龍拖回城堡,負責音樂的幾個孩子面面相覷片刻后,按劇本拉起了婚禮進行曲,程西西遠遠看到班主任小林俊介從幕布后的樓梯上走下,直衝這邊大步而來,立刻拿起放在桌上的教學印刷宣傳冊朝佐伯夫婦點點頭:“隼人剛轉學過來,沒幾個朋友,希望俊雄同學能對他多多指點……下禮拜隼人生日,假如您兩位不介意的話,請讓俊雄同學來玩吧。我還有點事要處理,那麼,先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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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佐伯俊雄,和“十年後”的佐伯俊雄,還是有點區別的。

比起十年後那個陰沉孤僻,讓人忍不住擔心他心理健康的佐伯俊雄,如今這個只是比較內向靦腆而已,用熊孩子御切隼人的話來說:“跟現在這個佐伯俊雄當朋友,也不是那麼噁心的事情嘛”。

孩子的友情總是很能拉近家長之間的距離,有時候佐伯先生也會叫上程西西去居酒屋喝一頓。

在日本,大多數女性婚後都會回歸家庭成為全職主婦,生活的內容就是打理家事,照顧好丈夫和孩子,而家庭收入則全部依託於丈夫。

而在日本這種強調紀律,忍耐與服從,重視上下尊卑的社會裏,作為家庭支柱的成年男性,其心理壓力往往大到他人難以想像。

尤其在2001年的此時,小泉內閣關於產業結構改革的經濟政策剛剛啟動,受到重大衝擊的日本經濟各項指標全面下降,而失業率卻不斷提高,每次喝酒,程西西都能感覺到這個男人對愁雲慘霧的事業和一片黯淡的未來的絕望之情。

然而作為清楚地知道小泉內閣所推動的經濟改革成功地讓日本經濟走出困境,完成了復蘇和轉型的“未來人”,程西西那種如同告知事實般充滿信心的口氣和每每切中要點的寬慰,總是能成功地讓佐伯剛雄打起精神來。

但打起精神並不意味着渡過困境,嚴峻的經濟形勢使得裁員潮一波未艾,一波又興。並沒有擔當什麼不可或缺職務的佐伯剛雄為了避免遭遇和其他那些失業人員相同的困境,只能靠不斷提高工作強度來表現自己,身體難以支撐這樣的負荷,程西西知道消息時他已住進醫院。

到醫院慰問時見到了滿面愁雲的佐伯夫人,醫生正在勸告他們接受全面檢查。這段時間社會就業人員過勞死的新聞頻見報端,做一次全面檢查至少能確定身體機能是否發出瀕危警告,是否需要深入治療。

佐伯夫婦被說服了,但在怎麼照顧的問題上有所爭執。佐伯夫人不放心兒子,覺得既然需要陪床的話,乾脆一家三口都留在醫院好了,而佐伯剛雄則認為只要替兒子準備好晚餐和第二天的便當,讓他一個人留在家裏也不要緊。

在一旁圍觀的程西西自告奮勇地接過了照顧佐伯俊雄的任務。

……說真的“單身爸爸”實在不怎麼好當。

好在暫時“做客”的佐伯俊雄靦腆乖巧懂事可愛,而有熊孩子屬性的御切隼人雖然是個魔頭卻聰明有眼色,程西西的煩惱並不如別人想像中那樣多,等佐伯剛雄來接回兒子時,她還有點兒遺憾零距離接觸的時間不夠長久,沒能讓她有更多機會探求“時光倒流十年”的線索,面對佐伯剛雄的謝意自然也就更誠懇:“不不,完全沒有打擾到我。俊雄是個聰明懂事的小傢伙,跟他一比,隼人可是徹底地被比下去了啊。怎樣?佐伯先生現在應該恢復健康了吧?”

“醫生說已經沒問題了。還能再好好地幹上三十年呢!”佐伯剛雄舉起手臂作了個強壯的手勢,笑着點點頭,又聊到住院時的見聞:“說起來,這次在醫院裏見識到了不少奇怪的病症啊,像是有一個病友,才剛剛四十多一點,得了一個肌肉萎縮什麼的病,從頭到四肢,慢慢都不能動了。”

“肌萎縮側索硬化症。”程西西點點頭,同情地說:“幾乎可以稱為絕症的一種慢性進行性變性疾病。才四十多歲就得這個的話,真的太不幸了。”

“對對,就叫這個。是了,海老原君以前提過,曾經學醫過吧?難怪很懂這些了。”佐伯剛雄想起來的樣子:“我鄰床也得了名字很奇怪的病,好像叫……什麼稀精症,看他整天悶悶不樂的樣子,應該不會也是絕症吧?同個病房住了好幾天,如果是的話就太可憐了。”

“沒關係,那個完全不會威脅到生命。”程西西不在意地安慰他:“只是會影響病患的生育能力而已,不是什麼嚴重的毛病。”

“……徹底地不育?”

“倒也不至於。只是相對正常男性來說,生育幾率可能只有萬分之三左右吧。”

“……原來是這樣。不是會影響到那個病友生命的絕症啊……那我就放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給大家說個我養傷這段時間的笑話吧QAQ

我之前不是鎖骨斷成了三截然後做了兩次手術嗎?

然後動了手術以後,因為傷口這裏一直有那種“吊住”的感覺,我自己對着鏡子,總是覺得我左邊肩膀好像比右邊短了一截,越照越覺得是這樣,但是用捲尺量量好像又很正常,反正心裏總是很記掛這件事。

所以去複診的時候,我就問醫生說,他有沒有發現我左右肩膀好像不一樣長了……

然後醫生很嚴肅地好像給我檢查了一下,跟我說:不,沒有,你左右肩膀寬度正常的,不過這次檢查了一下你可能左右肩膀不一樣高了。

我聽了嚇一大跳,衝到鏡子前面照半天差點哭了:媽媽,好像真的不一樣高誒,怎麼辦啊……

結果醫生轉頭一臉很平靜地跟我媽說:你看,現在她不覺得她肩膀不一樣長了吧?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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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停不了的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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