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飛升不易(三)
何必腳步微動,擋了衣蓉的視線。
察覺到何必動向,衣蓉拋了個媚眼,繼而美麗的臉上笑容崩了一點。
何必雙目如炬,神色清冷,看着衣蓉就如看着別的事物,這種令人被漠視的感覺實在不好,衣蓉沒來由一陣氣悶。
玲瓏派女修聲名在外,各個貌美如花。加之外修體貌,內修仙道,是為很多修士夢寐以求的道侶人選。
歸元派的林子揚,便是為了討玲瓏派女修林妙兒歡心,故而盯上了雲蔚。
冷眼看着司馬發狂耍賴,夏無月搖頭:“好好一個人,怎的就歪了心智,見誰都要咬上一口?”
回想起自個在秘境中也是被司馬咄咄逼迫,夏無月有些同情的看向卓遠:“不如你扔點什麼東西?就當破財消災?”
卓遠低聲安撫了下阮雲蘿,轉頭無奈地看着夏無月:“夏師兄說笑了,我有什麼東西是那位修士看得上的?”
“你斷我機緣,舍你法寶!”司馬突然大聲道,手直指卓遠。他話一出口,卓遠當場怔住。
當時拿走雪蓮子,也算是他順勢而為。故而司馬叫囂時,卓遠心中確實不是很有底氣的。但此刻,明顯就是對方找碴,亦或是借題發揮了。
要自己的法寶……
卓遠反手摸了摸自己身後黑傘。
觸手冰涼潤手。卓遠緊緊盯着雙目赤紅的司馬,對方眼中滿是貪婪。
卓遠慢慢扭頭,看向自己門派的其他人。
很多人對此是不耐的,莫名其妙招惹上一個劍修瘋子,簡直跟狗皮膏藥一樣煩。一想到狂劍司馬以死斗出名,不少修士就一陣頭疼。好好一個劍修,不學夏無月風光霽月,也不學何必清冷孤高,偏偏四處遊盪,還速來以瘋聞名。沒事就發狂打一架,別說人傷到,毀了藥草折了靈獸,還要被訛上一筆,很是令人不好受。
因此,當司馬直指卓遠后,逍遙派中已有不少門人面色不虞。再見司馬提出要求,卓遠稍一猶豫,門人們臉上更是帶了幾分不快。
卓遠茫然中,只能望向何必。抬眼望去,何必並未看他,但卓遠莫名感受到對方對自己有種說不出的排斥。一時間,竟覺得心灰意冷。
“一個死物,你捨不得的是東西,還是你的執念?”雲蔚突然出聲道,聲如驚雷,將卓遠驚醒。
是了。卓遠手指微微一緊,轉頭滿眼期待地看着雲蔚,對方回以他一個微笑,令卓遠心中一動。
是了,自己這家傳之物做的法寶,到了如今,隨着當日那一抹黑影湮滅,早已變成普通的法寶,再無曾經的靈性了。
而且……
卓遠取下黑傘,手順着傘慢慢撫摸。臉上露出幾分不舍,猶豫,到最後,他雙眼一閉,抬手將傘扔向司馬。
司馬大笑着,眼中紅光愈加濃烈。伸手握住卓遠的黑傘,司馬看了兩眼。他冷笑一聲,看着低頭不願看着自己的卓遠,桀桀怪笑:“逍遙派,不過如此!你這法寶,就……由我來了斷!”
他話音未落,抬手將卓遠黑傘拋到空中,右手拔劍,一劍向上——
卓遠臉色一變,整個人身子一顫。
他早想過對方不會善罷甘休,一個瘋子能做出什麼正常的事情?但先強行要過法寶,繼而當場毀掉,這也太過侮辱人了!
卓遠剛要開口,離他三步遠的何必足下一動,眾人只覺眼前一花,白影飄過,一聲脆響后,何必一甩衣袖。他身邊的司馬臉色青白,嘴唇發紫。
黑傘被淡藍色的堅冰包裹着,被何必拿在手中。
“狂劍威名,今日要毀於此么?”何必笑道,神色冰冷,他右手用力,堅冰包裹的黑傘和冰一起,咔擦咔擦聲中,漸漸碎裂開來。
“你苦求的機緣,焉知不是被你一次一次發狂之時錯過?”何必捏碎黑傘,卓遠的黑傘在他手中斷成幾截,仍在地上。
“願你求仁得仁,心想事成。”
甩了下手,何必轉身往回走,司馬眼珠一轉,一劍刺向何必。
卓遠臉色一變,剛要開口。何必彎腰旋身,右手一把扣住司馬的劍。
“你懂什麼!你們懂什麼——”
“我不懂。”何必冷聲道,抬起左手拍向司馬,眾人驚異中,他手掌在司馬面門前停住:“我不懂,也不想懂。你總說門派弟子如何,門派弟子就不是人?”
“你說你苦修多年,難道我等就是坐等開竅升階?我自小拿劍,日日揮劍三萬,一招一式,從無劍意,到劈風裂水。你總在嫉妒他人如何,哀嘆自己悲苦,你又可曾見過他人辛苦!”
何必朗聲道,掌心的繭子落在眾人眼中:“今日你強行污我門派弟子,又斷我弟子法寶,是為一大恥。我何必今日在此立誓,出了秘境,必和你生死一戰!”
何必話音剛落,當場嘩然。
修士之間鮮少死斗,修仙不易,一個築基圓滿弟子也是三百壽元,死一個要多培養數年。故很少有弟子或者修士提出。但明面上少有人提出,暗地裏各種黑手卻是不少。
何必心中一哂,面上神情更是冷峻。說完話,他轉身走回自己門派弟子所在的方向,無視他人目光,只昂首看向秘境天空。
卓遠感動得雙眼泛紅,望着何必的目光中滿是仰慕。阮雲蘿站在一邊,雙目灼灼望着何必。
雲蔚看一眼司馬,衣蓉等人遠遠站着,神色難辨。雲蔚輕笑一聲,雙手籠在袖間,抬腳往何必身邊走去。
阮雲蘿雙手比在身前,怯生生抬頭,衝著何必欲言又止。雲蔚往前走了一步,擋住阮雲蘿視線,心中感動萬分的卓遠跟着走了一步,身形連雲蔚都擋了,阮雲蘿只看到卓遠的後背。
司馬憑着內心越來越難以控制的暴虐之意,出聲呵斥了卓遠,甚至想出毀了對方法寶的方法,企圖羞辱對方以平復自己內心的怨憤。
但他沒想到,傳聞中冷靜冷漠不諳世事的何必突然冒了出來,提議跟自己死斗。
原本,司馬應該不懼何必的。原本他就是狂劍士,劍意以心境狂。普天之下未曾懼,不曾怕。更何況他結丹早於何必,於劍道上也有自己的見解。但多年未曾進階,讓司馬越來越慌亂。一慌亂,他的劍意便失了攻勢。一慌亂,甚至他道心都不穩。
他已經很多年未向人提出死斗,就算是口頭上的也不曾。如今乍然聽到,司馬心中一陣翻湧。縱使他不願承認,但他已經怕了。
心中怕意一生,結果已經註定。司馬神色頹敗,獨自一人站在一邊,不言不語。
童俊稍稍後退一步,眼罩下的雙眼冷冷注視着司馬,又開始潰爛的嘴唇扯動着,露出一點點表情。眼見着童俊一臉爛肉似笑非笑的樣子,衣蓉後退了一步。紅唇扁起。她這次遇到的不是老頭,便是醜八怪,再么就是外強中乾的愚鈍之人。
想着,衣蓉目光往逍遙派那邊看去。目光所及,年輕的弟子們青春年少,俊俏青年唇角含笑,令人賞心悅目。
心中輕嘆一聲,衣蓉轉頭看向身後不遠處被布幔蓋滿的巨大籠子。布幔之下,九十九道鎖加上符咒,困着一隻獸。
一隻被他們測算出來的,或許可以飛升的秘境之獸。
如何利用好這隻獸呢?衣蓉笑眯眼睛,不懷好意的看向司馬。
一個心胸狹窄,打怪之時已經用完了的人,等會能直接淘汰便是最好不過了。
衣蓉笑容甜美,若不是氣氛不太對,她怕是要笑出聲的。見到她笑臉的童俊輕輕低頭,手揣在懷中,摩挲着自己身子。
雲蔚似是隨意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從司馬、衣蓉、原地打坐笑而不語的岑無牙等人身上掃過,最後停留在童俊身上。
兩人遠遠地相視一眼,繼而又彼此錯開眼神。
眾人齊聚后不多久,突出的山崖后,虛空中,空氣開始緊湊起來。眾人皆打起精神。慢慢地,緊湊的空氣似是被無形大手擰到了一起,虛空之中,如織錦玉帛被撕開了一道口子,空間扭曲褶皺着,刺啦一聲,一道口子裂了開來。
小口子不斷變大,擴大,白色的物體像一隻大手,一點一點地,將裂口撕扯開來,慢慢露出那邊的世界。
深邃的黑暗之外,遠遠地,能看到對面四大門派的長老們。他們齊聚一起,踩陣行走,吟詠法咒,破開結界,為秘境中的眾人打開回去的通道。
何必看着眼前景象,莫名響起那時自己俯視之時所看到的景象。十字狀的會行走的秘境,正在金線的作用下,逐漸遠離某個“世界”。
那是否有一天,無論修士們再如何努力,都再無法打開這樣一道口子,穿過兩個世界吧……
似是察覺到何必的想法,雲蔚伸手捉住何必衣袖。在其他人疑惑的目光中,雲蔚坦蕩蕩道:“師父,徒兒有點怕黑!請師父一定捉緊徒兒!不要迷失了才好。”
其他人一聽,倒也釋然。更有其他門派見狀,將門內築基弟子團團護衛起來,手牽着手,以保護弟子。
見狀,夏無月偷偷翻了個白眼,往綜門走去。
眾人進入裂縫之時,雲蔚順勢靠在何必身邊,湊到他耳邊道:“師父,待有一日我帶你飛,可比這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