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五章 月色溶溶
得知那位前wka冠軍得主的檢查結果了,胡筱柔才終於鬆了口氣。
沒有人希望自己終結別他人的職業生涯乃至生命,至少她從未這樣想過。
霍英博卻不容她放鬆,拿了一整疊資料給她看:“現場的採訪可以胡亂糊弄,接下去的幾個特約採訪卻不能推的——回國之後還要談話節目要上,可別亂說話!”
胡筱柔苦着臉看他:“霍總……”
她寧可再當一次舉牌寶貝啊!
冠軍畢竟難得,哪怕是女子賽事,也是很被重視的。
胡筱柔人還沒回國,行程表已經排得滿滿的,甚至還有一些代言和商演的邀請。
至於網上那些瑣碎的謠言八卦,在成績面前,又算得了什麼呢?
可是對於胡筱柔來說,網上的那些辱罵可以忽略,逼到面前的記者和主持人們,卻是沒辦法迴避的。
她頹然地抱着東西回到房間,正撞見顏潯陽沖完澡出來。
“東西收拾好了沒有,怎麼這個表情?”
胡筱柔聳肩,把資料都扔到床上:“我都不想回去了,這簡直比打比賽還難。”
顏潯陽隨手撿起一張資料瞄了兩眼,把搭在頭上的毛巾拿下來,張臂將人攬進懷裏:“那我們就不回去了。”
胡筱柔翻了個白眼:“不回去幹嘛?”
“國外也可以打比賽嘛,舞台還比國內更大。”
胡筱柔抿嘴:“國外也有好多記者。”
顏潯陽下巴抵在她頭頂上,悶笑出聲。
頭髮上的那些水珠,紛紛墜落,滴落在胡筱柔肩膀上、頸項里,滑進衣領深處。
胡筱柔尷尬地躲了一下:“快去擦頭髮啦,冰得要命。”
顏潯陽卻更緊地箍住她:“我說真的,你從來沒有想過離開英博?”
胡筱柔有些震驚地抬起頭:“你要走?”
顏潯陽在她鼻子上颳了一下:“我不是說現在,我是說以後——人又不是一棵樹,總不可能永遠待在一個地方。”
“為什麼不能是一棵樹,為什麼不能待在一個地方?”
顏潯陽無奈地嘆氣:“因為即便是樹,也並不是種在哪裏都能活得很好。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這個道理你總是聽過的。”
胡筱柔覺得他身上濕潤的水汽,也隨着這聲嘆息一起滴滴答答化成雨,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我在英博過得很好啊。”
顏潯陽沒再說話,只是低頭將冰冷的唇貼在了她的嘴唇上,親昵的碾磨、舔舐。
擁抱久了,身上的水漬雖然沒有徹底乾涸,也漸漸帶上了體溫,濕潤而溫暖。就連嘴唇,都燙得像是在生病……
空調呼呼地吹着,床鋪上還胡亂散亂着大疊的資料。
身體壓在上面,像是被碎石硌着一樣難受。
胡筱柔掙扎着往床頭的方向挪了一下,又挪了一下。
顏潯陽到底不是木頭,只得停手,帶點懇求地看她,“不行嗎?”
胡筱柔漲紅了臉,半坐起來,兩隻手掌撐着身體又往後退了一點。
顏潯陽閉了下眼睛,嘆息着道:“柔柔,到底怎麼了?”
胡筱柔咬了咬嘴唇,抬手往床櫃那摸去。
顏潯陽隨着她的手掌動作往那看去,一個枱燈、一台電話機、一隻拿掉了筆帽的圓珠筆……
依照胡筱柔打人的經驗和實力,真要打人,也不需要這些器具的輔助……既然不需要……
顏潯陽無不尷尬地想到,難道她看到了自己藏在抽屜里的東西?
——但這麼主動的畫風,也實在不適合胡筱柔。
“我說了不會勉強,我們……”
“啪!”
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黑暗。
顏潯陽這才猛然想起,牆上還有開關。
這是……他猜想的那個意思?
驚喜來得太過突然,讓他一時有點不知所措。
直到胡筱柔猶猶豫豫地挨近,他才終於醍醐灌頂,再一次回擁住熟悉而柔軟的軀(和諧)體。
一時間,房內就只剩下冷氣和呼吸的聲音。
窗戶並沒有徹底關緊,窗帘偶然被風帶起,滿床都是溶溶的月色。
胡筱柔想起兒時的夏夜,自己和幾個孩子玩捉迷藏。
她把自己藏進閣樓里,悶熱得要窒息,樓下卻已經響起了嘹亮的腳步聲。
她只好拖了椅子,拿掃帚頂開頂上的小天窗,讓夜風透進來。
可她實在太矮了,天窗下綴着的風鈴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全身也只有髮絲感受到了一絲清涼。
明明,只要推開門就能擺脫的困境。
明明,只要推開人就能拒絕的事情。
她卻固執地繼續等待在黑暗裏,任憑汗水滲透髮絲,手心攥滿指甲印。
小小的風鈴的被月光鍍上了一層釉彩,晃呀晃,永不知疲倦一般。
眼前模糊到只能看到輪廓的人,也像蛇一樣難纏。
他緊貼着她的耳朵說了什麼,她努力想要分辨,卻總是沒辦法徹底集中精神。
大約是這月色太輕(和諧)佻了,也或許是因為床墊太過柔軟。
更有可能是服務生選錯了窗帘的顏色,這樣的叫人恍神,連一點月光都遮擋不住……
她忍不住又拿手指去掐掌心,甫一用力,纖長有力的手掌就覆了上來。溫柔卻堅定地沿着指縫將她蜷曲的手慢慢撫平,陷入,直至五指相扣。
那固執而又瑣碎的聲音又開始了,斷斷續續,柔軟而細緻,在耳邊反覆繾綣。
說了什麼?
到底說了什麼?
胡筱柔不禁氣惱自己的笨拙,為什麼在這種時候,居然會分神!
風鈴脆響,滿目都是天窗上深邃而璀璨的夜空。
偶爾有螢火飛過,輕盈無聲,轉瞬便消逝了蹤跡。
她聽不懂,看不清,便只好努力張臂抱緊面前的人。
至少,這是她喜歡的人。
哪怕看不透,起碼現在赤誠相對,緊緊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