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9 第279章
這個空蕩蕩的倉庫在加爾文的印象中就像是邪王在地底的宮殿,但此時此刻，他卻彷彿看見了一座破敗的墳墓。
在倉庫的一角堆砌着許多雜物，大多數是沒有任何價值的金屬廢料，那些鏽蝕的鐵架,只剩下空殼的轎車框架（當年紅鬍子的“生意”正好時，有許多走私物會被塞入汽車的輪胎里運送出去）,還有完全過時，也無從得知用途的某種機械糾纏在了一起。
加爾文走了過去,然後奇迹一般地從那廢物堆里翻出了一把搖搖欲墜的椅子,他將那椅子拖到了倉庫的最中心，坐了下來。
緊接着他閉上了自己的眼睛，他的思緒發散了出去，然後連接上了那些被他轉化為光明生物的人的眼睛。
無數的畫面如同水閘壞掉的消防水栓一般在他的大腦內部噴涌而出,加爾文身形微微一晃,但很快就憑藉著驚人的意志力穩住了。
大多數人都按照加爾文之前的要求回到了他們自己的家裏（其中有許多都已經變成了廢墟），加爾文設法在那些紛亂嘈雜的畫面中分辨出屬於碼頭附近的景象。
幸運的是,大概有三位光明生物恰好在那個附近徘徊。
【幫我看看,看看是否有船抵達碼頭……】
加爾文借用那些人的眼睛看着漆黑的海面——沒有人造光源之後,大海顯得是那樣幽深和黑暗。不過也正是因為這樣，那艘“明日之子”……不，正確的稱呼應該是薔薇聖堂的郵輪在行駛的過程中留下來的燈光和聲響就變得格外顯眼。
馬達發動時發出的嘈雜噪音傳出了很遠很遠，而那些在舷窗還有甲板上閃爍不定的燈光更是如同星光一般令人移不開視線。
加爾文對約書亞的判斷沒有錯。
他確實回來了。
怪物約書亞,末日開啟者約書亞,在加爾文對他提出那個要求之後沒有一丁的猶豫,他就那樣直接追尋着加爾文而來。
加爾文死死地盯着那艘船一點一點地靠近了海岸線，心臟一點一點的變得沉重，血液也逐漸變得冰冷。
是的，離一切的終結越來越近了。
加爾文可以感受到這一點，他身體裏的力量在不安的涌動，就像是在隔着不斷的距離對另外一個人的軀體產生了潮汐力一般。
空氣中更是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東西在跳躍，在騷動，在推擠着加爾文。
“加爾文……”
紅鹿輕輕地推了推加爾文，迫使他從那種恍惚而玄妙的狀態中抽離出來。
“呼……”
回到現實之後，一股強烈的暈眩感瞬間朝着加爾文撲過來，他差點直接從椅子上摔下來。
紅鹿眼疾手快地擁住了他。
“親愛的，一切都還沒開始呢。你已經有點用力過猛了。”
他親昵地擦拭掉了加爾文額上密佈的冷汗。
“他來了。”
加爾文喃喃地說道。
他並沒有提高自己的音量，但空曠的倉庫卻起到了類似於歌劇院一般的效果——
【“他來了……來了……來了……”】
那一聲低喃竟然引發了無數迴音，而且那些回應經過了層疊，震蕩和放大，聽上去彷彿已經不像是加爾文的聲音，而是另外的什麼人或者不明生物發出來的低喃。
緊接着，另外一聲轟鳴撕破了這裏的安靜——位於東北方向的鐵皮屋頂在多年來的腐朽中變得愈發脆弱，然後它決定在今天斷裂開來，在這座已經破敗到不可思議的倉庫身上再一次留下一個巨大的豁口。
那塊屋頂原本是由四塊經過工業切割后的厚鐵板焊接而成，中間再由鉚釘進行加固。不過現在，那些鉚釘早已不知去向，這一大塊屋頂在斷裂之後，形成了一道相當顯眼地十字形裂縫。
這個突發的小插曲讓喬伊斯和韓猝不及防，他們兩人差點從自己的工作場地嚇得跳起來。
哦，是的，在加爾文對約書亞的行程進行觀察的同時，喬伊斯和韓已經開始了他們的工作。
“只是一點小意外。”
加爾文抬頭看着那個十字形狀的裂縫，越來越暗地天色在那裏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暗紫色的十字架。
他不由自主地盯着那裏然後微微笑了一下。
而他的聲音里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迫使喬伊斯兩人瞬間鎮定下來。
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按照加爾文所說的，繞着破敗倉庫的四周走了一圈。
隨後他們用撬棍撬開鬆動的地板，接下來就是鬆鬆掩埋的碎石和泥土。
在那些泥土之下，□□被包裹在厚實的塑料薄膜之中，整整齊齊地堆放在那裏。
但這些小玩意跟它們底下那一桶一桶擺放規整的鎂粉比起來，只能說是一個小玩具而已。
“哦，天啊，這可真是壯觀。
無論是喬伊斯還是韓都對倉庫底部埋有□□這件事情心知肚明（事實上，在倉庫的頂棚作為支撐部件的鋼筋上也遍佈着無數多年前由霍爾頓醫生指導準備的自爆系統。
但他們並沒有想到，堆砌在倉庫下方的□□會是如此的“壯觀”。
喬伊斯與韓放慢了手中的動作，他們將其中一包□□取了出來，然後細細觀察了一番。
“很古老的設計。”
韓湊過來，在喬伊斯的身邊發出了一聲讚歎。
“但是相當有效率。”
喬伊斯說。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點乾澀，因為在他看來，加爾文之前所說的那番話只是一些鬼話——加爾文聲稱倉庫里的□□只是紅鬍子為了以防萬一而設置的自毀系統，但在實際看到現場情況后，喬伊斯很確定，除非是紅鬍子想要在洛杉磯的郊外製造一朵微型蘑菇雲，那麼他壓根就不需要囤積並且設置如此多的□□。
“這些東西一旦引爆，身處其中的人恐怕連骨灰都不能留下。”
韓輕聲說道。
他相信自己的這句話，應該也能清楚地傳到加爾文的耳朵里，但紅鹿和加爾文卻像是沒有聽到一樣，依然沉浸在他們自己的世界裏。
喬伊斯在韓的耳邊嘆了一口氣。
“他知道。”
他說。
“可是……”
“我們的紅鹿先生應該會找到辦法的。”
喬伊斯乾澀地說道。
他非常膽怯，也非常自私地完全沒有向加爾文追問更多的事情。
緊接着喬伊斯和韓在死一般的寂靜中飛快地設置完了所有的□□——他為那些□□的□□系統進行了一些改良，並且在這座倉庫的關節點上增加了一些新型□□。
他以為自己在做這些工作時用了很長時間，但當一切完成之後喬伊斯才發現其實時間並沒有過去多久。
喬伊斯不知所措，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像是被老師叫起來的中學生那樣站在空曠的場地中，完全不知道究竟該何去何從。那些□□，這座倉庫，這一切的一切都顯得格外詭異。
喬伊斯甚至無法控制地產生了一種恐怖的想法：也許在很多年前，這座倉庫之所以會被那個叫做紅鬍子的人買下來，從來都不是為了作為什麼狗屁走私物的地下倉庫，而是為了在這片區域埋下如此多的□□，最後將約書亞，加爾文還有紅鹿一同炸成碎片。
哦，是的，正常人對□□的認知還停留在荷里活電影的火焰特效上，但是喬伊斯可不是那種人，光是粗略地看一眼很多年前紅鬍子與霍爾頓醫生共同設下的這個陷阱，他的腦海里已經大概的勾勒出這裏爆炸后的可怕狀況。
他也可以肯定一旦這裏爆炸，加爾文唯一能夠看到的只有耀眼的白光，然後他整個人就會被那可怕的氣流和高溫撕成無數肉眼無法辨別的碎片。
……
等到最後一片地板被喬伊斯放回原地，曾經的警探直起腰，放下了工具。
他站在那裏，然後看着加爾文平靜的眼睛。
“一切都完成了。”
他說。
“我不知道你們究竟有什麼計劃，也許你們確實有什麼特別的力量，但是這些□□實在……老天，我真的不知道我是不是做了正確的決定。總之，如果你們想要在這場爆炸中生存下來，你們的動作一定要快一點。”
因為皆時這裏將會變成一個黑乎乎的，什麼都留不下來的巨大凹坑。
最後那句話，喬伊斯並沒有說出口。
他相信加爾文明白這一切。
“謝謝你，喬伊斯。”
加爾文垂下了眼帘，他頓了頓，然後平靜地回應道，彷彿沒有注意到喬伊斯的異樣。
“還有，謝謝你，韓。”
緊接着他轉過頭，用同樣溫柔而平靜的聲音低語着。
“我能搞定這一切的，而且這一次我並不是孤身一人面對這一切。”
“我會一直留在你身邊的，別害怕。”
紅鹿從背後環住了加爾文然後親吻着後者的頭髮，甜蜜的呢喃道。
老實說，在這座倉庫里的所有人里，大概也只有他一個人表現得相當愉快，就像是很多年以來的心愿終於要達成了似的。
這與另外兩名警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要知道，這個時候的韓和喬伊斯幾乎是一模一樣，處於一種木訥而震驚的狀態，哪怕是聽到了加爾文的話語，那兩人也要過一會兒才能反應過來似的。
“你們應該離開這裏了，約書亞再過一小會兒大概就會抵達這裏。我想你們一定不會想看到他，而且……”
“這裏真的很危險。”
韓猶疑地對加爾文說道。
但加爾文只是微笑着搖了搖頭。
“他只是為我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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