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chapter36
頌儀不知道皇帝陛下還有夜遊的毛病,以及,她真的認為,世界上果然沒有什麼安全的地方,有皇帝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篩子,每個地方都有破綻呢。
“我帶了點心。”
沃爾特將他們剛才在廚房順手摸到的東西放在桌面上,然後繼續當一個隱形人退到門邊去。
一個個胖嘟嘟的馬卡龍排列着,色彩十分豐富,有點偏甜,但對於被迫節食的頌儀來說,它們幾乎是生存下去的養分。
“我想,媽媽一定會奇怪,為何我的節食完全沒有效果。”頌儀邊吃邊笑。
“現在跟姨媽說是不合適的。”
“所以你就一邊乖巧的不插手,一邊給我偷偷投喂東西?”
弗蘭茨微笑:“我更以為正常情況下,我會被當做某種天使一樣的存在。”
頌儀擦了擦手指,偏頭說:“那不可能。”
“為什麼?”
“我們之間什麼時候按照正常情況下發展了。”
她站起來,又眨了眨眼睛。
“你不喜歡吃甜食是吧?”
“不喜歡。”弗蘭茨搖頭,看起來誠實又可愛,儘管他身材高大又挺拔,很多時候還有點狡猾。
“那你喜歡什麼味道?”
“我想,我對食物沒有什麼偏愛。”
“顏色呢?”
“金色。”
沃爾特聽着未來的皇后絮絮叨叨的問着自家陛下問題,實在有些好奇,所以他準備等會兒回去的時候問一下。
“好的,我想,陛下,你可以走了。”頌儀滿意的點點頭開始趕人。
弗蘭茨失笑:“在你將我了解的一清二楚后,我就要被驅逐了?”
“在我把你了解的一知半解時,我認為,你才是那個提前把我了解的一清二楚的人,我可不像陛下,有如此多的眼線為你收集情報。”頌儀抿了抿頭髮偏頭瞧着對方。
皇帝瞅着她,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頌儀就不自在的移開視線,說:“在結婚之前,必要的了解是很需要的。”
她說完,又忍不住抱怨對方。
“婚姻可不是那麼容易的。”
弗蘭茨看着對方,有些驚奇,身為皇帝,作為兩個人之間更年長的那一個,他可沒想到,有那麼一天,自己會被人用不信任的眼神說,婚姻可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
但不得不說,能夠撇開政治利益等談論他自己的婚姻,的確是令人發自內心的感到愉悅。
他們自然不需要像尋常百姓一樣去關心嫁妝等瑣事,蘇菲跟盧多微卡會把一切都弄好,而弗蘭茨需要做的,就是一些外交和政治上的處理了,那不會很難,畢竟他已經習慣,但他沒想到,會在這個夜晚,就像一個普通人一樣,能夠聽到未婚妻的一些絮絮叨叨。
平常人的婚姻,有些瑣碎,但完全的甜蜜。
在“趕人”宣言后,皇帝又磨蹭了半小時,接着才認為他的確應該離開了。
蘇菲不可能不知道這一切,他還需要想個措詞來解釋。
隱瞞他的母親幾乎不可能,但他可以有個好理由,而蘇菲不會把這遷怒於茜茜。
踏着月光,年輕的皇帝心情很好的離開了未婚妻的寢殿,沃爾特上校盡忠職守的靠近自家陛下,問出他的問題。
“就像是平常人的婚姻,親愛的沃爾特。”
年輕的上校不能理解這句話,特別是在這之後,由他運送那一大堆的東西到巴伐利亞慕尼黑的公爵府。
皇帝的婚姻,怎麼可能平凡?
在教皇親筆簽字后,奧地利皇帝同巴伐利亞公主定親的消息就快速的傳播了出去。
兩個人既然圓滿達成了定親這一項,那麼這之後就是半年後的夏季婚禮了,無論是弗蘭茨·約瑟夫還是頌儀都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
弗蘭茨那邊頌儀已經沒有精力去了解了,因為她的准婆婆,蘇菲用羊皮紙做了一個長長的捲軸,上面羅列着她必須在這半年內完成好的事情。
“千萬別暈倒,寶貝!”盧多微卡吸了口氣說。
頌儀點點頭,深呼吸一口氣,重新把羊皮紙卷好。
她們現在不能再繼續待在伊舍爾了,得回到慕尼黑了。東西差不多都準備好了,還有兩個小時離開。
“陛下正在會見來自法國的大使。”海倫妮看出了頌儀的心思,輕輕說道。
“我並非……”頌儀有些乾巴巴地想要解釋,但母親和姐姐的取笑使得她決定閉上嘴巴。
“好吧,隨你們取笑吧。”她在心裏嘟嘟囔囔的。
另一邊,弗蘭茨·約瑟夫依舊微笑的傾聽着這位胖胖的法國大使的祝賀。
也許他的所有口才都變成了肚子上厚厚的脂肪,紐扣像是隨時要蹦出來一樣,在弗蘭茨的視線里牢牢地佔據着重要的位置。
皇帝當然不應該拒絕別人的祝賀,所以他在心裏估算了一下,認為自己不可能在兩個小時內結束,也就是,他無法去送一送自己的小姑娘。
根據這段時間他偶爾翻閱過的,關於話本字裏的劇情,在這種事情,他總是能夠排除萬難去送自己的未婚妻回巴伐利亞,可事實是,他沒辦法,只能略微有些遺憾,重新打起精神傾聽這位胖大使顛三倒四的祝賀。
“我走不開。”皇帝抽空給自己的貼身侍衛使個眼色,後者完全明白了。
當頌儀從沃爾特上校那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不算很失落,所以她點點頭表示明白。
在沃爾特離開后,侍女說卡爾·路德維希大公想見見她。
作為準未婚妻,跟暗戀自己的男性見面並不合時宜,但總要談一下。
從那天晚上后,頌儀就沒見過卡爾·路德維希了,她自然是知道一些事情的。
卡爾·路德維希看上去有些憔悴,但還不算太糟糕,那雙眼睛痛弗蘭茨不太一樣,更大更圓潤,還有點濕漉漉的,笑起來的時候總是陽光燦爛又心滿意足的樣子。
說實話,這是個會令人心動的男性,但世界上有很多很好的,會令人心動的男性,可弗蘭茨·約瑟夫只有一個,而她正好提早遇見了。
“你真的喜歡他嗎?”
很好,頌儀在心裏嘆了口氣,看來直截了當的確是哈布斯堡的傳統。
“是的。”
卡爾·路德維希發出一陣有些痛苦的呻吟聲。
“我應該早點去看望你,在你落水后。”
那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改變,頌儀在心裏想,但她沒有說出來。
卡爾·路德維希的大眼睛有些紅紅的,他看起來如此沮喪和傷心。
“就因為他是皇帝嗎?”
“不,當然不是。”頌儀否認道。
“那為什麼!”卡爾·路德維希提高了聲音,但又猛地想起他不能這樣,那會嚇到茜茜的,所以聲音輾轉兩下后變得像是某種又苦又澀的氣體。
“我很遺憾,卡爾表哥。”頌儀平靜地說。
“但這與弗蘭茨是否是奧地利皇帝,與權勢和地位真的毫無關係。”
“我不能接受。”卡爾·路德維希吸了吸鼻子,看上去像是一隻被踹了一腳的小狗狗。
“從來都是這樣。”
“明明,是我先喜歡你,他也從未表達過這種想法,那真卑鄙,他把你從我這邊偷走了!”
“我想,如果他是個小偷,一定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小偷。”頌儀忍不住為弗蘭茨辯駁。
“你維護他……”卡爾·路德維希喃喃道,臉色蒼白。
“我……”頌儀開口,但看到卡爾·路德維希蒼白的臉色又有些於心不忍,但是,她還是硬生生的說:“因為我愛他。”
“你愛他……”
卡爾·路得維繫再一次喃喃自語,看上去要跌倒了,好像被某人親手打碎了夢境,他看上去想要逃離,但頌儀拉住了他。
“我真抱歉,可是,我說的都是真的。”
“噢,茜茜,你現在正拿着一把刀,一下一下的把我的心弄得七零八碎。”卡爾·路德維希痛苦地說道。
“你,我認為你並非真的了解我。”頌儀遲疑地說。
“我當然了解你!”卡爾·路德維希看上去被侮辱了一樣。
“你喜歡吃的食物,喜歡的顏色,喜歡的運動甚至詩歌,我們交談過不是嗎?”
“哦,是的。”頌儀說,她知道那是之前的茜茜做的,可她不是那個茜茜。
“但總會變得,不是嗎?”
“不,你說你嚮往自由,你說只有自由才是你一生的追求!它永遠不會改變!”卡爾·路德維希大聲說,嘴唇有些顫抖。
“我們明明是一樣的,不是嗎?”
“那責任怎麼辦?”
“什麼?”
頌儀認真地說:“責任,只有孩子才不顧一切只談論自由。”
“你變了,茜茜。”卡爾·路德維希有些不敢置信。
“恩,也許換一個說法,我長大了。”
“你變得就像是弗蘭茨,就像蘇菲,你們……”卡爾·路德維希說不下去了。
“我們只是承擔了自己的責任,也許我以前會對現在的一切嗤之以鼻,只談論馬術什麼的,可人不能只做夢不做事。”
“我愛弗蘭茨,可他是皇帝,所以有時候我需要忍受,想着他要是一個裁縫該多好,但更多的時候,我也希望同他一起面對,承擔責任,你明白嗎?因為我愛一個人,所以連帶着,也要愛着他的責任,而不是抱怨,除了分享,兩個人之間,也需要承擔啊!”
卡爾·路德維希說不出話來。
頌儀放柔了語氣,也許面前這位大公比他年長,但他生性淳樸,弗蘭茨不應該總是孤獨的,她希望幫幫他。
“你真的,愛他嗎?”卡爾·路德維希覺得自己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喉嚨里像是有一個腫塊。
頌儀點頭,肯定道:“是的。”
“我,我知道了。”卡爾·路德維希深呼吸一口氣。
“再見,茜……”男人停頓了一下,然後低聲說,“皇后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