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重逢

23.重逢

那年,曉燕微雨,落花亂紅飛過,他從晨煙中走來,也是這樣一身暗紅色的長袖寬袍,鬢角衣帶沾着絲許清露,唇邊漾着一抹略帶憂傷的淺笑,惟有清透蒼涼的眼眸中漸漸綻出的燦爛神采,之於囹圄中的長樂,彷彿一道光,就是一道光,帶來無限的生機。

恍惚間竟是一世而過了……

前一世的諸多種種,塵世與煙火都不記得,獨有她這個耽擱在時光里的人,不能忘記、無法忘記。

滄海桑田,陸變成水、水變成陸,誰的笑容停留在那裏,不變的傾國傾城,只等,一人的歸來。

那些不可磨滅的情愫,明明之前控制得很好,卻在李榮享靠近的一瞬間突然爆發,長樂的眼裏忍不住盈出一層薄薄的水霧,周邊所有人和影,都模糊了許多,惟有李榮享清晰可見。

都說時光沖刷了那些過往,此時的時光不再是當時的時光,我記得的時光也並非你記得的那段,只是……時光里回憶的人卻依舊存在,無論哪段時光、無論時光走到何處。

李榮享不曾忘記的十年前那小女娃的純真笑臉,在眼前這明媚少女臉上依稀還有印記,大約只有他自己還能找得到吧。

——時光的厲害之處在於你的記憶還未曾泛黃,你記憶里的人卻已物是人非。

“在下李榮享,見過郡主!”李榮享躬身行禮,“上次謝過郡主。”這一個‘上次’,除了他,還有誰能知道距今有多遠。

“先生客氣了,”嬌黃的顏色在暗紅前,慢慢低下,淺淺的福身自有風情萬種、低柔婉順,“應是長樂做的。”這‘應是’自不會是‘上次’,至於哪次,長樂自己也說不清楚了,好像很多次。

長樂身後的一眾人,在長樂淺淺福身下去時,全部低了頭。這與禮術不附啊,郡主。

楊易寧和歐子川面面相覷,總覺得長樂和李榮享見面的方式不太對,又說不出哪裏不對來。

至於去迎接李榮享的雲王府老管家,已經被完全忽略掉了。

還有墨染,目瞪口呆中想了一個很有內涵的問題:是他與他家先生說過那是長樂郡主?還是上一次他家先生撩車簾偷看過長樂郡主?或是上一次他撩車簾偷看時,他家先生跟着看過?他家先生簡直太深不可測了。

不管他們這些人,腦中想的是什麼,此時他們統一的名稱,是佈景板。

敢做撕毀佈景板、打擾這隔着時光重逢的人,無疑是無恥的,因為程度太深,是一般人不能承受之重,就只有非一般的人來做了。

雲老王爺毫不顧忌這春寒料峭更不顧忌他自己高貴的王爺身份,拖着木屐,掛着長袍,散着一頭殷殷白髮,一路從雲王府深處跑出大門,直向李榮享撲來。

“宗發,你總算來了,讓老夫好等。”

人生七十古來稀,難為雲老王爺,七十多了,氣脈依然很足,絲毫不讓長樂身後站着的兩位讀書人。

李榮享,字宗發,坊間綽號‘玉公子’,這綽號他自己是不認的。

隨着雲老王爺的撲來,一切的美好都成之前,長樂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李榮享是得有多嫌棄雲老王爺,在雲老王爺撲來之前,已經閃身出位置,微點頜頭算是施禮,“勞王爺惦記了。”生生躲過了雲老王爺的熊撲。

沒能與李榮享脫俗地相抱,雲老王爺很是遺憾。為彌補遺憾,他伸手就要去拉李榮享,這下子別說李榮享不樂意了,連着長樂臉色也忽閃一下——拉什麼拉,她都沒有拉到呢,老不正經、老不要臉的。

剛才雲老王爺想熊撲那一下子,是她還沉浸在兩世相逢中不能自拔,反應不及,沒看到。

如今,這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要是不攔一下,簡直是當她眼瞎。

“長樂見過伯外祖父!”

長樂身段輕盈,一個蓮步上前,極巧妙地隔在了雲王爺和李榮享之間,“長樂給伯外祖父請安了。”李榮享似乎懂她的意思,竟還同步退後了一步,真的站到她的身後去了。

雲王爺是長樂外祖父世宗仁皇帝的親哥哥,當今聖上和蕭華長公主的親伯父,聽着極近的血緣關係,但宗室之中,隨便拎兩個人出來,這七拐八拐的,都能拐上親戚,哪家與哪家都沾點邊的,畢竟往上數幾輩子,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嘛,是以長樂與他這位伯外祖父並不熟的。

長樂搶在李榮享前面,佔據雲王爺大半個視線,雲王爺開始時的表情是很不爽的,直到看清楚長樂那張笑得越發溫婉淑宜的俏臉,才恍然間想起眼前這女娃是誰。

“長……長樂?”去年宮中歲宴,他還見過這孩子一面呢,只記得乖巧地不行,與她娘完全是兩個畫風的,他還贊過富昌候幾句家規清明云云。

“是,伯外祖父,我是長樂,”長樂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伯外祖父還記得我呢,長樂好高興,長樂也記得伯外祖父,長樂小的時候,伯外祖父還給長樂送過您親手編的草鸚哥。”

提到草鸚哥,長樂欣喜地看到雲王爺的臉色變黑,額上垂下一排黑線來。

那是她七歲時,好雅的雲王爺不知在哪個山頭,請回來一個據說是有大學問的隱士,正經與人家徹夜長聊了幾天。

在這位隱士的建議和幫扶下,上元節時,雲王爺編了七七四十九個草鸚哥送給孫輩做為禮物,長樂做為關係並不遠的孫輩,自然得了一個。

那草鸚哥編的……,也是無話可形容了。幸好雲王爺正職是王爺,他要是只這份手藝吃飯,餓死全家的節奏。

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沒隔幾天,上京城就爆出來百兩黃金一隻的草編鸚哥,據說出自於雲王爺之手,引得眾豪商爭相搶購。

好雅的雲王爺最討厭他經手的東西,與金銀阿堵物沾上關係,知道這事後,氣得差點翻了白眼,一狀告到有司衙門。

大理寺閑得蛋/疼地還給成立個專案組,查了一溜,終於查出這草編鸚哥是哪裏流出來,又是哪裏收錢的。

這其實都不用察,明眼人一瞧就能猜到這一切的主使都是雲王爺請到府里的那位隱士。

等着大理寺去拿人時,那隱士又一次隱了,據說直到現在還沒找到呢。憑白叫雲王爺這事成為當年排號第二的上京笑料(富昌候府長年蟬聯第一,無人能出其左右),可憐雲王爺那年過年都沒出府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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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你咋不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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