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徒弟難為(二十一)
曾有人問過雲蔚,你怕過什麼沒有?
雲蔚當時如何回答的?
他似是原身,張開身子,從深淵之底潛行而出,抖落一身水珠,映着虹光無數。它黑色形狀飽滿的鱗片堅實而且美麗,就像它的種族一樣,雲蔚是個高傲又自負的傢伙。
它張口長吟,大地山川水下的鱗族莫不顫抖伏趴,以示臣服。
所以,雲蔚曾睥睨着大笑:它怕什麼?他需要怕什麼?
只是到了今日,雲蔚一邊偎依着身邊人體的熱源,一邊在心底懊惱。
人類有話說得好,萬事不可自負自滿,就如現在的自己一般。太過自負,便招了禍事。
鮮血不斷地流出,體溫也在降低,雲蔚剛要開口,又是一口鮮血帶着碎沫渣子吐出。突然,一股冰寒之氣環繞住他全身,甚至慢慢往肌膚深處、身體深處蔓延。
本能地抗拒了一下后,雲蔚又卸開心防。幽暗地湖底,到處是鮮血和不知名的肉末肉塊。腥膻的味道刺鼻,更有一浪高過一浪的水流攪動。
何必抱着雲蔚潛伏在湖底,以自身靈氣為源,撐着一個不大不小的冰層結界,緩緩在水底移動着。
何必緊緊抱住雲蔚,一時半會,也沒有時間給雲蔚止血,他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先用自己冰寒真氣減緩血液的流動,以免這個看起來彪悍,如今無比羸弱的徒弟失血過多死去。
另一方面,他更小心地分出幾分靈識,順着水流向上窺探。方才那麼大的動靜,還有墜入湖底自爆的金丹修士,湖面沒有其他人就怪了!
只是先前修士自爆之時,雖是雲蔚擋在身前,何必也還受到了波及。縱使他極快地防備並且接住被傷得頗重的雲蔚,金丹修士自爆產生的巨大威壓,也讓他受了不小的衝擊。
神識內海一片激蕩,何必一邊要控制真氣保護雲蔚,既能緩緩止血,又不能過分傷到對方。同時,亦要探出神識去辨別湖面的其他修士,更要小心地避開詭譎未知的湖底,帶着不省心的徒弟往安全的地方而去,儘早療傷。
雲蔚雙眼半睜,嘴角帶着一絲苦笑。他雖有天賦神通,但掉落這個世界后,受法則約束,本體力量展示出來的不過原身的十分之一。還需要依靠吞噬大量蘊含靈氣的東西用以補充,假裝他是“從零開始”修行進階,才能“騙過”法則,以便他逐漸展露本體。
回想起自己一半是人一半非人的模樣,雲蔚心中有些好奇。他曾自己看過,那副模樣在人類看來,是怪異無比的。也難為自己小師父,每次都能面色不改,甚至還對自己關愛有加。
回想起往日吞吃過何必的種種東西,雲蔚忍不住想開口,一開口,又是一口鮮血吐出,混雜着些許肉沫血塊,噴在何必白衣之上。
啊……
雲蔚心中一窒,只覺腰上一緊,微微抬頭,便見着自己師父白皙的下巴,蒼白的臉色,除卻眉心一點殷紅,嘴唇緊抿,有些發青。
是了,自己受傷頗重,師父不過一介凡人,又怎會無礙?雲蔚內心懊惱更重,掙扎着動了一下,被何必攬得更緊。
“沒事,馬上就好。”何必強壓住胸中不適,低聲道,神識外放,頭部劇痛無比。
好在接二連三的是故讓湖邊無人敢繼續徘徊,何必抱着雲蔚小心翼翼在湖底潛行,向著一處還算平穩的湖邊濕地而去。他未開口還好,一開了口,劇烈的頭痛刺激,再加之胸中不適,最終,何必咳了一聲,再也停不下來。
連續劇烈的咳嗽之後,何必腳步一踉蹌,差點跪在湖底。足上的冰寒真氣不斷溢出,將軟塌塌的淤泥冰凍,這才讓他能走得穩妥。
只他這一步踉蹌,卻是瞬間失了掌控,真氣一亂,冰壁破開,水流紛擁而入,何必一急之下,竟被水嗆住。
關鍵時刻他抱緊雲蔚,對方身上真氣穩穩不撤,只他自己很是辛苦地吸了一大口水,帶着血絲在水中嗆咳出聲。
雲蔚一動,何必手上一緊,兩人接觸互動,雲蔚身上的傷口又滲出血來,混雜在湖水中。
緊接着,一個有些冰冷地,柔軟的觸感貼上何必。
雲蔚抬頭伸手,以一種環抱的姿勢,抱住何必,貼在對方唇上,相互之間渡氣,順帶將自己的鮮血,喂到何必口中。
腥鹹的血液,還有不斷從手指縫隙中滲出的液體,無一不昭示着雲蔚的傷口又在裂開,但比起對方的傷,此時何必整個人都獃滯了。
從小到大,三世,在他意識清醒的時候,第一次有人親吻他。雖說是為了渡氣,但這種親密又私密,乃至讓他忍不住羞澀的舉動,令何必整個人都愣怔了。
下意識的,他想推開對方。手上一動,雲蔚抱他更近,一條柔滑溫熱的東西,更探入他的口中。
何必恍然回過神來之時,兩人已從水底上了岸。雲蔚背上手上血肉模糊,往湖邊一躺,鮮血和着水草淤泥,半邊臉孔上滿是淤泥,只能睜着眼睛靜靜看着何必。
何必嘴角緩緩淌下一絲血痕,咬牙抬手,抱住雲蔚:“撐住,忍一下。”
此地不可久留,需要另外尋找一個地方再行療傷。雲蔚輕輕眨眼,長長的睫毛下,眼裏飽含着深意。何必伸手將人抱住,環顧四周。
兩人此時所在,是湖邊一處泥沼地,長着蘆葦,翠綠可愛。不知名的鳥兒在蘆葦叢中,因受驚而四散。若繼續呆下去,指不定會有人循着鳥兒的蹤跡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