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黎楚輕輕合上何思哲的雙眼,站起身,捻了捻手上殘餘的粘稠的血液。片刻后,黎楚道:“走吧。”
安德魯百無聊賴地踹了一腳何思哲的屍體,見血液浸沒了黑色的地板,神經質地呵呵笑了一會兒。又從兜里掏出耳機戴上,邊哼唱着邊往前走去:“喂,莫風,剩下交給你了。”
莫風搖了搖頭,似乎有些無奈,但沒有什麼表示。只是從風衣中取出了一個黑色的小盒,打開后拿出了一支針劑,對黎楚說:“按照規矩來,右手給我。”
黎楚伸出手,見到莫風慢慢將注射器扎進自己的血管里,針劑被緩慢注入自己體內。
他認得這個,是用來抑制情緒的東西,也可以用來對付精神病人。這種針劑主要活性成分是利培酮,對共生者有效,但對契約者無效——因為契約者本身就沒有情緒波動,所以常年用來捕捉共生者,防止他們因為各種情緒作出抵抗,這種無謂的抵抗會讓他們自己受傷……也就會讓他們的契約者受傷。
只是沒想到這個東西還會用在自己身上。
黎楚溫順地等待注射完畢。
也許是他之前的表現太乖覺,莫風放下了一些戒心,示意他道:“走吧,跟着安德魯。”
莫風將注射器隨手一丟。
黎楚轉過身,右腳極其自然地在圓筒狀的注射器上輕輕一踩,注射器彈射起來,被黎楚的左手閃電般一探,緊緊握在手中。
莫風並無覺察,只將黑色盒子再次收迴風衣內。
黎楚便邁步,走在安德魯身後,莫風身前,而安德魯正搖頭晃腦地聽着歌,根本沒有回頭看。
黎楚的雙眼中再次浮現出博伊德光。
他的思維在安德魯的身上一轉,立刻挾帶着數據回到自己身上,剎那間無盡人體數據如潮水般將他包圍,他在其中自如穿梭,眨眼間從腦部的血管中掠過,扎入心臟中,很快又隨着血液來到右手臂上。
黎楚對着手臂中流淌不息的血管下達了命令,頃刻間細胞中散發出特有的博伊德光,一段支流上的血液開始凝固,繼而堵塞血管,將那一管新射入的針劑阻塞在了右臂之中。
黎楚重新睜開眼睛,再次收回了能力。
他向前行走時,彷彿一時不慎,踉蹌了一步,左手在安德魯背上重重扶了一把。
安德魯轉過身,罵道:“蠢貨,走路也要人幫忙嗎?”
黎楚認真地道:“抱歉,撞到你了。”
黎楚跟隨着兩人,來到一輛別克面前,安德魯打開主駕駛的位置。
而莫風則示意了黎楚,兩人一起坐在後座上。
黎楚在嘴裏慢慢地數着數字,莫風並未在意這個——他覺得共生者會有一些延緩情緒的怪異動作是很正常的事,有很多共生者也會數數。
黎楚看着窗外,慢慢數到了“300”。
安德魯剛發動了車,忽然從喉嚨中發出了一聲怪異的咳嗽。他彎起身子,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但立刻倒了下來,頭撞在了駕駛盤上,右手無力地耷拉下來。
“叭————”
汽車喇叭的長鳴聲十分刺耳。
莫風立刻警覺地將手放在了手槍上,他動作迅速,伏低身子,將自己隱藏在車內座位底下,一邊快速地四處張望,直到確認周圍沒有狙擊的敵人後,才小心地問道:“安德魯?安德魯!你怎麼了?!”
安德魯喉間不斷發出嗬嗬聲,身體完全無力地癱倒在駕駛座上,右手上的黑皮膚慢慢泛出極其可怕的深紫色。
莫風再次確認了周圍環境,警覺無比地將手槍指着黎楚。
黎楚漠然看着窗外,口中依然在數數。
莫風終於起身,彎着腰探頭去查看安德魯的情況。
這時,黎楚緩緩從袖口中抽出了一把早已準備好的、動過手腳的水果刀。
他轉過頭,輕聲道:“我一直覺得,人類——不該參與契約者的事。”
就在莫風愕然扭頭來的那一瞬間,黎楚動了!
他坐在那裏的時候靜謐無比,但他一旦暴起時,彷彿電光石火!
莫風甚至來不及開槍——他的手指已經扣在了扳機上,保險栓則一直開着。
但黎楚的刀太快!太精絕!
他一瞬間就割破了莫風食指的手筋!這一刀快得無與倫比,精準得令人生畏,沒有其他任何多餘動作,只在莫風手上劃過這至關重要的一刀,然後毫無停頓地向前遞去!
莫風甚至尚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手上已經脫力,而那把細小的刀已經劃破了空氣,直撲他的眼前。
幾乎是出於本能地,莫風已經移動手臂,去保護雙眼。
然而這卻是虛晃一槍。黎楚神色沒有任何變化,手中的刀遵循着彷彿演算過千百遍的軌跡,毫無阻隔地從側後方,迅捷無比地扎入了莫風腰側。
脾臟!腎臟!
加上割破手筋的一刀,黎楚已經在一秒內刺出了關乎生死的三刀。
一旦這三刀得手,莫風已經喪失了生機!
他甚至腦中混沌一片,根本沒有反應過來。黎楚已然在同一時間抬腿踹開了車門,直接滾了出去。
莫風急促喘息着,牢牢地按着自己身後的出血口。他緊緊盯着黎楚,彷彿看見了修羅!
“人類,太容易死了。”黎楚站在車外,好整以暇看了看手中的刀——他甚至冷靜地帶出了那把掉落在後座上的槍,“所以,你們不該參與契約者的事。莫風。”
莫風渾身巨顫,眼前難以置信地浮現出了一個人的身影——一個屬於伊卡洛斯的研究者,永遠神色漠然、運籌帷幄的身影。
黎楚漠然道:“繼續反抗嗎?十秒內,你會因為內臟破損、失血過多,徹底喪失戰鬥力,三分鐘內,你就會死。”
莫風腦中嗡然作響,渾身冰涼徹骨,死亡的威脅使他恐懼不已,片刻后咬着牙在後座上狼狽爬行,打開另一邊的車門,一邊艱難前行,一邊哆嗦着打開手機。
黎楚沒有再管他,而是轉去前座,見到安德魯意識尚存,但身體已經呈現出紫黑色,微微發脹,無力地癱倒着。
黎楚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動作依然不緊不慢,他取下安德魯戴着的耳機,慢慢戴到自己頭上,聽到裏面放着音樂。
聽聲音是安德魯自己唱的歌,名叫《gun》。
黎楚聽着歌,慢條斯理地對安德魯說:“你的能力,是控制聲波嗎?用次聲波共鳴來破壞人體組織,很聰明的做法。你的歌,唱的也不錯。”
安德魯無法動作,無法發聲,從他的額上淌下的冷汗逐漸滴下方向盤。
“你不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嗎?”黎楚說,“其實是那個空了的注射器。很簡單,只要在你重要的靜脈里注入幾十毫升的空氣,然後等你的血液把空氣送到肺部,或者心房裏,然後你就會感覺難以呼吸、身體無力,你會發紺、煩躁、失明、癱瘓,休克……然後死亡。對了,你還會因劇痛而發狂,不過你感受不到這個;還有恐懼,你也不能體會。”
安德魯攤在駕駛座上,空氣栓塞使他慢慢地步入死亡。
黎楚慢慢抬起右手,見到被他自己阻塞了的血管已經造成了供氧不足,他的右手正在失去知覺。黎楚用那把水果刀,劃破了那道血管,讓那支針劑中的化學物質隨着血液流淌出來。
“看,那支抑制感情的針對我沒用。其實就算被注射了這支針也沒有什麼關係,”黎楚說,“但是,我還是比較珍惜我的感覺的,失而復得的人總是這樣。”
黎楚慢慢看向窗外。
莫風連滾帶爬地走了不過十幾米,嚴重的失血和內臟破裂,已經將他擊倒在地。他絕望地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仍然握着手機,不斷瘋狂地大喊、求救,已經完全是一個被死神牢牢攫取在手裏的普通人。
但從他如同救命稻草般緊握着的手機里,忽然傳出了黎楚的聲音。
“你依然這麼蠢,莫風。”黎楚說,“在我面前,妄圖用電子設備求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